《施耐庵-绝代奇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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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耐庵-绝代奇才- 第4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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庵便把如何因一支曲词惹下破家惨祸,如何在叔父施元德家中读书习武,如何接下祖传珍物湛卢剑,如何行刺仇人铁尔帖木儿,如何巧遇宋碧云、误撞红巾军乌桥大营,如何受命寻找那藏着梁山泊一百零八名英雄后代下落的白绢种种经历,细细告诉了顾逖。顾逖这些年混迹官场士林,哪里听说过这些诡幻奇绝的情景,一听之下,禁不住摇头乍舌,听到入港处,往往掀须撩袍,拍案叫绝。接下来,顾逖也谈了多年来耳闻目睹、亲身经历的种种官场腐败、仕途艰险,以及此次进京看到的元室宫廷荒淫无耻、权奸当道的情景。两人谈到入港处,禁不住义愤填膺,感叹唏嘘,骂一回蒙古贵族的苛酷暴虐,哭一回黎民百姓的颠沛流离。两个挚友志趣相投,感慨相似,那满腹块垒简直倾诉不尽,也不觉时光流逝,谈谈讲讲,如疯如魔,倏忽间便过了三五日。 
  这一日更交二鼓,两个人面对孤烛残席,兀自毫无睡意。顾逖忽然问道:“彦端兄,愚弟有二事不明。第一,你经历种种魔劫,掌握那桩绝世大秘,那一日宋碧云旗首暗示前途,夤夜送别,已然离了汪家营施氏庄院,北上齐鲁去追寻那幅奇妙的白绢,怎么又进了淮安城的耸碧院,而且身边竟冒出了宋碧云、王擎天和那一干红巾军英雄将士?” 
  施耐庵听毕笑道:“此事确也巧了。愚兄那一夜在运河河畔、三岔道口受了宋旗首谆谆嘱托,夤夜径奔正北,指望早日去到梁山泊故垒,找到那桩绝世大秘。谁知尚未走出十里地面,忽然路遇一位渔夫,迎在当路唱个大喏,将一个锦囊塞到愚兄手里,拆开一看,只见里头藏着一张纸片,上面写着:‘运河两岸鹰犬遍布,西去淮安,自有故人相候’,愚兄正自纳罕,猛听一阵‘得得’蹄声响起,那渔夫早已从黑暗中牵出一匹马来,翻身骑到鞍头,远远地叫了一声:‘太师父派俺捎信,施相公一路保重。’说毕,鞭梢一闪,早失了踪影。愚兄方才明白:这个渔夫乃是红巾军乌桥大营派来的信使。既然是刘福通大龙头亲嘱,想来必有道理,于是愚兄便折往西北淮安方向而行,化名张二混进了城门。一路上心中猜测,那锦囊中所说的‘故人’究竟是谁?及至一进淮安,方才听得满城传得沸沸扬扬:淮安知府李齐连日在耸碧院宴请你这个鼎鼎大名的顾遐举!” 
  顾逖一听,不觉大笑:“这也是天意使然,令我二人相逢!” 
  施耐庵点点头续道:“正是,正是!你我分别十余年,邂逅淮安,彼时也顾不得凶险四伏,私忖顺路一叙旧情,再去齐鲁寻那大秘,也耽搁不了时日,愚兄便径直奔那耸碧院。” 
  顾逖抚案叫道:“哎呀,这也怪愚弟多事,没来由要邀你赴会,几几乎害你险遭不测!不过,愚弟还有第二桩难解之谜:那李齐只派人送了一份请柬到白驹场府上,此事再无他人知晓,怎么会撩拨出四路人马、五条大虫,惹出了几日前血洗淮安那一场大战?” 
  施耐庵叩一叩脑门说道:“此事愚兄也是难以猜度。这四路人马中,只有宋碧云、王擎天这一路人马的来意愚兄明了:那刘福通心机深邃、足智多谋,必是淮安府的帖子送到之时,他尚在白驹场敝府驻扎,知道这个消息,立即派出宋旗首这一彪人马直奔淮安府,一来怕愚兄深入重镇,有所不测,失了那桩大秘,教宋、王二将暗中救助;二来他雄心勃勃,早已觊觎淮安这座兵家必争的重镇,想伺机劫了知府李齐,破了淮安城。不过,那张士诚、董大鹏、余廷心这三路人马是如何来的,又怎么知道愚兄要进耸碧院赴会,连愚兄也至今不知端的!江湖之事奇诡莫测,看来这其间必然大有蹊跷!” 
  两人正自絮絮叨叨地叙说。忽听一阵“橐橐”的脚步声响,走进一个人来,金冠紫袍、顾盼自雄,正是那吓天大将军张士诚。他朝施、顾二人微微瞟了一眼,大咧咧地居中坐下,说道:“二位好兴致!俺这穷乡僻壤,无甚好款待,包涵包涵!”说着,转向施耐庵道:“施相公,你也知道俺为你费了多少心机!不过,俺张士诚决非那猴急马爬的鼠辈,只要你耐得住寂寞,俺便养你十年八年,何时说出那梁山一百单八位英雄后裔的下落,俺便撒手!” 
  他拈了拈眼皮下那肉痣上的汗毛,忽地站起,说道:“长夜难熬,俺今晚为施相公备下了道地的双沟大曲,遣来了专为俺吓天大将军作乐的‘红罗营’秀女,请尽情消受这永昼之乐!”说毕,喝一声“孩儿们进来!”一拂大袖便走出了屋子。 
  张士诚前脚刚走,紧接着后脚便涌进一群人来。只见四扇格子门开处。当先两个汉子捧着两个红漆描金的托盘,托盘内几碟时样鲜菜、一壶热酒,人未进屋,一股醇香便扑面而来,几几乎中人欲醉。两名汉子后面则是六个年轻女子,软罗拂胸,长袖曳地,衫儿窄窄,裙儿飘飘,浑身上下一式胭脂红色,说不得眉弯浅黛、眼横秋水,倒也娉娉婷婷、娟秀可人。 
  两个汉子在案几上放下托盘,唱个肥喏,抽身退出屋外,那六个秀女立时摆了个梅花阵儿,漫启樱唇,款扭纤腰,边舞边唱起来。施耐庵自幼在苏杭锦绣之乡生长,出入勾栏瓦舍,看过多少霓裳之舞,听过多少仙音雅乐。眼下这几个秀女,除了那六条红裙团团弄影,颇有点轻盈曼妙之态外,唱的那些曲子,无非是寻常的凤阳腔花鼓调儿。倒是那一壶双沟大曲浓香诱人,施耐庵哪里忍耐得住,也无心去观赏几个秀女的歌舞,一把提起酒壶,对顾逖叫道:“顾年兄,对酒当歌,人生几何,杜康在手,百虑俱消,来来来,你我何不畅饮三杯!”说毕,揭开酒壶盖儿,微微一嗅,立时赞道:“着啊!这吓天大将军倒也慷慨,双沟大曲乃是钦点的皇家贡品,也不知这盐贩子哪里弄到这等稀世之物!” 
  说着,他摆开两只酒杯,提起壶把,滴溜溜斟起酒来。霎时间,两只酒杯里登时满盈盈注满了绿莹莹玉液般的酒,那浓烈的醇醪之馥令人馋虫大动,施耐庵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液,举杯便要倾入口中。 
  就在此时,施耐庵猛觉着眼帘里红影一闪,一种软滑轻腻之物拂上手腕,紧接着,“哐啷”一声,手中杯竟然脱手坠下,摔成数瓣,上好的醇酒泼洒了一地。他惊诧之余,忽见那秀女丛中袅袅娜娜走上一个人来,莺啼燕啭般地说:“哎哟哟,施相公休怪,小女子失手了!” 
  施耐庵抬头一看,只见面前亭亭立着一个娇媚无比的秀女,一边抖擞着被酒水溅湿的红袖,一边抿嘴笑道:“施相公贵人多忘,还记得淮安城耸碧院里唱曲的小帘秀么?” 
  施耐庵仔细打量了面前的女子一阵,不觉恍然,原来这个打翻了酒杯的秀女竟是那个丽春馆的粉墨班头!他虽然心中不悦,那话儿说得倒也柔和:“啊啊,不妨不妨,只可惜了这杯好酒!” 
  小帘秀一听,走过来悄声说道:“施相公还蒙在鼓里,什么好酒?这是一杯下了迷药的酒!” 
  施耐庵斥道:“胡说,分明浓香醉人,道地的双沟佳酿!” 
  那小帘秀也不答言,轻挽红袖,伸出纤纤手指,提过酒壶,对那五个倚在墙角的秀女招手道:“小姊妹们过来!施相公见你们歌舞佳妙,要赏每人一口酒呢!” 
  小帘秀似乎是六个女子中的班头,闻此呼唤,那五人一个个轻挽裙带、款移凌波,走了过来。小帘秀不慌不忙,移过顾逖面前的酒杯,满满斟了一爵,递到那五个女子唇边,连劝带哄,一人喂了一口。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到小帘秀一声娇唤:“嘻嘻,倒也,倒也!”那五个秀女仿佛风前弱柳一般,晃荡一阵,连呻唤都来不及出口,便东倒西歪做一堆儿瘫在地上。 
  施耐庵直惊得目瞪口呆,呐呐地问道:“这、这是什么迷药,竟然如此厉害?” 
  小帘秀抿嘴一笑:“施相公,小女子不曾打诳语罢!这便是江湖上有名的头等迷药‘沾唇乱神巴蝥散’,酒肴中放一星星儿,便可麻人,酒质愈佳,其效愈烈。这‘巴蝥散’更有一桩奇处,便是麻倒人之后,本性迷失,口无禁忌,问一句,答一句,可将人心腹秘密掏个净尽!” 
  施耐庵一听,不觉浑身一凛:哎呀好险!这药酒一旦入肚,着了道儿,让人掏出那桩绿林大秘,岂不要坏了大事。他正惊讶,只听小帘秀又说道:“施相公,实话告诉你罢,此乃张士诚那魔头使的诡计,指望一杯蒙汗药酒将你麻翻,然后细细盘诘,将那一百单八位梁山后代的下落弄到手!” 
  施耐庵心下忖道:事实俱在,这酒肴系张士诚亲自送来,那还有何怀疑!怪道他费尽心机将人抢回大营,却悠哉游哉,多日不来问津,原来是故意稳住自己,让人疏了防范,然后下此毒手。想到此处,施耐庵不觉抬头望了望小帘秀一眼,问道:“张士诚这宗诡计,大姐又是如何得知的?” 
  小帘秀忽地一抹红潮涌上脸颊,微微垂下头来,竟显得格外娇羞,她嗫嗫嚅嚅,捻着那胭脂色轻罗裙角忸怩一阵,倏地抬头说道:“那张士诚少刻便到,一见破了他的计策,岂肯轻饶你我!有些话小女子慢慢细说,此地不可久留,施相公快快随我逃走!” 
  施耐庵已然亲见张士诚行事诡诈,心地委琐,把往日对他的敬仰之心早消减了大半,见这弱女子临危相救,一片至诚,哪里再好拂了她的心意,一边收拾剑囊,一边惴惴地问道:“大姐,这牛栏岗乃张士诚大营,四面禁卫森严,如何走得出去?” 
  小帘秀嘻嘻笑道:“小女子自有办法!”说毕,转头对顾逖道:“顾相公,请将衣履与施相公换过!” 
  顾逖亦知事急燃眉,哪有不允之理,忙忙地与施耐庵换过衣衫鞋袜。小帘秀一伸手扯下半幅床帐,朝施耐庵兜头一裹,对顾逖言道:“顾相公委屈了,你与张士诚无怨无仇,他不会难为你的!”说毕,长袖一挥,领着施耐庵奔了出去。 
  此时早过了夜半,牛栏岗上万籁俱寂,鸡犬不惊,只有四野水田里传来“啯啯”蛙鸣。施耐庵随着小帘秀,高一脚低一脚,跌跌撞撞朝着镇外疾奔。尽管街衢路口处处都有岗哨把守,亏那小帘秀处事镇静,答言机智,指着施耐庵说是顾相公感冒了风寒,奉吓天大将军之令去临近村庄找草医诊治。那些兵士认得来人是大龙头日前从淮安城掳回的押寨夫人,回营数日早宠得心肝儿也似,哪里敢得罪,再加那病人“顾相公”,远远地耸着双肩,捂着嘴鼻索索发抖。满营只有令守着那姓施的,这姓顾的走不走无人吩咐,也乐得做个顺风人情,如此这般,竟被二人混过了七八处哨卡,不移时便走出了牛栏岗。 
  两人只恐怕事情败露,张士诚命人追赶,也不敢喘息,沿着那田埂土堤忙忙似漏网之鱼,没命地趱赶。其时正是仲春季节,满路尽是水洼洼的牛脚坑,施耐庵也顾不得高一脚低一脚,泥一腿水一腿,跌跌撞撞地紧紧跟在那小帘秀身后,一路猛跑。他一路走,一路瞧着奔在前面的那个女子,心中暗暗纳罕:一个娇滴滴的青楼歌妓,平素日大门难出、二门少迈,走在平路上兀自怕跌,怎的在这坑坑洼洼、泥水溜滑的田埂土路上走得如此劲健如飞? 
  施耐庵来不及细想,懵懵懂懂随着这女子紧赶慢赶,直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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