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臣家的人们 作者:[曰]司马辽太郎 陈生保、张青平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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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臣家的人们 作者:[曰]司马辽太郎 陈生保、张青平 译- 第2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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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和几十年前她被称作藤吉郎的老婆时的那种作风一模一样。有什么不称心的事,哪怕在别人面前,也会与秀吉热烈地争论起来;她也常常和侍女们一起高声谈笑。例如,夜里在灯下聊天的时候,会毫不掩饰地讲起过去穷困时的种种趣话,引得大家发笑。又如,前田利家的妻子阿松,从前住在织田家的军营里时,与宁宁是近邻。当初她们常常隔着“一道木槿的绿篱”站着聊天,现在宁宁对阿松的态度,和那时完全没有两样。
  阿松常常说:“真是难能可贵的人哪!”
  阿松早先曾对她的亲生儿子前田利长和次子利政讲过:“北政所夫人,说不定比太閤还强。”
  这位叫作阿松的前田利家的老妻本人,也是一个内助利家创业的、很有魄力的人物,并非寻常的女子。利家死后,她取了个色彩绚丽的法名,叫“芳春院”。在加贺地方的前田家是拥有足以与尼将军(指镰仓幕府源赖朝的妻子北条政子。源赖朝死后,落发为尼,掌握了政权)相匹敌的权势。下面讲的是后话,且说在利家死后,在关于前田家将来的归趋问题上,阿松曾一一和宁宁商量,并全部听从了她的意见。
  阿松还这样训戒她的长子利长:“无论什么事,你都要听北政所夫人的啊!”
  由此看来,也许可以说,正是宁宁所具有的豪爽的性格和聪慧的资质,吸引了人们,使之在丰臣家的大名中,形成了一派尽管不显眼,然而却确实存在的政治势力。
  不过,宁宁所具有的威势,也并不单是宁宁一个人造成的。那也是秀吉为宁宁所表演的有点夸张的爱情和尊敬,给世间的影响的产物。世人都知道,秀吉所最最爱的是北政所。
  秀吉用朝堂的用语称宁宁作“夫人,夫人”,写信时也是这样。
  仅仅为了问候:“夫人,不知你食欲可盛否?”秀吉特意差人从前线给留守在家的妻子送去一封信。信中仅仅问她:“近来饭吃得多吗?”
  每当收到秀吉的这种信件,宁宁常常想:“真会开玩笑!”
  她比谁都健康,平素食欲旺盛,本来就已经过于肥胖了,如果还要多吃,那可真不知会胖成什么样子呢。身材瘦小的秀吉喜欢面颊丰满的女人,当时社会上也把这样的女人看作美人,因而宁宁并没有由于发胖而感到着急。但是,不管食欲如何,无庸置疑的是,秀吉对她的这种厚爱,越发加重了她在丰臣家的地位。举个例子来说,天正十五年,九州之役的时候,秀吉从远离京城数百里的肥后八代的军旅之中,按照惯例,给留在大坂的宁宁寄了信。信中介绍了战争的情况和九州的风物,末尾写道:呜呼!此次九州之役使我衰老了许多。不知不觉之中,头上已增添了许多银丝。白发如此之多,以至已无法一根根拔去。真叫我回大坂时,愧见夫人。这信的语气,宛如给意中人的情书似的。而且不仅仅如此,信里还有叫宁宁喜欢的话语。然则,我虽已白发斑斑,如是其他女人,则又当别论,而与夫人相会,则可完全不用介意。话虽如此说,但我头上的白发也真增加得过快的了!“跟从前一样,真会说话呀!”
  读了这封信,宁宁一半觉得有点好笑,而内心深处倒也不无欣喜。其证据是,她一边说着“你们瞧瞧这封信,看殿下有多好笑啊!”一边把这封信给身边的侍女们读了。
  从这个时期起,秀吉的身体开始衰老起来。其证据是,从九州班师回朝以来,夜里来宁宁房中的次数已经甚少。即便有时来了,也只是说:“啊!身体好吗?今儿个饭吃了没有?好吧,我讲件有趣的事给你听听吧!”声音洪亮,喜欢说话,这和从前完全一样,而且对宁宁的态度越发显得亲热了。然而却已无力履行作为丈夫的那种义务。秀吉确实是老了。看来,正如他从远隔山山水水的九州战场,差人送到的那封为自己的衰老而叹息的信所说的那样了。
  秀吉对其他侧室,好象也是如此。
  “殿下近来很少行幸。”
  虽然还说不上是闺怨,她们却这样向宁宁诉说自己寂寞的心情。宁宁毫不介意地倾听她们的诉说。也许是由于这一原因吧,宁宁也深得这些侧室们的信赖,特别是加贺姬、三条姬、松之丸等人,都对宁宁十分钦慕,把她看作自己的姐姐。由于这个缘故,宁宁也常常受到这些侧室们的娘家的敬爱。加贺姬,乃是前田利家和他的妻子阿松所生的女儿;三条姬出身于浦生家;松之丸姬出身于京极家。她们的娘家,在丰臣政权下,可以说个个都是声势显赫的大名,他们通过女人和宁宁连结在一起,并把宁宁当作自己的靠山。宁宁在政治方面的影响力之大,非同寻常,虽然这不是她自己策划的。
  然而,从这时起,在丰臣政权的朝堂的势力之中,开始发生了一个与以前不同的变化。秀吉变得一味沉迷于一个女人的闺房里。这在一向对人体贴入微的秀吉来说,乃是从未有过的事情。这个女人出身于浅井家,幼名茶茶,来到丰臣家后,开始称为二之丸姬,后来又称作淀姬。宁宁早就觉察到,秀吉不仅为这个女人的美貌所倾倒,而且这位淀姬的高贵的血统,对于他来说,具有无比的诱惑力。大概是由于出身卑贱的缘故,秀吉对那些出身名门的女性,始终怀着一种异乎寻常的憧憬。即使在取得了今天的地位后,他这种感情也还是一如既往。举个例子来说,宁宁是过继给织田家手下的武士的,当秀吉的身份还低微的时候,宁宁曾经是他憧憬的对象,而这是符合他当时的身份的。
  宁宁心里想道:“男人的爱好,好象不会变化似的,即便年纪大了也一样啊!”
  对此,她不免有一种奇异的感觉。秀吉所喜好的贵族妇女,只是贵族中的武将人家的女儿,他并不喜欢公卿及亲王的女儿,他之所以不想收罗这样的女人到自己的后宫里,大概是因为,在他年轻的时候未曾见过这些贵族妇女,因而也就不曾刺激过他,使他产生追求某个这种贵族妇女的欲望。秀吉对于异性的追求,是以他年轻时所见到的范围为限的。其中与秀吉关系最为密切的武家贵族,乃是织田家。无论对于当时的秀吉来说,还是对于现在的秀吉来说,唯有信长的家族,才是至高无上的贵族;唯有继承了这一家属血统的女性,才有资格称为闺阁千金。那时候,织田家里,有个叫阿市的女子,她是信长的妹妹。生得婉丽无比,是个远近闻名的美人。秀吉当时也一准曾以一种仰视高山雪莲的心情,为之倾心的吧。这位绝世佳人阿市嫁到北近江地方的大名浅井家。后来,形势发生了突变,浅井氏为信长所灭,阿市拖儿带女改嫁到了柴田胜家。秀吉把这胜家追到越前的北庄城,并加以歼灭。当时,丽人阿市也自杀了。死时留下三个女儿,“乃是右大臣(指信长)的外甥女儿”,秀吉甚是看重,把她们一一抚养成人。这三个姑娘中最大的,便是淀姬。秀吉让她住在大坂城的二之丸,故通称“二之丸姬”。是否从淀姬住进二之丸时起,就屈从了秀吉,这件事就连宁宁也不清楚。照宁宁猜想,淀姬让秀吉进她的闺房,是在秀吉从九洲战场班师回京之后,即天正十六年(1588)秋天前后。
  其证据是,天正十七年正月,秀吉突如其来地说起“打算在淀地方造座城”的事,并托弟弟大和大纳言秀长负责建城的工程。且说这淀地方是在山上,从大坂上京城的时候,必定要经过这里。说是要让淀姬住在那里。为自己的侧室特意造一座城池,这在秀吉是前所未有的事儿。那恐怕是秀吉开始爱上了淀姬这个女人,而且爱之甚深的证明吧。
  当宁宁听说要在淀地建城的时候,曾用一种半正经、半挖苦的口气对秀吉说:“排场好大啊!”
  秀吉缩着个脖子,突然压低了声音说:“你听说了?”
  那语气倒仿佛是在悄悄议论别人的事情似的。然而,唯独脸上却堆满了天真的笑。宁宁不知有多少次受过这张讨人喜欢的笑颜的骗。也许说不定,她这半辈子都是在这张笑脸的引诱下而度过的吧。
  “这可不是在说别人哪!”宁宁说。
  “那是主家的人哪!”秀吉回答道。
  他在主家这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秀吉说,淀姬不是一般的侧室和侍女,她既然是信长的外甥女,那么就是主家。因为是主家,理应给予特别的待遇这才是情理。
  “是主家吗?”宁宁反问他道。
  她说,从信长来看,淀姬乃是他的外甥女。总不能连外甥女都说成是主家吧。
  “不,不,是主家的人嘛。”
  秀吉讲了根据。天正十一年(1583)四月二十三日,秀吉穷追猛打,一直把早先都在织田家麾下的同事柴田胜家追进了越前地方的北庄城,胜家最后停止了抵抗,差人通知秀吉他将自刎。那时派到秀吉军帐中的是胜家的家臣,叫富永新六郎。
  “这里有三个姑娘,都是浅井长政的遗儿。正如足下所知,这三人都是先主的亲属,对足下来说,也相当于主家的人。想必殿下也不会亏待她们。为此特将她们送到足下军帐之中去。”
  富永新六郎这样转达了胜家给秀吉的口信。不用说,秀吉答应了胜家的要求。这时,正式用了“主家”这个词。可以说,淀姬和她的两个妹妹,是秀吉主家的人,这早已是公诸于众、并为人所公认的历史事实。秀吉向宁宁讲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想以此作为应该特别优待淀姬的理由。
  宁宁说:“你说的事儿……”她指的是右大臣织田信长,“我也知道,不过……”
  她感到腻味了,只好苦笑了一声,叫人摸不着要领,她为什么要笑。要再追问这个好色的男人也是徒劳的了,她已经没有这份力气,因而放弃了这一话题。然而,无论在理论上还是感情上,她都没有被秀吉这套幼稚可笑的理由所折服。
  她心里想:“难道因为是主家,因为淀姬是主家的亲属,所以每天夜里都必须和她同床共枕吗?”
  宁宁每想起这事儿,总觉得十分荒唐。三条姬和加贺姬也好象对这件事感到不快。她们每次来宁宁宫中玩时,都向她发牢骚。象她们这样有教养的人,说起话来,竟那样毫不掩饰,真叫人感到意外。自然,她们无法说秀吉的坏话。她们的牢骚是对淀姬而发的。什么淀姬见了她们连招呼都不打一下啦;也不知有什么好神气的,连对殿下都很傲慢啦;还有什么淀姬那里起用的,都是些大藏卿娘娘、正荣尼等早先在浅井家服侍过的女浪人啦。净是这样一些牢骚话。
  “得了,得了!”
  宁宁丰腴的脸颊上露出微笑,她耐心地听着她们七嘴八舌的议论,脸上一点也没有变颜色。这尽管不是什么愉快的话题,但是如果宁宁和她们唱一个调子,那将会有失自己作为丰臣家的正室的身份。
  “嗨!算了。算了!”
  宁宁时常不得不从她们的保护者的立场出发,这样劝解她们。
  宁宁并不是礼仪端庄的女性,她在听别人讲话的时候,也常常要多次变换跪着的双脚的重心,变换的时候,常常连下摆的衬里都显露出来。有时又搔搔面颊,吐口痰,总不能保持正襟危坐、纹丝不动的姿态。这与其说是因为少女时没有受过这方面的教养,恐怕还不如说是她生来就性格豪放,无法使自己成为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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