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哲学史大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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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哲学史大纲- 第3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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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之所不学而能者其良能也。所不虑而知者,其良知也。孩提之童,无不知爱其亲也。及其长也,无不知敬其兄也。亲亲,仁也。敬长,义也。(《尽心》)良字有善义。孟子既然把一切不学而能不虑而知的都认为“良”,所以他说:
  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离娄》)以上所说三种(官能、善端及一切良知良能),都包含在孟子叫做“性”的里面。孟子以为这三种都有善的可能性,所以说性是善的。
  (2)人的不善都由于“不能尽其才”人性既然是善的,一切不善的,自然都不是性的本质。孟子以为人性虽有种种善的可能性,但是人多不能使这些可能性充分发达。正如中庸所说:“惟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天下人有几个这样“至诚”的圣人?因此便有许多人渐渐的把本来的善性湮没了,渐渐的变成恶人。
  并非性有善恶,只是因为人不能充分发达本来的善性,以致如此。所以他说:
  若夫为不善,非其才之罪也。……或相倍{艹徒}而无算者,不能尽其才者也。
  推原人所以“不能尽其才”的缘故,约有三种:
  (甲)由于外力的影响 孟子说:
  人性之善也,犹水之就下也。人无有不善,水无有不下。今夫水搏而跃之,可使过颡;激而行之,可使在山。是岂水之性哉?其势则然也。人之可使为不善,其性亦犹是也。(《告子》)富岁子弟多赖,凶岁子弟多暴。非天之降才尔殊也。其所以陷溺其心者然也。
  今夫麦,播种而之,其地同,树之时又同,氵孛然而生,至于日至之时皆熟矣。虽有不同,则地有肥硗,雨露之养,人事之不齐也。(同上)这种议论,认定外界境遇对于个人的影响,和当时的生物进化论(见第九篇)颇相符合。
  (乙)由于自暴自弃 外界的势力,还有时可以无害于本性。即举舜的一生为例:
  舜之居深山之中,与木石居,与鹿豕游,其所以异于深山之野人者,几希。
  及其闻一善言,见一善行,若决江河,沛然莫之能御也(《尽心》)但是人若自己暴弃自己的可能性,不肯向善,那就不可救了。所以他说:
  自暴者,不可与有言也。自弃者,不可与有为也。言非礼义,谓之自暴也。
  吾身不能居仁由义,谓之自弃也。(《离娄》)又说:
  虽存乎人者,岂无仁义之心哉?其所以放其良心者,亦犹斧斤之于木也。旦旦而伐之,可以为美乎?其日夜之所息,平日之气,其好恶与人相近也者,几希。
  则其旦昼之所为,有梏亡之矣。梏之反覆,则其夜气不足以存。夜气不足以存,则其违禽兽不远矣。人见其禽兽也,而以为未尝有才焉者,是岂人之情也哉?(《告子》)(丙)由于“以小害大以贱害贵” 还有一个“不得尽其才”的原因,是由于“养”得错了。孟子说:
  体有贵贱,有大小。无以小害大,无以贱害贵。养其小者为小人,养其大者为大人。(《告子》)哪一体是大的贵的?哪一体是小的贱的呢?孟子说:
  耳目之官不思,而蔽于物。物交物,则引之而已矣。心之官则思,思则得之,不思则不得也,此天之所与我者。先立乎其大者,则其小者不能夺也。此为大人而已矣。(《告子》)其实这种议论,大有流弊。人的心思并不是独立于耳目五官之外的。耳目五官不灵的,还有什么心思可说?中国古来的读书人的大病根正在专用记忆力,却不管别的官能。到后来只变成一班四肢不灵、五官不灵的废物!以上说孟子论性善完了。
  三、个人的位置 上章说,《大学》、《中庸》的儒学已把个人位置抬高了,到了孟子更把个人看得十分重要。他信人性是善的,又以为人生都有良知良能和种种“善端”。所以他说:
  万物皆备于我。反身而诚,乐莫大焉!(《尽心》)更看他论“浩然之气”:
  其为气也,至大至刚,以直养而无害,则塞于天地之间。(《公孙丑》)又看他论“大丈夫”:
  居天下之广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得志与民由之,不得志独行其道。
  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滕文公》)因为他把个人的人格,看得如此之重,因为他以为人性都是善的,所以他有一种平等主义。他说:
  圣人与我同类者。(《告子》)何以异于人哉?尧舜与人同耳。(《离娄》)彼丈夫也,我丈夫也。吾何畏彼哉?(《滕文公》)舜何人也,予何人也。有为者亦若是。(同上)但他的平等主义,只是说人格平等,并不是说人的才智德行都平等。孟子很明白经济学上“公工”的道理。即如《滕文公篇》许行一章,说社会中“有大人之事,有小人之事,”“或劳心,或劳力”,说得何等明白!又如孟子的政治学说很带有民权的意味。他说: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君之视民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这种重民轻君的议论,也是从他的性善论上生出来的。
  四、教育哲学 孟子的性善论,不但影响到他的人生观,并且大有影响于他的教育哲学。他的教育学说有三大要点,都于后世的教育学说大有关系。
  (甲)自动的 孟子深信人性本善,所以不主张被动的和逼迫的教育,只主张各人自动的教育。他说:
  君子深造之以道,欲其自得之也。自得之,则居之安。居之安,则资之深。
  资之深,则取之左右逢其原。故君子欲其自得之也。(《离娄》)《公孙丑》篇论养气的一段,可以与此印证:
  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也。无若宋人然,宋人有悯其苗之不长而揠之者,芒芒然归,谓其人曰:“今日病矣!予助苗长矣!”其子趋而往视之,苗则槁矣。天下之不助苗长者,寡矣。以为无益百舍之者,不耘苗者也。助之长者,揠苗者也。非徒无益,而又害之。
  孟子说“君子之所行教者五”,那第一种是“有如时雨化之者”。不耘苗也不好,揠苗也不好,最好是及时的雨露。
  (乙)养性的 人性既本来是善的,教育的宗旨只是要使这本来的善性充分发达。孟子说:
  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几希,庶民去之,君子存之。(《离娄》)教育只是要保存这“人之所以异于禽兽”的人性。《孟子》书中说此点最多,不用细举了。
  (丙)标准的 教育虽是自动的,却不可没有标准。孟子说:
  羿之教人射必至于彀,学者亦必至于彀。大匠诲人必以规矩,学者亦必以规矩。(《告子》)又说:
  大匠不为拙工改废绳墨,羿不为拙射废其彀率。君子引而不发,跃如也。中道而立,能者从之。(《尽心》)这标准的教育法,依孟子说来,是教育的捷径。他说:
  圣人既竭目力焉,继之以规矩准绳,以为方圆平直,不可胜用也。既竭耳力焉,继之以六律正五音,不可胜用也。(《离娄》)前人出了多少力,才造出这种种标准。我们用了这些标准,便可不劳而得前人的益处了。这是标准的教育法的原理。
  五、政治哲学 孟子的政治哲学很带有尊重民权的意味,上文已略说过了。
  孟子的政治哲学与孔子的政治哲学有一个根本不同之处。孔子讲政治的中心学说是“政者,正也”,他的目的只要“正名”、“正己”、“正人”,以至于“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理想的郅治。孟子生在孔子之后一百多年,受了杨墨两家的影响(凡攻击某派最力的人,便是受那派影响最大的人。孟子攻杨墨最力,其实他受杨墨影响最大。荀子攻击辩者,其实他得辩者的影响很大。宋儒攻击佛家,其实若没有佛家,又哪有宋儒),故不但尊重个人,尊重百姓过于君主(这是老子、杨朱一派的影响。有这种无形的影响,故孟子的性善论遂趋于极端,遂成“万物皆备于我”的个人主义);还要使百姓享受乐利(这是墨家的影响,孟子自不觉得)。孟子论政治不用孔子的“正”字,却用墨子的“利”字。但他又不肯公然用“利”字,故用“仁政”两字。他对当时的君主说道:“你好色也不妨,好货也不妨,好田猎也不妨,好游玩也不妨,好音乐也不妨。但是你好色时,须念中国有怨女旷夫;你好货时,须念中国中穷人的饥寒;你出去打猎、作乐游玩时,须念中国的百姓有父子不相见,兄弟妻子离散的痛苦。总而言之,你须要能善推其所为,你须要行仁政。”这是孟子政治学说的中心点。这可不是孔子“正”字的政治哲学了。若用西方政治学的名词,我们可说孔子的,是“爸爸政策”(Patemalism 或译父性政策);孟子的,是“妈妈政策”(Matemalism 或译母性政策)。爸爸政策要人正经规矩,要人有道德;妈妈政策要人快活安乐,要人享受幸福。故孟子所说如:“五亩之宅,树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鸡豚狗彘之畜无失其时,七十者可以食肉矣。”这一类“衣帛食肉”的政治,简直是妈妈的政治。这是孔子、孟子不同之处(孔子有时也说富民,孟子有时也说格君心。但这都不是他们最注意的)。后人不知道这个区别代表一百多年儒家政治学说的进化,所以爸爸妈妈的分不清楚;:一面说仁民爱物,一面又只知道正心诚意。这就是没有历史观念的大害了。
  孟子的政治学说含有乐利主义的意味,这是万无可讳的。但他同时又极力把义利两字分得很严。他初见梁惠王,一开口便驳倒他的“利”字;他见宋■,也劝他莫用“利”字来劝秦楚两国停战。细看这两章,可见孟子所攻击的“利”字只是自私自利的利。大概当时的君主官吏都是营私谋利的居多。这种为利主义,与利民主义绝相反对。故孟子说:
  今之事君者曰:“我能为君辟土地,充府库。”今之所谓良臣,吉之所谓民贼也!(《告子》)庖有肥肉,厩有肥马,民有饥色,野有饿莩:此率兽而食人也!(《梁惠王》)孟子所攻击的“利”,只是这种利。他所主张的“仁义”,只是最大多数的最大乐利。他所怕的是言利的结果必至于“上下交征利”;必至于“君臣父子兄弟终去仁义,怀利以相接”。到了“上下交征利”、“怀利以相接”的地位,便要做出“率兽而食人”的政策了。所以孟子反对“利”的理由,还只是因为这种“利”究竟不是真利。  
  ●第十一篇 荀子◎第一章 荀子一、荀子略传 荀子名况,字卿,赵人。曾游学于齐国,后来又游秦(《强国篇》应侯问入秦何见。按应侯作相当赵孝成王初年),又游赵(《议兵篇》孙卿议兵于赵孝成王前。〈赵孝成王当西历前265至245年〉),末后到楚。
  那时春申君当国,使荀卿作兰陵令(此事据《史记·年表》在楚考烈王八年〈前255〉)。春申君死后(前238),荀卿遂在兰陵住家,后来遂死在兰陵。
  荀卿生死的年代,最难确定。请看王先谦《荀子集解》所录诸家的争论,便可见了。最可笑的是刘向的《孙卿序》。刘向说荀卿曾与孙膑议兵。孙膑破魏在前341年。到春申君死时,荀卿至少是一百三四十岁了。又刘向与诸家都说荀卿当齐襄王时最为老师。襄王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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