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台 第一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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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台 第一辑- 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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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手忙脚乱下,接上氧气,推进了重症病房。这期间,朱红军还试图等待片刻,以便继续到病房里采访。但被他家属挡了驾。
回来的路上,朱红军为采访未遂,焦虑不安。但同去的《南方周末》摄影记者王轶庶说了一句话,让他陡生尴尬,“你丫当时要是还想着采访人家,我就要鄙视你了。”
但朱红军一直怀疑老院长在“作秀”,直到半个月后,院长的儿子打来电话说,院长去世了。这个消息对他震动很大,他问自己的问题是,为什么“一个生命就倒在面前,我因为职业的要求,因为自以为正确的怀疑,连一丝对生命的敬畏都没有”。
而傅剑锋的烦恼则来自另一方面。也许这是记者的宿命,只要身为记者,就无往而不在困境之中。
但在徐萍的报道中,确实还有未能充分利用的空间。比如说,我们是不是还是可以找到更多的消息来源?在不能过多用言语去探求真相的时候,我们可以用细致的观察来弥补不足?也许一些关键意义的细节呈现会让文章更为可信而生动。
我们应该可以做得更好,甚至好很多。当然这会有些其他的原因,我和傅剑锋多次像祥林嫂一样自责:“假如我们早知道能够发出来的话……”
3、苏永通:没有这个基础,又有何意义可言?
很不厚道,再说点:
让读者产生误解或误读的,我觉得最大的原因不应该是缺少述评稿。
1、读者最大的误解是事情的真实性,因此误解首先是因主稿的缺陷造成,见报稿几乎可以算是失实报道;
2、没有述评,才是导致读者的另一层误解——即猎奇的最大因素。
编辑和记者正是从外界的各种因素(大学高收费等)对一个人和一个家庭甚至一个群体的影响,发现了新闻价值所在。但真实性是新闻价值的基础,如果没有这个基础,又有何意义可言?文章讲到了外界各种因素对徐萍的逼迫,但她自身抉择的因素体现得不够充分。
述评写得不错,但有贪多求全之嫌……能看到那么多问题,说明记者的视野非常开阔;个案折射出那么多问题,感觉放大得太厉害了;有些论述我认为不严密,比如这个村庄考上大学数量减少,是因为读不起,还是其他因素(也可能是学生素质因素,教育质量因素……)?
另外,把徐萍个人的安稳生活和报社利益相比,我们当然要保护她的她的家人;但报纸也得对公众对读者负责。读者反响很大,正面的和负面的,都应该重视。如果真实性都成问题的话,那么发出“南周堕落了”这样的声音奇怪吗?
稿子在新闻流程中出现一些问题,我们可以理解。大家内心都有一样的坚持,你并不孤单。
4、傅剑锋:什么叫“失实”
谢谢苏童童的批评。
苏童童后面的批评,我认为是比较中肯的,尽管我不能完全认同。但对前面“见报稿几乎可以算是失实报道”这句话,我表示严重抗议。
这个报道的事实性是没问题的,我不可能拿我的职业生涯开玩笑,你这样说对我是一种污蔑,我绝不认同!
我已经一再说了,在表述上因为隐私原因对一些要素作了模糊处理,以及涉及到政治安全原因的问题而对地名作出处理,由此引起的质疑是正常且有可理解处。但一个内部人作出这样“失实”这样的判断,我就开始怀疑你知不知道目前南周是在一个什么样的政治生态中生存?
另外我想说的,什么叫“失实”?且不去说事实,就是从逻辑上说,你要判断我的报道“失实”,你也得知道有一个不同于此报道的“真相”。如果你连这个“真相”都不知道,你怎么判断这是失实的。那么,你对这个“真相”进行调查过吗?如果你调查过的话,那么请把证明这一真相的证据呈现给我。告诉你,我有许多没法拿到报纸上,但可以证明这一报道为事实的“证据”给你看,你有吗?
5、苏永通:我所说的“失实”
傅老师有所误解。我怎么可能诬蔑自己的同事。在这一点上,我相信自己的个人道德,如同傅老师相信自己的职业操守。
我所说的“失实”,指的是见报稿中缺少必要的真实性元素,这是很明显的硬伤;不是说事实“失实”。这仅仅是我个人教科书式的理解。不知道大家是否信奉“只有调查,才有发言权”?我认为,如果什么事情都需要去调查才有发言权,那也得看调查情况而定。傅老师的调查功力大家有目共睹,我也非常佩服,非常羡慕。
内部人当然能理解周末的处境,但读者不一定理解;内部人知道傅老师操作过程中的无奈和新闻流程中发生的那些变故,但读者看到报纸的时候他们都能知道吗?
我确实没去调查,我也不可能去调查。我只是表达一种担忧,没有别的。我们还是要尽可能让完美的作品展现在读者面前。当然了,总有缺憾。
我刚刚踏入这个行业,不懂的地方还很多,有道理的说,没道理的也说,请包涵和指正。如果对傅老师造成伤害,真挚地向您道歉。
6、李梁:坚持,首先是对新闻原则的坚持
我完全同意苏永通的说法。傅剑锋老师事后的解释其实是说不通的。理由有二:
一,傅老师在事后的解释中说明了自己详细的调查线路,意在消除读者对报道不真实的误解。做稿子的辛苦可敬可佩,但是我要问,为什么这些工作不能同时在主稿中展现出来?难道我们今后写每篇稿件出来后都要附上一篇情况说明吗?本身稿件中就要展示自己的调查线路和事实证据,并且能够相互印证。傅老师是学法律的,这应该不难理解。所以我认为,主稿是不完整的。评论没发出来很遗憾,但我觉得即使发出来也无法弥补主稿的硬伤。
二,稿件中几新闻要素缺失,傅老师的解释是新闻伦理的考虑。我觉得这样的解释,逻辑起点都错误了,因为还没有到考虑新闻伦理的时候。首先要把稿件做成新闻,然后才可以考虑伦理的问题。如果无法处理,像傅老师说的政治安全问题,OK,那只有放弃公开发表。坚决放弃——新闻的原则开不得半点玩笑。因为考虑“伦理”的问题,把文章的几个新闻要素隐去,调查过程缺失,无法形成证据链条,不成其为完整的新闻,最后让读者怀疑是假新闻。放弃新闻原则的“伦理考虑”无疑是可笑的。一句话,首先要是新闻,然后才能考虑伦理问题。逻辑顺序倒过来了就完全错了。再退一步说,这样的保护也毫无作用,配图已经说明了徐萍的一切。
傅老师说自己有很多真相没有拿到纸面上来,这只能说,傅老师本人可能掌握了真相。但苏永通说的实际上是,读者从报道本身是无法看出来的。那我要问,难道每个怀疑的读者在看到这篇文章后都要向傅老师打电话求证吗?苏永通说的失实报道是从报道本身说的。我的理解是,新闻有六要素,要素缺失,便是失实,就这么简单。哪里需要知道整个事实。怀疑的读者也是这样的逻辑:我是不知道事实真相,但我从文章中看不到事实真相。你有再多的真相,没拿到纸上,对读者都是没用的。事实上,真正的真相又有谁完全知道呢,傅老师即使经过这么详细的调查,难道能说对这一事情完完全全、彻彻底底了解吗?我不这么认为。
坚持,首先是对新闻原则的坚持。傅老师不必感到寒冷,大家在这么热烈地争论,本身已经表明大家都没有放弃。
7、李海鹏:举个极端的例子,法拉奇还描述过鸽子的内心呢
偏离一点儿主题,说一点儿自己的看法。上面有同事反对新闻“表达内心”,我觉得其实表达内心也可以是新闻。新闻教材也没说不能表达内心。新闻是实学,有必须遵循的公理,但是不多。如果想做新闻学的原教旨主义者的话,你会发现这是一件非常令人迷惑的事情,因为新闻学有很多种,每一种又在不断变化之中。我觉得真正核心的新闻公理只有一个:真实。这一点必须遵守,别的诸多条例都只是通向真实、约束虚假的手段。当我们要求自己在采写新闻时符合“程序正确”时,别忘了“本质正确”是什么,别忘了“程序”是有很多种类的,也别忘了我们是想做一篇真实而精彩的报道,而不是符合某一个新闻学派的规范的报道。
举个极端的例子,法拉奇还描述过鸽子的内心呢。这事儿怎么说呢?毫无疑问,我坚定不移地认为她违反了新闻的规则。可是她这么写了,她还是法拉奇。别忘了,正是执行着严格的新闻伦理的西方新闻界使她成为法拉奇的。举个更有合理性的例子,综合类的周刊不说了,连华尔街日报这个经济类的报纸,都会关心被采访人怎么想,而不只是怎么做。大家可以去华尔街日报的网站去看。再举个最直接的例子,如果我采访女教师卖淫这个事情,我也一定会关心她的内心,我大概会问很多遍:你用了多久决定这么做?为什么呢?
普利策特稿的例子我就不举了。奇怪的是,有些同事很不喜欢普利策的评价标准。人家只是说,好的新闻应该有精彩的故事,并没有说只要写得精彩就可以了,采访没所谓;只是说,深入人物的内心是对的,并没有说只写内心完全不必搞清楚事情的脉络——所以我觉得谁都没必要对它有逆反心理。
就女教师卖淫的稿子来说,写出被采访者的内心焦灼、她的自我道德审查、她的罪错感、她宁愿牺牲自己的名声也要对生活提出控诉的决心的话,新闻不是更精彩吗,读者不是更喜欢读吗?有谁会讨厌更具备质感和冲突的故事,喜欢干瘪的叙述呢?
我惟一不同意傅剑锋的是,问问题时没必要怕伤害被采访人。有些问题必须问,比如说嫖客对她怎么样,极端的细节是什么,她是否因此而苦恼,初次卖淫是否经历了精神上的冲击,投入佛教拥抱的心理过程,第一个月怎么想,第二个月怎么想,等等。这样做有两个好处:1、报道更好看,呈现更深入。新闻是什么?是故事啊。故事由什么组成?冲突啊;2、提供足够多的细节之后,会提高这篇报道在读者心目中的真实度,道理很简单——谁都知道编造栩栩如生的细节是件很难的事,画鬼容易画人难,在读者眼中细节往往可以成为真实性的证据。5个W,在本质上是什么?就是5个最重要的细节。假设5个W不能周全的话,应该用其它细节补充上来,冲淡一下读者的模糊感。
理论上说,我们应该让读者具体明确地感受到新闻事件,人物栩栩如生如在眼前,情节清晰流畅如刚刚发生。所以我们需要问那些问题。
这些问题我会问得很坦然。如果这会伤害被采访者的话,也只是微不足道的伤害,而且我们完全可以用自己的坦率的态度,让她认识到自己正在被关心而不是被伤害。
当然这并不是在表示我有什么高超之处。这是在一个普通层面上的探讨。傅剑锋在周末的业绩大家有目共睹,以前在南都也建树多多,很多方面值得我去效仿讨教。
回到这个稿子。大家都在就此谈新闻伦理,可是在我看来,傅剑锋恰恰是受困于新闻伦理观点过强。
我们的左手上放着对受访者的同情,右手上放着揭示事实会带来的社会进步。同情之心固然值得赞赏,勇于取舍才是记者的职责所在。什么是新闻伦理?我想,一篇令读者深思“出了这样的事,我应该采取何种态度呢”的新闻,代表着新闻伦理的最美好的一面。
我的态度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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