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兵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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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兵连-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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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排长问:“你为什么愿意给军长开车?”
  “老肥”答:“那天检阅,我看军长这人不错。”
  排长拍了一下他的脑袋:“好好干吧,有希望。”
  “老肥”乐得手舞足蹈。
  开完会,大家摩拳擦掌,纷纷写起了决心书。
  这时新兵连训练又开始紧张起来。投弹、射击,马上要实弹考核;夜里又练起
紧急集合。这时大家都已成了老兵,本来吃不下这苦;但面临一个分配问题,大家
都像入伍时一样认真。分配又是一个竞争,你分到一个好连队,我就分不到好连队,
大家的关系又紧张起来,又开始面和心不和。本来投手榴弹、瞄靶,大家一起练练、
看看,多好;但一到晚饭后,各人找各人的地方,悄悄练习。一直快到熄灯,才一
个个回来,各人也不说自己练习的成绩。李上进把我、“老肥”、“元首”召集到
一块开“骨干”会,说:
  “还是号召大家互相帮助,不要立山头。一闹不团结,班里的工作就搞不上去。”

  接着开了一个班务会,号召大家平山头,休息时间一起训练。当天晚饭后,李
上进便集合大家,一块排队到训练场去。路上碰到副连长,问:
  “这时候排队干什么?”
  李上进说:“利用休息时间补课。”
  副连长点点头说:“好,好。”
  李上进很兴奋。
  但到了训练场,大家仍是面和心不和,各人使劲甩自己的手榴弹,不给别人看
成绩;惟独李上进跑来跑去,说某某投了多少米。
  夜里紧急集合。这时连里又缩短了集合时间。过去是十分钟,现在缩短成五分
钟。但大家到底是老兵了。竟能在规定时间利利索索出来。“元首”穿鞋也从不错
脚。这时“老肥”出了问题。不知是白天训练太紧张,还是他夜里睡不好,一到紧
急集合,他就惊慌。全连已经排好了队,他才慌慌张张跑出来,背包还不是按标准
捆的,勒的是十字道。有一次把裤子又穿反了。班长找他谈话,说:
  “李胜儿,咱们是‘骨干’,可不能拖班里的后腿,那同志们会怎么说?”
  “老肥”含着泪说:“我难道想拖班里的后腿?只是心里一紧张,想快也快不
起来。”
  李上进说:“过去你不出来的挺快?”
  “老肥”说:“过去是过去,现在也不知怎么了,浑身光没劲。”
  王滴挨着“老肥”睡,背后对别人说:“‘老肥’这人准是犯病了,一到夜里
就吹气,嘴里还吐白沫。”
  我把这情况告诉了李上进。李上进问:
  “过去他有什么病?”
  我说:“没见他有什么病。”
  后来又一次紧急集合,“老肥”更不像话,队伍已经出发抓特务,他还在屋里
折腾。队伍跑一圈回来了,他出去找队伍没找到,一个人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李上进说:“看样子他真有病。”
  王滴说:“他犯的准是羊羔疯!你想,一听哨子响就吐白沫,浑身不会动,不
是羊羔疯是什么?”
  李上进把我拉到一边说:“班副,要真是羊羔讽还麻烦了。领导知道了,非把
他退回去不可!部队不收羊羔疯。我们那批兵,就退回去一个。”
  我看看四周说:“班长,不管是不是羊羔疯,咱们得替他保密。你想,当了两
个月兵,又把他退了回去,让他怎么见人?”
  李上进摸着下巴思摸。
  “再说,他这羊羔疯看来不严重,到部队两个月,怎么不见犯?现在偶尔犯一
次,看来是间歇性的。横竖再有二十多天就结束了,我们替他遮掩遮掩。”
  李上进思摸一阵说:“只好这么办。以后再紧急集合,你帮他一把。”
  我点点头。
  “老肥”这时满头大汗从黑暗中跑回来,衣裳、被子都湿漉漉的。李上进说:

  “回来了?”
  王滴说:“你还是独立行动!”
  “老肥”还在那里喘气,顾不上搭言。
  第二天上午,我找“老肥”谈话。问:
  “‘老肥’,你是不是有羊羔疯?”
  他说:“班副,咱俩一个村长大的,你还不知道,我哪里有羊羔疯?”
  我说:“我记得你爹可犯过这病!”
  他低下头不说话。
  我说:“一犯羊羔疯,部队可是要退回去的。”
  这时他哭了,说:“班副,我可不是有意的。我心里可想努力工作。”
  我说:“你不用着急。”又四下看一下人,把李上进的话给他说了一遍,让他
自己也注意一下,争取少犯或不犯;紧急集合我帮他。
  他感激地望着我:“班副,你和班长都是好人,我忘不了你们。万一我给军长
开上小车……”
  我说:“开小车不开小车,人不能有坏心。”
  他连连点头。
  我又深入到班里每一个战士,告诉他们不能有坏心,要替“老肥”保密。每到
紧急集合,我只让“老肥”穿衣服,我帮他打背包,夹在我们中间一起出去,倒也
显不出来。
  十来天过去,没出什么事。大家平安。我和李上进松了一口气。“老肥”心里
感激大家,把劲头都用到了工作上,休息时间一遍又一遍扫地,还替大家打洗脸水,
挤牙膏,累得一头的汗。我看他那可怜样,说:
  “‘老肥’,你歇歇吧。”
  他做出浑身是劲的样子:“我不累。”
  本来以为事情就这样平安地过去了,没想到班里出了奸贼:“老肥”犯羊羔疯
的事,有人告到了连里。连里责成排长查问。排长午休时没睡,先独自趴桌上写了
一回信,撕了几张纸,又把我和李上进叫到乒乓球室,问:
  “李胜儿犯羊羔疯,你们知道不知道?”
  我和李上进对看一眼,知道坏了事。但含含糊糊地说:“这事儿倒没听说。”

  排长“啪”地将写好的信摔到球案上:“还没听说,都有人告到连里了!”
  我急忙问:“谁告的?”
  排长瞪我一眼:“你还想去查问检举者吗?”
  我低下眼睛,不敢再吭声。
  排长说:“好哇好哇,我以为班里的工作搞得挺不错,原来藏了个羊羔疯!连
我都跟着吃挂落!你们说,为什么不早报告?”
  李上进鼓起勇气说:“排长,真没见他犯过。”
  我说:“我和他一个村。”
  排长说:“你们还嘴硬,有没有病,明天到医院一检查就知道,到时候再跟你
们算帐!”
  我和李上进挨了一顿训,出来,悄悄问:“是谁这么缺德,跑到连里出卖同志?”
嘴上不说,都猜十有八九是王滴。王滴跟“老肥”本来就不对付,“老肥”又曾顶
掉他的“骨干”,他会不记仇?再说,王滴是班里的落后分子,平时唯恐天下不乱,
这放着现成的事,他能不吹灰拨火?这奸细不是他是谁?回到班里,又见王滴在那
里又笑又唱,越看越像他。我和李上进都很气愤,说:“遇着事儿再说!”可他向
连里反映情况,是积极表现,一时也不好把他怎么样。只是苦了低矮黄瘦的“老肥”,
在那里愁眉苦脸坐着,等待明天的命运判决。
  第二天一早,“老肥”就被一辆三轮摩托拉到野战医院去了,到了晚上才回来。
他一下摩托,看到他那苦瓜似的脸,就知道班里的“骨干”、想给军长开小车的
“老肥”,要给退回去了!
  “老肥”从车上下来,立即哭了。拉着我的手说:“班副,咱俩可是一个村的!”
又说:“不知谁揭发了我。来时大家都兄弟似的,怎么一到部队,都成仇人啦?”

  我心里也不好受,说:“老肥。”
  “老肥”说:“这让我回去怎么见人?”
  王滴在旁边说:“这有什么不好见人的?在这也无非是甩甩手榴弹!”说完,
甩屁股走了。
  我们大家都气得发抖。背后告密,当面又说这风凉话,我指着他的背影说:
“好,王滴,好,王滴!”
  这时“元首”上前拉住“老肥”的手,安慰说:“‘老肥’,心里也别太难受。
咱们都是‘骨干’,原来想一块把班里工作搞好,谁想出了这事!”说着,自己也
哭了。
  入夜,大家坐在一起,围着“老肥”说话,算是为他送行。卸了领章、帽徽的
“老肥”,脸上痴呆呆的。李上进说:“李胜儿同志虽然在部队时间不长,但工作
大家都看见了,还当着‘骨干’……”
  我说:“李胜儿同志品质也好,光明正大,不像有的人,爱背地琢磨人。”看
了王滴一眼。王滴躺在自己的铺板上,瞪着眼不说话。
  “老肥”说:“我明天就要走了,如果以前有不合适的地方,大家得原谅我。”

  这时有几个战士哭了。
  排长从屋外走进来,也坐下参加我们的送行会。他从腰里摸出一包“大前门”
烟,破例递给“老肥”一支,吸着说:“李胜儿,别怨我,连里要这么做,我也是
没办法。”说着,又递给“老肥”一双胶鞋:“回家穿吧。”
  “老肥”抱着胶鞋,哭了:“排长,我不该尿你一裤……”
  第二天一早,“老肥”乘着连里炊事班拉猪肉的车走了。临上车问:“班副,
你给家捎什么不捎?”
  我说:“不捎什么。回去以后,如果村里不好呆,就跟我爹去学泥瓦匠吧。我
给我爹写一封信。”
  他点点头,一包眼泪,蹬着车轱辘爬上了汽车。
  汽车马上就开了。
  再也看不到汽车和“老肥”,大家才向回走。回到班里,又要集合去训练场练
投手榴弹。这时大家都没情没绪的。我看着班里每一个人都不顺眼,觉得这些人都
品质恶劣。十七八岁的人,大家都睡打麦场,怎么一踏上社会,都变坏了?
  但集合队伍的军号,已经吹响了。
  


  “老肥”走后的第二天,实弹考核开始了,实弹考核以后,就要分配工作。实
弹考核的成绩,是分配工作的一个重要参考。大家都很紧张。实弹考核是先投手榴
弹,后打枪。
  投手榴弹之前,我找王滴谈话,告诉他班长说了,因为他投弹没达到三十米,
没有投实弹的资格。接着狠狠批评了他一顿,也是替“老肥”报仇的意思。
  “排长和班长都说了,你这人平时爱偷懒,不好好练习,现在拖了全班和全排
的后腿,你说该怎么办吧!”
  王滴急得浑身是汗:“我怎么没投弹的资格,我怎么没投实弹的资格?你怎么
知道我会不及格?”
  我说:“假弹还投不及格,真弹就投及格了?真弹会爆炸,炸死你谁负责?”

  王滴说:“假弹没压力,真弹有压力,说不定一投就投过了。”
  我说:“一投就投过了?你两投也投不过。我和班长商量,你手榴弹投不投,
先给班里写份检查,检查一下自己的思想动机,为什么不好好练投弹?往深里挖一
挖!”
  王滴一下把胳膊肘捋了出来:“我怎么不努力,看这胳膊练的!”又带着哭腔
说:“班副,你们这不是存心整人吗?”
  我正色道:“什么叫整人?你这思想又不对了!你自己工作不努力,让你反省,
是对你的爱护,怎么叫整人!难道你投弹不及格,还得大张旗鼓表扬你么?”
  王滴这时哭了,哭得挺熊,一把鼻涕一把泪:“班副,对我有什么意见,可以
当面给我提,用不着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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