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 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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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 说-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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揭发,不检举,反而视那几个行动者为英雄豪杰似的。
  都没想到案子那么快就破了,那么快就审了;而且是由本县公安局破的,由本县法院审的。
  于是都期待着旁听宣判的结果。
  却没公开宣判。
  法院估计到了那一天旁听的人会很多很多,所以明智地不公开宣判。
  都没想到会判得那么重,于是大哗。不是聚众大哗,是街谈巷议的那一种大哗。
  大哗而又不公开地哗,有时候就可以用“地火在运行”来形容。
  那年轻的法官自然清楚自己判得太重了,但按照领导的“暗示”来判,太重了也不为错。何为重?何为不重?又何为太重呢?这原本是很难评说的嘛。法律条文上并没写明只能判几年啊,写的是“一年到几年”啊!这在本县是大案要案,以最高刑期量刑当然没错。
  他所作出的判决明明是由于受到了领导莫须有的“暗示”的影响,却揣着明白装糊涂,听到了街谈巷议不进行反省,反而越发觉得自己判得正确有理了。
  也不止他自己听到了些街谈巷议,法院里不少人都听到了。县法院的法官们也都是本县人啊。对老百姓此案之前此案之后的种种街谈巷议,他们有时候也是颇觉共鸣的呀。
  于是街谈巷议引起了法院内部的议论纷纷。
  终于领导们不得不出面在一次会上点评点评这桩案子了。
  院长和书记相互谦让实则推诿地打了一套太极拳后,最终由院长来点评。业务方面的事,自然由院长来点评比较合适。
  院长说:“关于盗窃金鼎休闲度假村那一桩案子的审判嘛,最近我听到了不少议论。有老百姓的议论,也有我们法院内部同志的议论。我们领导们认为,判得不重。大案要案嘛,理应重判。所以,我们的同志,不应受老百姓街谈巷议的影响。我们不是老百姓,我们代表法。我们在执法过程中,不应受地方观念的左右,更不能怀有地方保护主义的心理。以后,我们的同志自己不要再议论了。”
  他也明明认为判重了。
  之前他曾问那年轻的法官,为什么判得那么重?
  年轻的法官回答——他以为院长叮嘱他“须认真对待”,就是“暗示”他要往重里判的意思。
  院长又问:“你听出我的话有什么暗示的意思了吗?”
  年轻的法官回答:“是啊院长同志。”
  “原来你是这么领会我的话的。”
  院长自言自语了一句,也就不好再问什么了。
  不点评一下不行了。
  指责年轻的部下将自己的话领会错了,又太失院长的风范。
  所以,也只有揣着明白装糊涂,将此案的判决维护成一次公正无误的判决。
  书记接着补充道:“还有件事,我也捎带说说。金鼎休闲度假村送来了一封感谢信,五万元钱。不是送给某位法官的,更不是送给某位领导的,而是送给我们县法院的。人家是代表全县人民的一片心意。这一份心意,和此案的判决并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所以呢,正常的心意也要以正常之心去对待,去理解,去接受。偏不接受,那其实也就谈不上正常的对待正常的理解了。对于这一件挺正常的事,大家更不要不正常地去议论,尤其不要议论到外边去。现在老百姓的心是很浮躁的。对有些事,往往还不能正常地对待,正常地理解。所以,谁要是口无遮拦传出去了,引起了什么不良的误解,甚至不良的后果,那么,谁是要负责任的!……”
  法官们自然都比老百姓觉悟高,从此就不再窃窃私议了。不议论案子判的轻重,也不议论那五万元钱了。“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的”两件事,哪一件也不议论了。五万元的事书记公开提到了,那就意味着年终人人都多份儿奖金了。还议论它干吗呢?等着年终分钱就是了嘛……
  一个多月以后,县城里老百姓的街谈巷议,逐渐平息了。似乎……
  然而王启兆和郑岚二人,却一点儿都不知道他们的真情表白所引起的初衷之外的情节。他们的眼从不屑于望向距度假村仅仅八里的县城,心里也从不寻思县城里的人们究竟怎么看他们以及他们所做的事情和他们的度假村。即使县城里那些有官职有权力的人,在他们心目中,也不过是些似官非官似有权非有权的人罢了。依他们想来,无论什么情况之下,县城里的人从官到民,那都是奈何不到他们头上也奈何不了他们的。他们挺愿与县城的人们保持一种互不相扰的也就是和谐的关系,所以他们认为他们送出去的那点儿小钱,是有积极作用的。他们倒是经常双双地“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度假村里既有菊,也有篱,双双“采菊东篱下”的闲逸情形,确乎是现实的情形,绝非超现实的。自然,那情形在度假村里是很浪漫的。度假村的南边没有山,但省城在度假村的南边。与他们根本不把八里外县城的人们放在眼里相反,他们是太在乎一百几十里外的省城的人们对他们的一举一动的反应了,在乎到了不放过蛛丝马迹秋毫之末的程度……
  在省城里他们一直保持着良好的口碑。由于传媒的宣传作用,老百姓以崇敬的心情谈论他们;由于老百姓那样,他们在方方面面的官员那里也获得了越来越良好的口碑。连以前对他们心存疑问的官员,见到他们也都热情多了。
  悠然望省城时,他们往往是格外欣慰的。随之悠然西望,望向在地球另半边的欧洲,则欣慰加感奋。
  他们就快要成为欧洲移民了呀!
  在欧洲,在英国的乡间,正有一处庄园等待着他们去做它的主人呢!
  在那庄园四周,草地是那么的绿,河水是那么的清,森林是那么的神秘,四季是那么的富有诗意,能不亢奋吗?
  在这一个除夕夜晚之前,省城里传来的都是令他们愉快的信息。
  而县公安局的张副队长以及小魏、小刘和小孙三个年轻人,在联欢会结束后,各自衣袋里揣着装在红纸信封里的两千元奖金一起走到外边时,都有那么点儿意犹未尽,都没娱乐够。
  小魏获奖与金鼎休闲度假村的案件无关,她是因为在“三讲”答题比赛中分数最高而获奖的。自然,包括他们四个人在内的所有获奖同志的奖金,都出在王启兆派“信使”送去的那五万元里。
  小魏说:“我沾你们三位的光了。”
  张副队长反问:“什么意思啊小魏?”
  小魏又说:“感谢呗!没有你们三个破了案,我兜里哪能有两千元揣着?别人也是的呀!咱们县公安局什么时候一次发过这么高的奖金?这次或多或少,人人有份,所以人人都应该感谢你们三个。”
  小孙笑道:“要是照这个逻辑推论下去,最终得感谢‘金鼎’的王老板啰!人家不慷慨大方地送一份心意来,咱们也不能派人去要啊是不是?”
  小刘接着说:“再推论下去,不是又得感谢那几个被逮着的家伙了吗?他们不犯下案,人家‘金鼎’的王老板也不会忽然地心血来潮,想到要对我们县公安局表示表示啊!”
  年轻人就是年轻人,喜欢抬杠,觉得好玩儿。
  我们正处在一个流行抬杠的时代,也正处在一个可将许多事弄好玩儿了的时代。
  而张副队长刚才问了小魏一句之后,心思走神儿想别的事去了,根本没听他们三个的话。
  他忽然又说:“哎,小魏,咱俩还是换换吧!你那幅黑不溜秋的有什么看头呀?”
  他指的是小魏的精神奖品。
  夜幕中,四人兜里不但揣着奖金,腋下还都各夹着一卷画。
  “金鼎”的老板王启兆信上既然写明,那些画那些工艺品全都不要了,公安局可以自行处理;那么局长和书记预先各选了一幅,其他的也就当精神奖品颁发了。剩下一幅,配了框子,挂在会议室了。至于那些工艺品,有的被喜欢的科长处长们捧到个人办公室保管去了,有的摆在会议室了。而那尊小爱神丘比特和他妈妈阿佛洛狄亚的合雕,被书记认领了。他当时说:“最小的那个,我办公室里有处地方摆着合适。”——别人包括局长,就不便再打什么主意了……
  颁发给张副队长的是一幅唐代的仕女浣纱图。画上的三个女子,每个都很丰腴,很性感,半裸不裸的,应该说是一幅张副队长那种年龄的男人特别爱欣赏的画。可他却不喜欢,而偏偏喜欢小魏得到的一幅纯墨山水图。小魏原本对国画没什么鉴赏力,但觉得张副队长喜欢的,定是上品。任张副队长说来说去,就是不肯换。那批赃物不是价值一百多万的么?那么每幅画肯定也挺值钱吧?万一自己换了,多少年后两幅画一比拍卖的价,自己换亏了好几万,那多后悔啊!
  她哄小孩儿似地说:“张副队长,别老惦着跟我换了,啊?你那幅,多好哇,让人看着心里边怪凉快的!”
  小刘也接着说:“是的是的。张头儿,可不是我不帮着成全你啊,连我看着,也觉得还是你那幅好!你要是实在不喜欢自己那一幅,跟我换吧。”
  他那一幅画的是一只怒目而视的雄鸡,仿佛要从画上飞下,扑向谁啄谁的眼。他那么说,意在维护他对象的既得利益。
  张副队长不爱听他那种言不由衷两面光的话,不耐烦地嘟哝:“算了算了,都别啰嗦了!小魏,我再也不会跟你提一个换字了!……”
  他还真觉得她太不给他面子,不高兴了。言罢,一转身大步向他的“切诺基”走去……
  就在这时,一片五彩光芒炫上夜空,将他们夜幕中的脸,映照得全都上了颜色。四人不禁仰望……
  半天插不上嘴想再说句什么话的小孙,奇怪地问小刘:“肯定是度假村那边在放礼花,可是怎么会离得这么近啊?”
  小刘说:“他们那边有人上山了。这个季节在山上放礼花,是违反封山法令的。”
  而小魏,却一边仰望着一边对张副队长说:“张哥,你要是能带我们进到度假村里去玩玩,我就和你换我的画!”
  她是故意提个既为难张副队长,又表达转变态度的条件。
  不料张副队长闻听此言,认真了,紧逼一句道:“一言为定?”
  说出的话,泼出的水;小魏想收也收不回来了,只好指着小刘和小孙起誓:“他俩作证,我要反悔变癞皮狗!”
  小刘瞪着她以训斥的口吻说:“你这是图的什么嘛你?”
  小魏却说:“什么也不图。就图到‘金鼎’里逛一圈儿,见识见识,开开眼!”
  “上车!上车!”
  张副队长哪里还容他们再说,开了车门,将他们一个个推向他的车……
  八里路,转眼就快到了,已见度假村内外辉煌灿烂的灯光;而度假村的上空,礼花绽放得更加绚丽了,将大片夜空装点得诗情画意。
  张副队长对坐在旁边的小孙吩咐道:“把警灯放车顶上。”
  他那是辆刚买不久的私车,按纪律是不许配警灯的,他却自己接了一盏警灯,平时倒也不用。想让它响时,伸出手去往车顶一放,吸在车顶一角,就等于是辆警车了。这一点局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局长和书记也是知道的。有次书记对他说:“哎,你那么做可是违纪的啊!”他说:“那违的什么纪?车是私车不假,可我还常开着它执行公务呢!没向局里要过一次油票,我风格够高的了!”因为他是名老公安了,局长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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