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喜亦忧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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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喜亦忧集- 第2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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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不从鲁迅汲取智慧,你能认识中国,认识现实么?

1996 年8 月


如亲伟人謦欬
——披览《两地书·真迹》

影印手迹和影印版本书有些不同,那情况,倘要打比方,则颇近于同一
个人当面晤谈和读那人的来信之有所区别。前人常说“见手泽如亲謦欬”,
大概就因为从“字如其人”的笔迹中有一种更贴近对方的原生态的感觉之故
吧。

鲁迅的《两地书》无须介绍,它在1932 年就已出版并为广大的读者所诵
读。鲁迅和许广平间的来往书信中,正如鲁迅在《序言》里所说:“既没有
死呀活呀的热情,也没花呀月呀的佳句”,谁要是怀着读情书的期望接近它
是要失望的;但如果要求了解人生,了解鲁迅所处的时代的现实,了解伟人
的精神历程,那你就会得到有餍足感的启沃,从鲁迅的历史忧患感和对人生
问题的宣泄中获得无穷教益。《两地书》是伟人心灵史和环绕着伟人的历史
的一个侧面的更真切的写照。

鲁迅是很珍视这些书信的。那原因,鲁迅在《两地书·序言》的末段表
述得很清楚,无庸复述。他不仅编集出版,而且在编成以后,还用恭楷将全
部书信誊录了一份。当时鲁迅已五十三岁,下距他的逝世仅三年,其时战斗
方酣,在事务的猬集中好整以暇地手录全部书信,可以想见他对此事的心力
的倾注。现在上海古籍出版社将鲁迅和许广平的原信连同鲁迅手录的真迹一
起影印成帙,以《两地书·真迹》为名出版,使读者能获得“如亲謦欬”的
感受,其意义很不寻常。

记得郭沫若在某处说过:鲁迅无意为书法家,但他的书法无人能及(大
意如此)。有些伟人名人喜欢夸示自己写的字,有此一念,便即使不媚俗,
也常予人以矜持做作的感受。鲁迅无意为书法家,所以本真朴实,书体的美
感全由学养和人格而来,这是他的不求胜人而终于胜人之故。

今年是鲁迅逝世六十周年,《两地书·真迹》的出版,更有一番纪念的
意义。崇爱伟人必及其手泽,肯定将会得广大读者的赏爱。

1996 年7 月10 日


鲁迅与同时代人
——序《鲁迅与他“骂”过的人》

鲁迅弃世整整六十年了。对于由他的乳汁哺养大的我们这一代,鲁迅比
无数活着的人更活着。对于那些敌视鲁迅,或因为鲁迅巨大的存在而对他们
有所妨碍的人们,鲁迅也仍然是他们驱赶不去的心病。鲁迅去世以后,对鲁
迅的诋毁、中伤、曲解和居心叵测的阳尊而阴贬,即使不比他在世时更多,
至少在手法上更为深曲,更所谓“皮里阳秋”。比起那些直斥鲁迅作品为“鲁
货”的妄人来也更有蛊惑力,因而也更为阴毒。

如我们所熟知,在建国后的前一阶段,糟蹋鲁迅主要是为了达到某种政
治目的,如在制造胡风、冯雪峰等人的冤案时,说什么“鲁迅看错了人”,
“鲁迅被坏人所包围”之类的谰言成为“一律”的舆论。接着是“四人帮”
时期把鲁迅塑造成偶像,其目的,一面是将鲁迅给真正的造神运动陪绑,把
鲁迅歪曲成造反英雄的守护神;一面将鲁迅劈削成棍子,用以为“横扫一切
牛鬼蛇神”的武器。但不论前者和后者,都没能使鲁迅和糟蹋鲁迅的人一样
声名狼藉。虽然如此,但从“左”的一面败坏鲁迅声名的历时颇久的活动仍
然给鲁迅造成了若干损害。那主要的损害是,坏货们在不明真相的群众中造
成了一个虚假的印象,即鲁迅似乎和这些坏货是同伙。

人们厌恶透了极“左”的那一套,同时人们也要求对历史,特别是“五
四”以来的文化运动进行反思;于是也要求重新认识过去那些与“左”的思
潮没有瓜葛的人物,乃至站在敌对方面的人物,重新评价。这是一种可以理
解的历史的反拨,因为嫌恶“左”,人们在感情上希望在极“左”思潮之外
找寻抗衡人物,哪怕中间人物也好。这种逆反心理使林语堂、梁实秋、胡适,
甚至汉奸周作人也成了研究的热门人物。本来,对历史人物进行再评价,对
人物的功过是非重新作出理智的客观的历史估量,未始不是好事。“五四”
以来文化上的著名人物大抵与鲁迅有过干系;事实上,当时活跃在文化学术
界的人物也不可能不与新文化运动的旗手和主将鲁迅有正面或负面、直接和
间接的关系。研究他们时必须提到鲁迅。尤其必须注意的是,由于以后成为
极“左”路线的一些代表人物,是由当年与人民共命运的文化主流中的一翼
蜕变而成的,鲁迅当时正置身于主流之中;鲁迅虽然也和本阵营的“左”的
萌芽势力相抗衡,作了许多艰苦的抵制(最具体地表现在《且介亭杂文末编·答
徐懋庸并关于抗日统一战线问题》一文中。顺便说说,此文是了解鲁迅思想
人格和了解中国新文化运动的人必须反复认真阅读的文献);但是,为了民
族和人民解放运动的利益,鲁迅不得不维护虽然夹有不纯成分但大方面一致
的主流。为此,他必须谴责、批评、有时是规劝对主流起干扰作用的异己势
力,这在当时的形势下是无可非议的。近年来的论客们却常常在这些论战上
做文章,寻觅鲁迅的“阴暗”面。事实上,这些曾被鲁迅挞伐、讽刺或规诫
过的人物,不论在以后的生涯中升沉如何,发生了何等样的变化,在当时的
情势中,在鲁迅所针对的问题上,都是该被指责和批判的,正义在鲁迅的一
方。只要是尊重历史,不错置时空,不怀偏见的人,都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
而不是其他。

可是,由于挟着对“左”的一套的厌恨,当今有不少论客带着一种逆反
心理,一种给过去主流以外的人物“平反”的心态,对他们重新评价时,往
往无视或故意抹煞时空和条件,佯作客观超脱状,在提到这些人物和鲁迅的


关系时,对他们当时所起的负面作用或置之不论,或曲予辩解,巧辞洗雪;
甚至拿鲁迅垫背以托高这些人物。这是近年来的一个新动向,是新一轮的对
鲁迅的贬抑和曲解——其实,即使不论及鲁迅,将鲁迅的论敌抬高,就是假
此形彼地贬低鲁迅。

论客们贬抑鲁迅的动机当然是各不相同的,有的纯然是自私的目的。比
如,孤桐先生章士钊,旧民主革命时期和章太炎来往过,倾向大概不算坏;
建国前夕是识时务之俊杰,且和国家领导人有私谊,成了著名的上层统战对
象,晚节颇为光彩。但是在20 年代初北洋军阀统治时期当过总长,人称“老
虎总长”,不论在政治上或文化上都是十足加一的反动人物。由于他镇压女
师大,对站在正义一方的鲁迅万分嫉忌,又兼鲁迅戳穿了他们一伙的“国粹”
假古董,便假权济私撤去了鲁迅的职务,作恶非止一端,都有历史可按,丑
迹昭著,人谁不知?可是孤桐先生的后人为了把尊人打扮成一贯正确,通体
漂亮,竟撰文栽诬鲁迅当年和他的斗争是“偏见”,说什么章士钊主张“一
生要与人为善,切莫加害他人”云云。那么,错误竟全在鲁迅,简直滑稽之
至。即使“三·一八”惨案的罪责可以推诿,难道镇压女师大、撤鲁迅的职
也叫“与人为善”?也叫“不加害他人”么?可笑!当然,这类曲解太幼稚
了,没有多少市场。

鲁迅与旧礼教的卫道士“国粹派”之流战,与北洋军阀刺刀庇荫下的“正
人君子”陈源之辈战,与诱劝学生进入研究室莫问国事的胡适之流战,与国
民党御用文人如民族主义文学派战,凡此种种,即使论客们想从鸡蛋里挑骨
头也没有什么文章可做。与创造社、太阳社,以及30 年代“左”的暗流战,
也就是鲁迅所说的要防备“同一阵营放来的冷箭”,迫使他在对敌作战时也
必须“横着站”的那档子事,也因为毛泽东说过鲁迅是新文化运动的方向,
定了调,下面心怀嫌隙的诸君也只好私下里嘀嘀咕咕,或用旁敲侧击的小动
作损害鲁迅;而其对鲁迅泄怨的方法,则是迁怒于与鲁迅生前关系密切的战
友,如胡风、冯雪峰等人都被往死里整。连类而及,如丁玲、聂绀弩、彭柏
山等一批人也没有好果子吃。这种对鲁迅的怨恨在台面上是摆不出来的,除
了“实际解决”以外,不好在文字上做手脚,顶多只能转弯抹角地叽叽喳喳
一下,做不成正面文章。

事到如今,剩下的就是在海外的林语堂、梁实秋等人了。稍明事理的人
都能判断在当时的形势和条件下,鲁迅在和他们的论争中居于正确的一方是
不容置疑的;林、梁等人后来所走的道路,也证明他们与人民共和国不是同
心同德。于是专就他们文学和学术上的若干成就做文章。以他们的成就证明
鲁迅当年在某些问题上对他们的不容为“偏狭”,使不熟悉历史的新一代人
在他们的误导下难以辨明是非。这种以此形彼的手法有时是能得售若干的。
与之相类的是,近年来对汉奸周作人的近于狂热的美化。研究周作人也没有
什么不可以,怪的是,没有一位论客肯正视这样的重要事实:即自从由于周
作人的挑衅而导致兄弟反目(这件事的本身就是周作人蓄意用捕风捉影的暧
昧来损害鲁迅,以达到其背信弃义的卑劣目的的。说穿了十分卑琐可笑,无
非是他的日本女人想赶走鲁迅,占下鲁迅购置的房产,并将赡养老太太的责
任推给鲁迅独自承当,而这坏女人可以成为家庭主宰,自行其是,如此而已)
以后,周作人的文章,基本上是以伤害鲁迅作为他的“终极关怀”的。周作
人一贯处处标榜和鲁迅走两条路,对革命文学明讽暗嘲,最后终于当了汉奸,
可谓事有必至。只是他会做文章,言伪而辩,说怪话也说得含蓄而有文采罢


了。直到解放以后,所写的《鲁迅的故家》、《鲁迅小说中的人物》,即在
靠卖鲁迅吃饭时,仍在损害鲁迅,恶毒地将现实主义的鲁迅拉下来变成自然
主义的鲁迅。所有这些,聪明的论客们在宣扬周作人如何这好那好的“客观”
研究文字中,何尝点明过一个字?善于抉发“文心”的评论家们对周作人“文
心”的核心部分一点也不感兴趣,只是舔嘴抹舌地叹赏他的智慧和境界,以
此为“真赏”,真不知其玄机所在。

至于鲁迅的文心,那真是再清楚不过的。他一生都为民族和人民的解放
而战斗。为此,他必然要不妥协地站在残民媚外的国民党反动势力及其帮凶
帮闲们的对立面。如上所言,当时代表人民力量的主流并非是一尘不染,无
可訾议的。在文艺方面,既有苏联“拉普”的坏影响,又有当时斯大林在政
治上主张的“中间势力最危险”的“左”的指导思想的危害,这种危害侵入
文艺领域,由瞿秋白、冯雪峰等党的代表播送和影响鲁迅。在当时的理论水
平下,在当时的斗争形势中,即使两害相权取其轻,鲁迅也只能选择代表人
民利益的革命力量的一方,维护其权威。直到“两个口号”之争,宗派主义
的猖獗实在使鲁迅不能容忍时,才有《致徐懋庸》那封有名的信所表示的和
错误倾向不妥协的态度,坚持其独立思考的勇迈精神。这是鲁迅的深沉的痛
苦,也显示了他的发光的良心。而在这以前的一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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