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时代的蕨类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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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铜时代的蕨类战争- 第2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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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路易十三”,其实这是天干地支组合出来的日期。商人把一年分成12个月,闰年有13个月甚至更多,月有大月和小月,大月30日,小月29日。但当时没有阿拉伯数字,日的记数就以干支循环来标识。这一纪日法,被后代沿用了三千多年直到近代。
  在商王去世的那一天的干支日,就演化成沃丁、太庚的名号。另一种说法是,这是商王的“骨灰盒”进入宗庙时的编号,叫做“庙号”。人们依照这些骨灰盒编号,排定给他们的祭祀时间。每隔十天要祭祀一个商王,随着死掉的商王越来越多,到了商朝末期,完全祭祀一遍祖宗,需要一年时间(商纣王大约可以体会到“历史的沉重感”吧)。
  “骨灰盒”编号为太庚的这位爷进入祖庙以后,他的儿子“高”、“伷”、“密”哥仨相继做了商王,死后骨灰盒分别为小甲、雍己、太戊。他们都没有什么值得一谈的作为,除了这时候商朝开始衰败,诸侯常常不来朝见。在太戊执政的第七年,宫殿的门前,长出了一颗桑树和楮树,俩树在早晨的时候还都是小苗,到了黄昏已经合掌粗了。而且两树互相搂着抱着,合生在一起,姿势也不怎么雅。太戊非常恐惧:“是不是上帝对我不满意了,跑到宫殿前来吓唬我啦?”
  伊尹的儿子“伊陟”这时候作首席政务官,说:“臣听说,妖邪不能战胜道德。现有妖孽出现,说明您的政策可能出现错误了吧?”太戊于是努力改进工作,这两棵树很快就枯死了。商朝从此复兴,诸侯又都来朝拜。伊陟赶紧大肆宣扬太戊的德政,说是得到上帝的福佑,妖树也惧怕而枯死了。为了报答上帝的福佑,太戊命令一名叫“巫咸”的神职人员在王都郊外举行了隆重的祭祀仪式。“上帝”这个词在商汤的嘴里就开始反复提到了。商汤“焚身求雨”就是朝着上帝来的。组织了男女演员,排练“玄鸟堕卵,简狄取而吞之,生下商人先祖子契”的舞蹈《桑林》,给上帝看,一边还有铙、铎、磬、鼓的打击乐器娱情。(巫咸还有个儿子叫巫贤,也接班当了神职人员。但巫启贤是不是神职人员,就不知道了)。
  上帝其实是一个完全国产的词,在甲骨文、《尚书》、《诗经》、《史记》里上帝一词都屡见不鲜。后来,明朝传教士汤若望先生,为了让基督教在“顽固”的中国人之间流行,就从古书里翻出“上帝”这个易于中国人接受的中国词,来译他那个God。现在人们一说上帝,好像是高鼻梁大胡子卷曲头发的老外,其实在商朝人的心中,自有一个中国化的上帝在。
  假如我们设想一下,商朝人心目中的上帝是什么样的呢?答案是,他梳着清朝人那样的大辫子。从商代墓葬中大量发现的形象资料标明,商朝男子多是梳辫子,而且式样较多,有从头顶正中编起一条辫子,然后垂至脑后;有左右两侧梳辫,辫梢卷曲,下垂至肩的,也有将头发编成辫子,盘梳于顶的(阿Q那样——也是清朝的)。商代妇女的发式,与男子大同小异,大姑娘梳辫子,小孩子梳两个小丫角。当然梳髻的人也有,甚至还有前后俩髻,发髻中间还插簪子以固定。甲骨文里的“夫”字,最上边一横就表示男子发顶上的簪子,以示爱美之心,而“妻”字上面簪子插得更多,使她的脑袋像一个鸟窝——有一位出土的商朝妇女,脑袋上插着26枚玉簪。
  随着商朝帝国产生了君王,上帝也开始在天堂上班。在商人名目繁多的祭祀中,上帝是级别最高的神,排在第一位,代表着虚无世界的最大力量。这时所有帝国的通性:在没有君王的时候,天神也是泛神,风伯、雨师、西王母之类的,有了君王,也才开始有顶级之神,譬如上帝。这位拖着清朝大辫子的中国上帝,具有至高无上的威严。他住的地方在天上,但也经常跑到祭庙去作生意。降旱灾是他的拿手戏,“令雨”、“令风”、“令雷”,也是他的主打产品,就是命令下雨刮风。人们交上祭品给他吃,他就给这些产品。如果他吃的不顺心,就会下雨不止,形成涝灾、风灾,直到商王奏乐、唱歌、跳舞,献上美玉给他,以及黍稷给他吃,他才止风息雨。这的交易的仪式过程就是祭祀。祭祀时候要使用礼器。所谓礼器,包括酒器和鼎、鬲之类的炊器,带着饕餮纹、夔龙纹、蟠龙纹、云雷纹、蝉形纹、连珠纹、圆涡纹让人眼花缭乱,一副令人恐怖的气氛,威严、狰狞,镇慑和迷惑着每一个带平顶帽的商朝小民。商朝这些礼器目前挖出来好多,累计数千件。
  我想,圣神和虐妖虽有正义、邪恶之别,但人们结交他们的策略却是一样的,就是用好话哄他,好酒灌他,好肉供他,他就风调雨顺,一旦你不奉承他了,不管是中国的上帝还是外国的God,他就下硫磺烧你,发大水淹你,只把几个时常念经讲他好处的,装在方舟上救起。
商祖烈烈八 
  每到半夜,盘庚就睡不着了,即便喝上一些酒,也没有睡意。在旧的都城里,忧烦更是旧的,没有稳定的情绪。到了天色微明,盘庚的心境就给无形的风团搅动了。酒精的力量使得他头颅闲适又虚无。夜已极深,所余下的又很薄,盘庚便坐起来,点上原始蜡烛——芦苇的烛芯用布条裹上,布条再浸以油脂,等着天亮起来。
  盘庚思索的事情,我们谁都不知道。在盘庚以前的一百多年间,商人突然迁都了四次,盘庚也要追这个时髦。商人为什么要迁都,古往今来总说纷纭,最流行的解释是躲避水灾,但是商人迁来迁去,一直在黄河两岸不远,并没有躲开水。并且甲骨文的记载中也没有河患的信息。迁都的另一个说法是反奢侈,城里的有钱人越来越有钱(有贝壳),而穷的则叮当响,贫富斗争,搞得社会不安定,所以搬迁一下,富人被迫丢下财产宝贝,穷人也有了创业机会。在新的艰苦地方锻炼,也去掉了奢侈之风。不过,古今中外的政府无不是往富饶舒坦的地方扎堆,像商人这样用自我找罪受的方法淘汰奢侈之风,还很罕见。并且商人几十年就迁一次都,应该还没来得及积聚得多奢侈。还有人认为当时的农业属于粗放经营,一块沃土耕种久了,慢慢失去肥力,所以需要不断变换耕作的地点,就像在一个固定的饭馆吃腻了要换个饭馆一样。不过,仅仅为了改换耕地,何必一定要迁徒到很远的地方,附近百十里就没有好地吗。而且商朝中期以后,人们就再也不迁都了,难道农业技术突然大跃进了。
  盘庚在给群众代表训话的时候,也没有向我们暗示迁都的原因。事实上,商朝王位的“兄终弟及”或“父死传子”,都没有在法律上得到明确,王位传给谁因而变得暧昧不清。商汤时代制定的“兄终弟及”的继承制度,本身就潜伏着动乱的因素。因为继位之弟往往不肯把王位再交还哥哥之子,而想传给自己的儿子。于是出现哥哥的儿子与弟弟的儿子(堂兄、堂弟之间)争夺王位的局面。这种落后的继承制度,在后来春秋时代的吴国还会再次看见,堂兄堂弟之间为了互相防范,都穿上三层皮甲,并且成就了一个名叫做专诸的刺客。
  新的商王抢来位子,往往要迁都,目的是离敌对的贵族远一点,摆脱政治对手们的牵绊、威胁,就像狗一旦捉到了骨头,一定要叼着逃走到没人的地方去吃一样。公元前1300年,商汤立国后的第三百年,王朝的都城已经经过四次迁徙挪到了山东曲阜。呆在这里的是商朝第十七位商王“盘庚”。在盘庚时代,“兄终弟及制”已经不是那么不容置疑了,死去的商王把位子直接传给儿子而不是交给弟弟,在前代颇有旧例可循。盘庚作为弟弟接了哥哥的班,而没有让哥哥的儿子接班,这使得他内心难免不安。哥哥已经经营曲阜地区很多年,曲阜到有哥哥一家的老部下与支持者,势力盘根错节。盘庚每到夜晚都担心有“专诸”那样的家伙破窗而入,志愿为哥哥的儿子取回王位。这也是他半夜常爬起来,握着青铜短刀不敢再睡的原因。盘庚有理由让自己离开曲阜,去一个艳阳高照的安全地方,享受自主自在的王者快乐。但是盘庚在群众集会上只能一再强调,迁都乃是先王(祖先)的意旨。
  盘庚说:“我们的先王总是保护人民,总是为人民利益而搬家。你们为什么不想想先王们的故事呢?我想搬家,可是你们不体会我的苦心,反而大大地糊涂起来,发生了无谓的惊慌,想以你们的私心来改变我的主张,这真是你们自寻苦恼。譬如乘船,你们上去了,只是不解缆,岂不是坐待船朽吗?若是如此,不但你们要沉溺,连我也要玩完。你们一点也不审察情势,一味怨恨,试问这能有什么好处呢?”盘庚的话含糊其词,人们越听越不理解,于是他只好借助恐吓:“以前,你们的前辈事奉我的先王,非常老实。现在,你们不听话,不肯离开这里。我们先王就会在地下告诉你们的前辈,让他们好好地整治你们,到时候你们受罪该死就晚啦!现在我的计划已定,谁要不从,我就割谁的鼻子,灭了谁的种,一个都不留。”
  大家吓得一捂鼻子,只好跟着盘庚上了已经准备好的船只,盘庚迁都的背后一定应该隐藏着一场史籍失载的高层政治斗争,所以才对民众威胁利诱。
  虽然成串的贝壳(钱)方便套在脖子上带走,但粮食房子都没法要了。虽然据说商人驯服了大象作为运输工具,但总不能也把良田也拉走吧。反对派的贵族们被迫抛弃许多财富,迁徙削弱了他们的势力。他们也明白,到了新都将不再具备从前的地位和财富。但不等他们犹豫,已经被裹着来到河南北部的安阳(如今的殷墟),一看到处都是陈旧不堪、破破烂烂,过惯了好逸恶劳的生活的他们,更加来气了。于是开始散播流言,开始向盘庚叫嚣:“盘庚不是借助先王地意旨吗,那我们就搬出比先王更厉害的上帝来。我们要求占卜。”
  占卜,是把居住在缥缈天上的上帝的意见,传达给三维空间的人们的一种途径。上帝向人间投下一种阴影,人们来阅读这种阴影,作出极具价值的结论和预言,告诉人们搬家的事到底对不对。这种宝贵阴影,都投在什么东西上呢?答曰:投在牛羊骨头上,也投在乌龟壳上。乌龟由于活的长,见多识广,成为占卜的最好载体,最灵验、效果最佳。乌龟盖子脱颖而出,越来越受到人们青睐,而生活在中国大地河流湖泊上的乌龟们,则倒了大霉。
  盘庚是个年轻人,不怕叫板,立刻命令神职人员在乌龟壳上(多数是乌龟肚子那块壳)刻下当时开始出现的甲骨文,用以提问上帝:“迁都是对!迁都是不对!”这是一个双项选择题,让上帝选择正确答案。当然,有时候还出四项选择题,比如:“其自东来雨。其自南来雨。其自西来雨。其自北来雨。”这是向上帝问雨从哪个方向来。旁边还刻上出题者(神职人员)的名字以及出题时间。
  接着,神职人员在乌龟壳背面钻几个浅窝,用火烧灼浅窝,就会开裂出一些纹路,这些纹路就是上帝在考卷上的作答。神职人员赶紧判卷子,这需要专业训练,他们能够从纹路翻译出上帝的语言。上帝回答的很细致,比如“大雨”、“小雨”、“雨小”、“雨少”、“多雨”、“疾雨”、“雨不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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