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 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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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 说- 第3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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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也说到做到了。
  ……
  在那一个仲夏之季的夜晚,他们的关系已经可以说是一种爱人加同志的关系了。
  是的,若仅仅将男人和女人之间的爱当作爱来分析的话,他们已不但彼此爱得很铁,而且彼此爱得相当无私。他们的关系证明,一个漂亮的女人和一个其貌不扬的男人之间,真爱是完全可以发生的。只要那个其貌不扬的男人除了其貌不扬,还有令一个漂亮的女人另眼相看的方面。哪怕那一方面或那些方面,只有她一个人的眼看到了……
  他们因为共同的目的而堪称同志。志同道合。
  在他们那一种同志关系中,他有时候是导师,有时候是良友;她有时候是学生,有时候是高参。
  现在,他睡着了。
  在这一个夜晚,在这一个时候,在这一处一切一切都那么气派那么崭新的度假村里,在此处一套最高级最隐蔽的房间里的舒适的卧室里,似乎再也没有什么忧患之事妨碍他高枕无忧了。起码相当长一个时期内大约没有。
  他的一条手臂搂在她腰间,偶尔发出几声鼻鼾,睡得很香。
  而她点燃了一支烟,缓缓地一小口一小口地吸着。
  不是由于她的头脑里还有什么烦恼她心里还有什么放不下的事 。
  不,不是的。
  她也和他一样,身心大为轻松,了无忧患。
  她在思考如何调动她已积累得挺丰富的经验,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人和条件,为身旁这一个男人进行一番空前的包装。
  既然他不反对;既然她自信能够做得效果良好;既然他们都一致认为也有必要那么做一番,那又为什么不开始思考如何去做呢?……
  回到了南方回到了家里的刘思毅,一觉睡到了初一上午的十点来钟。醒了还懒得起床,半卧半坐,将一只枕头垫在腰后,靠着床头浏览家乡省的各报。
  他的家已经搬出了省委领导们住的院子。在那全市地段最适合居住活动空间最大文明程度最高因而最出名的大院里,作为省委书记,他家住的曾是一幢独体的三层小楼,面积约四百平方米左右。并且前后都有小花园。而现在住的是一百九十几平方米的商品房,也在较理想的路段,楼里住的也基本上都是省委省政府的干部。
  妻子脚步轻轻地走入卧室,问他想不想吃点儿什么?
  他摇摇头表示什么都不想吃。
  妻子又问他想见谁不?说如果他想见谁,她就先替他用电话和人家联系好,免得短短的几天节假里,人家的时间都安排得满满的,却没见上。
  他再次摇头。
  “真的谁都不想见?”
  妻子在床边坐下了。
  刘思毅放下报纸,笑了。
  他说:“我最想见到的人,已经见着了啊!”
  “昨天快半夜了才到家,今天上午还没出过门,你见谁了?梦里见到的吧?”
  妻子认真起来。
  “我最想见到的是你。昨天一到家我见着你了。此刻,你就坐在我身旁,我还想见谁呢?再谁都不想见了。我初五就得回北方去。连来带去才六天,以后的几天,我宁愿天天呆在家里。”
  他的话说得也很认真。
  刘思毅的妻子是市里一所重点中学的校长。省市两级领导们的儿女,只要不是太笨的,几乎全是那一所中学里的学生。
  刘思毅指着一份报印在头版上的标题问:“这一篇关于你们中学的调查报告你看了吗?”
  妻子瞥了一眼,说当然看过了;说春节前,老百姓街谈巷议,指责多多。
  “真有意思,宣传部那边,在因为没有控制好新闻导向,一个劲儿地作检讨。把那么多领导干部的名字都列出来了,能不检讨吗?听说好几位领导特别生气,联名要求把宣传部长撤了。而宣传部长呢,为了表示谢罪,已经把报社的主编撤了。新上任的主编,又把那一名记者给开除了。那一名记者呢,又到法院把新上任的主编给告了。法院得到政法委书记的预先指示,不予立案。那名记者也较上劲儿了,又一纸诉状,向检察院把法院给告了。检查院不知该怎么办好,请示政法委书记,结果政法委书记也为难了。人大和政协两方面,又有许多代表和委员联名表态了,上书人大和政协,坚决支持那一名记者的鲜明立场。并且敦促人大和政协,春节后召开常委会,也要就此事公开表态。所以我要感谢你,我们的党派也要感谢你。关键时刻,贵执政党总是会及时地为我们民主党派指明怎么样做才不至于犯错误,起码会向我们指明,怎么样做才能离错误远一点儿。”
  妻子说时,刘思毅听得骤精会神。因为妻子曾是一个民主党派的省委委员,而他是执政党的省委书记,故这个家庭和一般人家很不一样。不管什么话题,谈着谈着就变成政治的话题了。而一变成政治的话题,是民主党派省委委员的妻子,有心无心的,就往往会说出些令丈夫表情不太自然的话来。
  两年前,在刘思毅还是家乡省份的省委书记时,就收到过不少群众来信和人大代表政协委员们的意见书,都是针对妻子当校长的那一所重点中学的。认为再不纠正某些不良现象,那一所在解放前由民主党派人士所创办的,并且都能恪守分数面前人人平等之公平原则的重点中学,将渐渐堕落为特权子女中学,贵族子女中学。而且,也势必由于生源的良莠不齐,学习气氛衰败,渐失重点中学的本色,最终变成一所盛名之下,其实难副的中学……
  在这个经济发达,就业机会相对较多,普遍人们的生活水平包括农村人口的生活水平提高明显的省份,十几年来一直并没有什么特别突出的社会矛盾出现或潜伏。应该说,在这一个省份当官,无论是当省委书记还是当街道委员会主任或乡政府的干部,那都是比较省心的。只要有一定的自律意识,不腐败不堕落,当一名好公仆是不太难的。
  刘思毅那时就敏感到,总有一天,妻子当校长的那一所重点中学的一些内幕将会部分或全部地曝光于社会。而一旦那样的事情发生,必将成为百姓批评官员的一个重点话题。走个后门,花几万元钱,将自己按成绩本不该进入一所重点中学读书的子女暗中塞入了重点中学,在别的省别的省会城市,对于省市一级的领导干部,也许不算是一件什么令人愤愤不平的事。民间即使知道了,也就不过议论一阵子而已。发发牢骚,说几句难听的话,往往也就一忘了之不再议论了。有不少严重矛盾存在着的省份和省会城市里的人们,谁会抓住点儿鸡毛蒜皮的现象对政府群起而攻之啊?那也不会有多少人助长情绪地呼应啊!但这一个省份这一个省会城市太不一样了。没有尖锐的矛盾存在着的地方,次要的比较起来无关宏旨的矛盾,一经揭示,那往往也会变成为焦点问题的。而什么事一变成了焦点问题,解决起来就被动了。解决得犹犹豫豫拖泥带水没有力度,领导干部们的形象就会大受其损,执政党的威望也必将削弱。
  是的,当时刘思毅是想到了这些预见到了今天可能会出现的局面的。
  但连他,当时也拿不出什么好的办法来着手解决。
  怎么解决呢?
  当时那所重点中学的问题还没发展到现在这么严重的程度,还没被曝光,还没被老百姓街谈巷议,还没引起司法纠纷,还没被许多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睽睽关注啊!
  一位省委书记,在那么一种情况之下,忽然有一天在常委会上提出——大家来研究研究某某重点中学的问题吧?……
  终于有一天,他劝妻子提前退休。
  妻子很讶然,说我又不是胜任不了,我为什么要提前退休啊?
  他就坦诚地说出自己的一番忧虑来。夫妻之间,自然可以说得要多坦诚有多坦诚,一点儿也不必拐弯抹角的。
  最后他说:“万一在你是校长的时候,哪天你们重点中学的后门问题被捅了出来,公开化了,闹得满城风雨的,你不被动么?我不跟着陷于被动么?”
  那天晚上,一向睡眠质量很好的妻子失眠了。
  退休。她听从他的劝告,走后门开了一份高血压的诊断,提前退休了。
  又不久,她以自己已经退休了为由,也辞去了她那一个民主党派的省委委员的身份……
  在这一个初一的上午,职务业已由本省的省委书记变成了外省的省委书记的刘思毅明白,妻子在刚才那番话中最后说的两个感谢。虽然听来像是玩笑话,其实是挺由衷的。是对他具有先见之明的承认。否则,她必成焦点人物无疑。当然,也必成为老百姓指责的靶心。
  那篇调查报告他看得很仔细。没从字里行间看到妻子和自己的名字,大为庆幸。调到外省去任省委书记了,毕竟还是一位省委书记。谅任何一份国内报纸,都不敢直接点出任何一位省委书记的名字予以造次的臧否。除非那省委书记已经被“双归”了。这一点,在他的眼球刚一被那篇调查报告的标题所吸引时,心中就是有数的。但间接地点出了对自己的影响也太不好呀。只要记者想要那么间接地点出,不是完全能将文字游戏玩得很漂亮吗?……
  到了晚上,刘思毅发起烧来。等到他自己有所感觉,妻子让他用体温计一测,已经烧到三十八度了。
  她说应该及时去医院打一针退烧针。
  他说不用啊,服几片退烧的药就会没事的。
  刚这么说完,电话响了;妻子接听后告诉他,是小莫打来的——说北方那边省政法委书记请他几分钟后务必亲自接听电话,有要事紧急汇报。
  他不禁“哦”了一声。
  按说,大年初一,应该是他这一位省委书记亲自值班的。他当家乡省份的省委书记的五年里,年年如此。全国所有省份的省委书记们,也差不多年年如此。特殊情况另当别论。而现在,自己没什么特殊情况,却远在南方的家里,而且是在床上。
  这使他心里顿时大为不安。
  虽然没什么特殊情况,特别理由那还是有点儿的——“淑敏同志”春节前几天刚出院,动了次清除结石的胆囊手术。属于小手术。可是小阿姨却已放走了。这就使刘思毅有点儿不放心,很想利用春节的几天假回来陪陪妻子……
  他既有此心事,赵慧芝副书记岂能不知?
  她说:“你放心回去吧。三十儿和初一,我都替你值班就是了”。
  见他犹豫不决,又说:“我这个常务副书记替你值班,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
  他确实没什么不放心的。
  于是他现在就在南方的家里了。在床上了。
  “紧急汇报”四个字,尤其在大年初一,足令一切官员不安。
  为什么要进行“紧急汇报”的是政法委书记,而不是正在省委值班的常务副书记赵慧芝呢?
  这使他好生奇怪。
  经验告诉他,一位政法委书记向一位省委书记紧急汇报之事,那性质往往是异乎寻常地严峻的。
  妻子从他脸上看出他的不安来了,不再说什么,不再问什么,默默将药瓶和一杯温水放在床头柜上,将床头柜上的电话更向床边摆近一些,一声不响地退出去了。
  刘思毅刚服下药,电话铃响了。在这一位省委书记听来,那电话铃的响声仿佛与上午的前几番不同,似乎更急骤。更大了。
  他一把抓起电话,果然是政法委书记的声音。
  “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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