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屋200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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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屋2002-06-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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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说儒家人学是为统治者出谋划策的,墨家人学则是为下层群众着想的。由此出发,墨子提出“尚贤事能”的人才论。墨子认为,人性并不是“上智与下愚不移”的,上层统治者也可能有“不肖”之处,下层的“农与工肆之人”也可能有“贤能”之处,因此,“官无常贵,民无终贱”,应选贤与能,使才德之士上,不肖者下。人都有“喜利恶害”的本性。墨子并不反对个人的私利,但反对“亏人”的“自利”。由此他提出“爱利万民”、确保全社会每一个人利益的“公利”标准,对统治者只顾自己奢侈享乐、不顾老百姓死活的极端利己行为发出了尖锐的批判。与“公利”相应,他提出“兼爱”原则。其内涵即“不辟(避)亲疏”,“爱无差等”,“人与人相爱”。“兼爱”是实现“公利”的心理前提。“公利”也好,“兼爱”也好,都不是与“自利”、“私爱”矛盾的,恰恰相反,它们是实现“自利”、“私爱”的前提:“爱人者,人亦从而爱之”,“恶人者,人亦从而恶之”;“利人者,人亦从而利之”;“害人者,人亦从而害之”。只有先“爱利人之亲(血亲)”,然后别人才能“报我以爱利吾之亲”。   
    法家与儒家一样同为统治者服务,但其人学主张却不相同。比较而言,法家人学更客观、更合实情些。管仲认为,人性莫不“就利避害”,英明的统治者应顺从人性,“欲利者利之”,使民富而国安。由此他提出:“治国之道,必先富民。”“善为国者,必先富民,然后治之。”“仓廪实则知礼节,衣食足则知荣辱”,道德建设必以物质建设为基础。于是,善就不再是与利欲对立的东西,而存在于利欲的实现之中了:“善者势(执)利之所在。”当然善又不等于利欲横流,而是在民富国安范围内的人欲活动,所以管仲又主张对人欲加以节制,使欲不失度。此外,好荣恶辱、喜贵恶贱也是人的自然心理,管仲也主张顺应民心,“论才量能”,惟才是举,“欲贵者贵之”,“欲勇者勇之”,“欲知(智)者知之”,在全社会造成一种鼓励贤能的“树人”风气。韩非继承了管仲“政之所兴,在顺民心”的思想,指出“凡治天下,必因人情”。“好利恶害”,“喜利畏罪”,“喜贵恶贱”,“人莫不然”。“圣人之所以为治道者三:一曰利,二曰威,三曰名。”利者所以“得民”,威者所以“禁暴”,名者所以“劝善”。人都有“自为心”,为了君主的“公利”,韩非又主张“去”人臣之“私心”,暴露了其学说的矛盾性。秦相吕不韦主编的《吕氏春秋》素被视为“杂家”著作,其实列入法家为宜。他认为治国之道,在“顺民之心”,“因民之欲”,“利于性者取之,害于性者舍之”。“不论人之性,不反(返)人之情”,是“乱国”之本。“人之情”除“欲利恶害”外,还有“欲寿而恶夭、欲安而恶危、欲荣而恶辱、欲逸而恶劳”四种形态。顺民之性,就是要根据人性中的“欲”、“恶”两种倾向设立“赏罚”机制,推行“德政”与“法治”,奖善而抑恶。   
    与上述诸家入世的人学迥异其趣,道家的人学是出世的人学。有感于那个时代的战争频仍、生命易逝,老庄以出世的方式避害全生,提出了其实并不自然的自然主义人学主张。老庄认为,自然人性应当像人所由派生的大自然那样,是无心无识、无情无欲的。善恶、是非、美丑、好恶、利害等观念和情感,都是自然人性的丧失。人性的修养应当是去智去欲,返璞归真,复性之初,回复到木头、土块那样的自然无意识状态。人生的活动应当忘记一切善恶、是非、美丑、利害观念,无意识地听凭自然去行事。国君治人也不必动什么脑筋,应放任自流,无为而治。你愈是没有私念,就愈能获得个人利益(“圣人以其无私成其私”)。生死也不要当回事,既然人性是无意识的,所以应当不为活着而高兴,不为死亡而悲伤。其实,自然人性并不是无情无识的。老庄之所以否定人的感觉和思维特性,只不过是要为他的人生哲学提供依据。   
    春秋战国时政治宽松,思想自由,人们较少成见,诸子学说尽管各有特性,但都以现实分析为立论的根基,所以先秦人学除了呈现出多姿多彩的特点外,还呈现出比较务实的特点。无论孟子的“性善”(孔子曾说过“惟上智与下愚不移”,有差等人性论之嫌,不过他又说过“性相近,习相远”,有共同人性论的倾向),还是荀子的“性恶”,无论法家、墨家的人性莫不好利恶害、好贵恶贱,还是道家的人性自然无意识,都是作为对每一个人都适用的共同人性而言的,不像后来的汉人那样,为了某种实用需求,不顾事实硬性将人性分成上、中、下三等。如管仲说:“凡人之情,得所欲则乐,逢所恶则忧,此贵贱之所同也。”《吕氏春秋》说:“天生人而使有贪有欲……欲之若一,虽神农黄帝,其与桀纣同。”荀子说:“好荣恶辱,好利恶害,是君子、小人之所同也。”若论性恶,“尧、舜之与桀、跖,其性一也;君子之与小人,其性一也”。若论性善,“涂之人可以为禹”。这种共同人性论体现了人性平等的思想,尤为可贵。其次,尽管人的自然欲望不那么讨人喜欢,甚至会给社会带来种种麻烦,但除道家外,儒、墨、法诸家都不否定人欲的存在,而且承认人们追求它的合理性,所谓“天使人有欲,人弗得不求;天使人有恶(厌恶之恶),人弗得不辟”(《吕氏春秋》)。如孔子虽然抬高人的道德属性,抑制人的生物属性,但他并不反对在符合道德的标准下追求人欲:“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贫与贱,是人之所恶也,不以其道去之,不去也。”荀子虽然认为人欲是恶,但同时又说:“欲不可去,求可节也。”“礼者,养也”,“礼……以养人之欲、给人之求”,“礼义文理之所以养情也”。法家主张因人欲而治天下,甚至说:“政之所兴,在顺民心;政之所废,在逆民心。”(管仲)“人之欲多者,其可得用亦多;人之欲少者,其可得用亦少;无欲者不可得用也”(《吕氏春秋》),即人之欲多并不是坏事,而是好事,并由此提出“富民”和言论自由(子产“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为川者决之使导”)的主张。再次,在利人与利己的关系上,儒、墨、道诸家均主张两者统一而不废一端,在利人中实现利己。如此等等。这些思想,切实可行,与汉代的迂腐玄虚恰成鲜明对照,不仅在当时,直至现在也非常具有警醒意义。
二、 两汉人学:拓展与悖谬
    先秦诸子为汉人提供了丰富的人学品种,但汉人并没有就此裹足不前,而是在先秦的基础上又有所拓展,增添了新的品种,出现了道儒合一的人学如《淮南子》,儒法合一的人学如王充、王符,天命化、神学化了的儒家人学如董仲舒、扬雄、《白虎通》,道教人学的芽胚如《太平经》,以及小乘佛教的人学。其中,儒家人学是主旋律。
    汉初,《淮南子》一方面秉承道家,说“是非无定”,“死生一化”,“清静恬愉,人之性也”,一方面又说,“凡人之性,莫贵于仁”,从儒家的道德人性论出发批评“嗜欲”与“累情”,与道家的无情无欲论殊途同归。王充一方面用法家肯定人欲的思想批评道家的多欲伤生说,指出“人多情欲”反而长寿,“草木无欲,寿不逾岁”,“食饮之性”是人客观存在的基本属性,也是人道德属性赖以存在的基础,即“谷足食多,礼义心生”;另一方面又秉承董仲舒,认为人“禀气有厚泊,故性有善恶”,对人必须进行道德修养和礼义教化,进而化恶为善,并把礼义提到“国之所以存”的命脉的高度。王符将儒家的“爱民”与法家的“富民”统一起来,提出“为国者,以富民为本”,并将管仲的“仓廪实则知礼节”发展为“民贫则背善”、“富民乃可教”。针对董仲舒的“性三品”论,他提出“人之善恶,不必世族;性之贤鄙,不在亲疏”,“贤愚在心,不在贵贱”,认为人的善恶并不是由出生的高低决定的。董仲舒作为汉代正统儒学的代表,为了美化最高统治者的绝对权威和封建等级制,杜撰了“天人感应”说,认为“仁”是“天心”,人受命于天,也禀有“仁义”,这正是人高于万物的地方:“物……莫能为仁义,惟人独能为仁义”,所以,“天地之精莫贵于人”。天有阴阳五行,人有三纲五常,所以人们必须遵守封建等级规范。“天两有阴阳之施,身亦两有贪仁之性”,阴阳决定了人性的善恶。这便是他的“性二重”论。但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具有善恶二重性。人性分圣人之性、斗屑之性、中民之性,圣人之性有善无恶,斗屑之性有恶无善,中民之性有善有恶。这便是他的“性三品”论。“天之有阴阳”,决定了“身之有性情”,性为仁义情为贪欲,所以性善情恶。尽管情欲为恶,不过董仲舒并未对它采取简单、粗暴的态度一概加以灭绝,因为它是天生的,去除不了的。他的态度是:“圣人之治民,使之有欲,不得过节;使之敦朴,不得无欲。”“人欲谓之情,情非度制不节。”在一定的范围内允许天生的人欲适当的满足。董仲舒的人论,虽然保留了一些先秦儒家人学务实、合理的地方,但更多地向背离现实的天命论方向发展了。董仲舒的人论影响很大。扬雄的“人之性也善恶混”和“天下有三门”(由情欲主宰的“禽门”、有善有恶可用礼义教化的“人门”和无师自通、纯善无恶的“圣门”。门,类也)乃是董仲舒“性二重”论和“性三品”论的延续。《白虎通》从“阳气者仁,阴气者贪”论证“性善情恶”,要求人们在“人法天”的大前提下恪守宇宙、人间的等级制,将董仲舒天命论的人学往神学化的方向作了片面发展。
    东汉后期,诞生了原始道教,与此相应,记载原始道教思想的《太平经》也出现了。《太平经》认为,人是由阴阳之气化合而生的,人“有气则生”,“失气则死”;“有气则有神,气绝则神亡”。这体现了道教人学的特色。同时它又认为,阳善阴恶,人性“半善半恶”,“上善之人无一恶”,“帝气十十皆善”,人“种善得善,种恶得恶”,体现了董仲舒人学思想的影响。
    两汉之际,印度佛教传入中国。东汉流行的佛教主要是小乘佛教。小乘佛教包含佛教的原始教义。佛学的本质是人生哲学,它认为人的本质是虚幻,人生的本质是痛苦,痛苦的解脱之道是寂灭,由此奠定了佛教人学的基本要义。
    两汉在先秦诸子人学的基础上为中国人学园地增添了许多新的品种,同时,以董仲舒为代表的儒家人学渗透到整个汉代人论中,使两汉人学呈现出迂阔悖谬的特色。什么“阳善阴恶”,什么“性善情恶”,什么“性三品”、“天下有三门”,什么帝王之气“十十皆善”,都是违背实情的荒谬不经之论。这里,功利的需要抹杀了实际的考察。
三、 魏晋南北朝:增益与深化
    魏晋南北朝承接两汉余绪,增添了新的人学品种,这就是儒道合一的特殊品种——玄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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