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然田居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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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然田居札记- 第4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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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倒不急,今日趁沈老夫人前来,有些事便是说清楚的好。”

“究竟还有何事?”

“我娘自及笄起,嫁至沈家已有一十六载。这么些年,老夫人虽为让她当牛做马,但也大抵当个驴子使。族内什么重活累活,她全干了个遍。连着婆母的辱骂以及妯娌排挤,她也因顾念着孝道不敢反驳。”

说完她头转向李氏:“娘,当年我还不太记事,你且来说道说道?”

自吐出那一番话后,李氏胸中最后一丝阻碍也已消融。虽不知闺女做何打算,但她依旧尽数配合。

“既然二丫要听,那娘便说说你。”

“我?”

长生也疑惑:“是姐姐小时候的事?”

“自然,长生打小身子健壮,自是不知你姐姐幼时吃过的苦。二丫虽出生于夏日,怀她时却有多数时日天寒地冻。当时我肚子还未显怀,沈老夫人头疼脑热,命沈福祥去给她买补品。

我孤身一人在家,没多久,便被喊去祖宅。婆婆拿出脏污的被褥,命我伺候她洗净。无奈下,我只得踏雪去凿冰面。没曾想这样摔一跤,半身皆掉进冰窟。三九天河水沁凉沁凉的,亏得那水浅,二丫才算能保住,可自小到大身子骨却一直不是很好。”

说到这李氏眼眶泛红:“其他的种种,二丫多少也有印象。都过去了,你们只需记得谁好谁赖便可。”

长生握紧小拳头,沈福祥却是欲言又止:“当真是……因此?”

李氏反问:“不然你觉得?”

“二丫,爹对不起你。”

宜悠瞥了他一眼:“你自是对不起我,你更对不起我娘。这还不算什么,最过分的是,但凡你心中有一丝愧疚,今日便不会领人上门扔那又脏又臭的破鞋!”

沈福祥无地自容,老太太耷拉着眼皮。

“那时我哪知道她会如此,不过是一床被褥。大过年的,谁不图个干净,再说村里人哪那么娇贵。”

“恩?”

老太太住了嘴,如今她是不敢惹这尊煞神,宝贝儿子能不能出来,可全要靠她。

“芸娘,是我对不住你。”

宜悠却是十分看不惯沈福祥这幅模样,摇摆不定,两边都想讨好。他这样自图个清静,可吃亏的却是一直宽容大度的李氏,她得忍受婆婆一年又一年的得寸进尺。

偏偏这男人,满心维持着自己心中那点道义。甚至于或许他还觉得,自己也很努力的在为这个家出力。

“沈福祥,你不仅对不住我娘,更对不住我们全家。如果一声对不住又用,那还要衙役做什么?”

沈福祥本就是不善言辞之人,此刻脸憋得通红,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要我去县衙倒也不难,虽然和离后我们再无关系,可毕竟在云林村一同住了十几年,低头不见抬头见。”

老太太抬起头,眼睛发亮。

宜悠心下讽刺,慢悠悠的说道:“但有一点,过往种种不能就这么算了。还清这笔债,咱们才能继续往前看。沈老夫人,你说是吧?”

“那是自然,过去我确有许多地方做的不对。芸娘,好孩子,委屈你们娘俩了。”

宜悠拉着李氏,受了老太太这躬身一拜。满是皱纹的老脸弯腰低下,李氏身形大动。

过往之事何尝不是她内心深处的伤疤,原以为带着包子买卖摆脱那个家,与儿女齐聚天伦已是人生大幸。没曾想,她竟然等到了老太太的赔礼道歉。

半年前,她还在云林村,饱受老虔婆欺压的同时,还为女儿昏迷不醒发愁。仅仅短短一茬麦的时日,她已是扬眉吐气。

住着县城中四合院,儿女孝顺懂事,又有丫鬟婆子伺候。每当夜深人静,她都忍不住掐自己一把,确认自己如今的日子不是梦。如今再得老虔婆躬身认错,她只觉心中最后一口郁气吐出,整个人竟似年轻十岁,浑身上下使不完的劲儿。

扭头看向女儿,这一切都是她带来的。日后,她定要全心支持女儿,好生教养幼子。

**

宜悠拉紧娘的手,她何尝不痛快?只是单这样还远远不够!

“单嘴皮子上说没用,我娘当牛做马那些年,走时未曾要沈家一针一线。”

看老太太面色骤然发紧,宜悠面上笑容更加轻松。她自知这等没脸没皮之人,鞠躬道歉对其不疼不痒。老太太为何看中沈福海,因为他身上族长之位寄托着老太太最看重的两样事务:一为钱,二为权!

“我娘辛勤劳作那些年,连带上我,你便给每人纹银百两,权当赔罪!”

“你做梦!”

“沈老夫人先别红眼,如今你有求于人。抹平我这心中郁气后,其它一切才好说。”

“我身上没带那么多银钱。”

宜悠一把掏向她怀里,急得老太太忙掩住。

“沈老夫人说笑呢,沈福祥可能不知,你经过事还不明白。此番前去县衙打点,你身上还能不带些银两?”

“这钱全做打点之用,若是剩下,我再给你们娘俩。”

宜悠左手挽起李氏,右手抄起擀面杖指向门边。

“我却信不过老夫人。既如此,门在那边,你自可出去。碧桃,送客!”

小丫鬟一愣,她被买进县衙没一日,边转手到宜悠家。短短半日,连县衙大门都未看全乎,哪知大户人家送客规矩。

此时她只得有样学样,抄起小号的擀面杖,学着小姐姿态自觉挥挥。

“我家小姐说了,要你们赶紧走。快走快走,不走我请官爷了!”

老太太自知今日这母女定会得理不饶人,可她心中也没底。官差都在,这钱一给出去,便铁板钉钉的要不回来。到时若是二丫反水,她岂不是无处诉苦。

反倒若是把钱捏在手里,为了银子,二丫也得鞍前马后。等见到县丞夫人,银子入了贵人口袋,她还能怎么办?多出二百两,反倒能给贵人多留些好印象。

如此想着,当即她就想撒泼。还没等张口,小擀面杖戳到她后腰。

“怎生还不走!”

碧桃小声嘟囔着:“这可是我来后第一份差事,万不可办砸。”

这样想着她手上便加两分立,擀面杖顶也就拇指粗细,碧桃自小干粗活长大,人虽小力气可不缺。这样一顶上去,老太太当即有些受不住。

“哎哟,我腰扭了。”

宜悠转过来:“沈福祥,出街口拐弯便是医馆,你还不扶沈老太太过去?”

这是踏入小院后,她给沈福祥的地一个眼神。弓腰扶住老太太的沈福祥,此刻心绪很乱。儿子见到他满是仇恨,女儿更是不肯喊他一声“爹”,亲娘更是藏了数百两纹银的巨款。

这一切都超乎他的认知,再想想这些年劳作下来,人到中年反倒打了光棍,他更是有种天大地大无处容身之感。

“还不快去!”

宜悠厉声呵斥,沈福祥一哆嗦,当即扶起老太太往门外走。

“不能去!”

沈老夫人转身:“二丫。”

“我早已改名,如今叫宜悠。”

“宜悠,若是我付了赔罪的银子,你可会去衙门救你二伯?”

宜悠面露疑惑:“二伯,那是谁,我认识么?”

“别装糊涂,你可会将福海救出来?”

“这我可没把握,我只引你二人去县丞面前。能不能救下,那与我无多大关系。”

说罢她有意看了老太太胸前一眼,记得前世程氏曾对她咒骂:死老太婆手中捏着不下五百两的私房钱。因着这笔巨款,多年来她才做低伏小。

所以方才她要二百两,也是基于此数。不过半,亦不少,老太太咬咬牙也能拿出来。至于肉疼,更是她希望的结果。

老太太摸摸胸口,福海之事迫在眉睫,她实在找不到别的门路。二丫若是一口答应救出福海,她肯定不信,她有这么大本事,那些年怎会龟缩沈家。如今她这般说,反倒让她放心。

“我先给一半,事成之后,再给另外一百两。”

宜悠握紧拳头,果然她算对了。

“不成,我信不过沈老夫人。若是你赖账,或将银两悉数交予县丞,那我岂不是吃个哑巴亏?”

被戳破心思,老太太脸上丝毫无尴尬。

“其实我也信不过你。”

宜悠一挥擀面杖:“大门在那,二位请便。”

娇小女子挥动自己身量一半的擀面杖,身形笔直风姿堂堂,站立一旁的穆然忍不住眼前一亮。

穆宇则要直白许多:“二丫姐威武!”

长生跳起来,与有荣焉:“姐姐一直很历害。”

**

宜悠戳戳擀面杖,面色云淡风轻。老太太那点心思她清楚,可她岂能随此人心意。

没等老太太有反应,沈福祥却是再也呆不下去:“娘,我们先走吧。”

“老四,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想着福海没了,这笔钱就能落到你手里?告诉你,做梦!”

“娘,儿子盘着您长命百岁,从未有此等想法。”

老太太也是被气狠了,恶语吐出,看到儿子眼中的心灰意赖,她才反应过来。

“福祥,娘只是脾气冲点。你看他们娘仨住着这么好的房子,还那般锱铢必较……”

宜悠没空看二人的母慈子孝:“你们走不走,我们还得干活,别留在这碍眼。”

赶苍蝇似得挥动擀面杖,她丝毫不提银子的事。

老太太躲着棍棒,很快退到门边。见她竟是丝毫对银钱不上心,她开始自我安慰。能住得起这样的宅子,二丫应与县衙那边关系不差。能找对门路,把福海捞出来,莫说是二百两,就是两千两,她砸锅卖铁也要出。

“二百两是吧,我给你!”

壮士断腕般,老太太自怀中掏出两张银票。

“拿着,走,去县衙!”

拿了这么长时间的乔,宜悠气也出了。事关如此大一笔钱,她自不会再矫情。

今日之事虽说处处透着巧合与蹊跷,实则也在她算计之中。老太太大半辈子住在云林村,虽觉自己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可到了县衙这片她不还是两眼一抹黑。

沈福海锒铛入狱,沈家所能找的人,只有唯一与县衙有牵连,且看起来关系还不错的她!

是以她才有底气去百般刁难,若是失败,她也不缺什么。且以老太太性子,她定不会失败。

“娘,是四通钱庄的。”

李氏活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银票。

“这上面密密麻麻的一堆,写得都是什么意思?”

宜悠好歹识几个字,接过来逐字逐句为李氏读出:“这一张就是一百两银子的额,拿着凭证去县衙边上四通钱庄,伙计就会给一百两纹银。”

李氏听闻自是惊奇不已,捏着双手都在发抖。

“我手上,这可是二百两纹银。”

“娘,这是你辛苦那么多年该得的,拿起来。”

老太太讽刺的看着母女二人,整颗心都在滴血。她拼命的安慰自己:只要能救出福海,这一切都是值得的。等福海得势,春生考上功名,她自会让这对恶毒的母女原封不动的吐出来。

**

县衙地牢,死囚多是穷凶极恶之人,关押之处必当慎之又慎。死牢虽与其它牢狱连在一处,但其周围几乎密不透风。

沈福爱喊哑了嗓子,半响终于被送饭归来的狱卒听到。

“老实点,喊什么喊!”

“我要见我娘。”

“不瞅瞅你是在什么地方,这里也是一般人想来就来的?”

这会沈福爱已经反应过来,如今处境当真身不由己。难得她软下来,开始哀求:“这位大哥,若你能报信,到时我娘必会有丰厚赏赐。”

“奇了怪了,方才那人也对我如此说。”

衙役拍着脑袋:“若是没有银钱,那我岂不白跑一趟。”

沈福爱摸向怀中,那里有她珍藏多年的一对玉制耳坠。她进来时日短,衙役还未曾为其换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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