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李敖:李敖演语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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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李敖:李敖演语粹-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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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代后期,全国财务困难,周世宗柴荣下令毁掉天下铜佛像,用来铸钱。他的理由是:我听说佛教以身世为妄、利人为急,如果佛本人真身尚在,为了解救苍生,一定连真身都肯牺牲,何况这些铜做的假身呢?

  周世宗和破山和尚,他们真是第一流深通佛法的人,因为他们真能破“执”。佛法里的“执”有“我执”和“法执”:我执是一般人所认为主观的我;法执是所认为客观的宇宙。因为他们深通佛法,所以能“为百万生灵”,毁佛金身,开如来戒!相对的,只有那些小鼻子小眼的小乘执迷者,才会张开大嘴,不做狮子吼而开狮子口,大吃其“素鸡”、“素鸭”、“素火腿”!——他们甚至在吃素当中,都不忘荤味,在菜单上,杀伐之声不绝。

  ——论和尚吃肉

  吃饭有如吃药

  在佛教思想中,吃东西不该是口腹之欲,而是“治病”。我们习惯说东西不好吃,像吃药一样,正好是佛教的原案。佛教里认为人生一切烦恼、一切痛苦,都是一种病;想胡茵梦,是一种心病;想胡茵梦想得头疼,是一种身病;想胡茵梦想得不好好上班,被王永庆开革,饿得没饭吃,是一种饥病。佛教认为人该将“吃饭观”当做“吃药观”,所以和尚的食堂,又叫“斋堂”,又叫“观堂”,观什么呢?观药罐子。一个人端起饭碗像端起药罐子,岂不胃口倒尽?全对!就是要你胃口倒尽。胃口倒尽,才消灭了口腹之欲。口腹之欲给消灭了,不吃肉,不吃五辛,又有何难哉?

  ——论和尚吃肉

  大德与细行

  有一种人,他们很注意“细行”,在小的行为上,小心翼翼,他们在某种意义上,可能是好好先生、好丈夫、好老师、好兄弟、好公务员,甚至是爱国者,但以大的行为、大的规迹来看他,他就不及格。以日本的广田弘毅为例,他符合好好先生等每一样条件,但他却是侵略中国的元凶,他在大的行为、大的规迹上是错误的、狭小的,叫人不敢领教的。最后,在东京大审时被绞死。死前他的太太先自杀殉情,他真是好丈夫。但好丈夫等“小德”并不能使他的“大德”正确、伟大、令人佩服,所以这种人,要上断头台。

  再以德国的史匹尔为例。他也符合好好先生等每一样条件,但他却是帮助希特勒侵略的元凶。纽伦堡大审时,他看到集中营犹太人惨死的照片,他自认有罪。他在大的行为、大的规迹上是错误的、狭小的、叫人不敢领教的。最后,被判了二十年。他的太太一直等他出狱,他真是好丈夫。但好丈夫等“小德”并不能使他的“大德”正确、伟大、令人佩服,所以这种人,要坐二十年。

  在日本军国主义的统治之下,在德国法西斯主义的统治之下,像广田弘毅、史匹尔这样的知识分子,也不知道有多少,他们都只知“小德”而不知“大德”,只重小的行为而忽略大的行为、大的规迹。他们自以为在精忠报国,自以为卖命的对象是苦难的国家,因而做孤臣、做循吏,“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殊不知他们做的,只是对一党一家一姓的愚忠,对一党一家一姓的扶同为恶而已,他们在“大德”上,是“逾闲”的。

  ——从大规迹评论人

  同情心很短暂

  以前在“西风”杂志上看到一幅漫画,画着一个大腹便便脑满肠肥的富翁正在吃饭,无意间抬头一看,一个乞丐在窗外望着他,对他那丰衣美食而垂涎,富翁见了,于心不忍,可是他解决不忍的方法却奇妙异常,他走到窗前,把窗帘拉起了,挡住了室内外的视线,于是又心安理得的大吃了。

  我们可怜那些流亡在生死边缘的孤雏们的心情和表现,与这位富翁的态度又有什么分别呢?我们会念杜老的诗句,说“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荣枯咫尺异,惆怅难再述”,可是除了“难再述”以外,我们又能怎样呢?悲天悯人的心肠抵不过讳疾忌医的苟安;热心救世的抱负打不倒掩耳盗铃的粉饰,我们毕竟忘不掉那影院旁边的沙龙,也甩不开今晚派对中的伦巴,热情的冲动甚至不如那卖火柴女孩所点的最后一根火柴来得长久,我们又返归到天鹅绒中的梦幻!

  ——一个真实的故事

  会演悲剧的人

  悲剧的认定,往往不在悲剧的本身,而在你的观点。所以悲剧倒也并非一定要禁演。很多时候,你以为你演了悲剧,但从长远的观点看,你却因而不再演出大悲剧,所以这种悲剧,也毋宁是自嘲式的喜剧。另一方面,有些悲剧实在也有它“黑云的白边”,有它塞翁失马的一面,有它潜伏的喜剧成分。这种情形,尤其在会演悲剧的人,常能感到。会演悲剧的人不在会哭,而在会笑。

  ——悲剧不悲说

  好汉

  “好汉做事好汉当”中的所谓“好汉做事”,有时候是把事做得功德圆满,有时候却把事做得一败涂地,在做得一败涂地的时候,做好汉的,就该挺身出来,做负责的表示,他不该东推西拖,不该拆下烂污让别人来收拾。换句话说,他不该让别人替他“擦屁股”。大丈夫有屁股自己擦,为什么要别人擦?

  所谓好汉,一般人的观念多以为是荆轲、聂政、朱家、郭解者流,其实绝不尽然。这些人,多是韩非子所说的“以武犯禁”的任侠式人物,他们缺乏守法的习惯。他们有的,多是一朝之忿和匹夫之勇,所以他们在社会上,很容易留下烂摊子让人来“擦屁股”。

  另有一种好汉,他们可说是真正的好汉,他们对个人所做所为,绝对负完全的责任。负责的程度,甚至超过了法律上所应负的限度。

  ——徐复观是好汉吗?

  温柔不住住何乡

  清朝的大奇人龚定写诗宣传说:“设想英雄垂暮日,温柔不住住何乡?”综观古今历史,不论英雄奸雄狗雄鬼雄或是什么雄,在其“垂暮”之日,凡是最后能抱住女人大腿而不抱住“万国坤舆图”的人,我都认为是孺子可教的人,是可能改过迁善的人。换种说法,凡是一个能最后被女人征服的男人,他最后一定不会是一个最坏的男人,最坏的男人都是不听女人的话,而又不跟女人结婚的人。你说对不对?

  ——最后的肯定

  悟真识幻

  人心无止境,坐这山望那山,身在福中不知福。故真者,多于未得前或已失后方悟知。美学上又有距离之说(只采最好一段,只走上坡之说),哲理上有余味之说,经济学上有边际效用之说,爱情理论上有聚则腻情必泛之说,故真者已寓幻,观者潜生哀,得者实近失,有者翻成无。达者智者洞彻此理,故但求今日、惜余春,而不斤斤于得失去留。另一方面,达者识者多识幻即是真之说,且许多事真不如幻,非幻不可。神游也、神交也、希望也、私愿也,格于现实(时力、方便、综合趣味),非将幻做真无以得之,人生有涯,不以幻补真,何能尽享?故人不但要崇幻尚幻,还该增加一天中这方面的时间比例。(广义言之,作画、写作、看书、听唱片等皆属幻境,太太也宜千面夏娃以助幻兴。)

  ——论“快乐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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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零篇·话天南地北人生拾零悲剧

  悲剧

  悲剧本是人生的一部分,就像死是人生的一部分。即使你跟别人隔绝,也不能免于悲剧——自愿遁世的修女要和上帝演;老处女要和猫演;被迫遁世的人儿要和小房里的白蚁、蜈蚣演……没人能跳出悲剧的舞台。

  表面上,似乎有两种人是悲剧免疫的:一种是早夭,一种是凡夫俗子。早夭在开场就演了收场,凡夫俗子则以为他们幸运置身场外,其实只是迟钝无知而已。悲剧,像死一样,总是跟着人的,死因或者不明,死法或者各异,但或早或迟,他们总骑上《启示录》中的灰色马。

  ——悲剧不悲说

  不吃肉的商业活动

  从“不杀生”观点演化出的“不吃肉”的,本来是以博爱打底的,基础自然伟大。但这种不吃肉哲学,从来被善男信女给商业化了,变成了自己跟阎王老爷讨价还价的血本,这就叫人有点哭笑不得。中国的劝善书里,有很多这类材料。《乐生集》里记福建一个教书匠,因为怕主人为他杀生,宣布他不吃海鲜。后来得了大病,全身僵冷三昼夜,醒来自言他早该命丧流贼之手,因为不吃肉,所以阎王加寿十二年,且免横死。《感应类钞》里记一个做官的,暴卒后又活过来,向人说他到了阴间,向阎王说他不想死,请求饶命。阎王爷可怜他,说让你还阳,限期三日,如能说动一千个人不吃牛肉,就准益寿延年。

  这种不吃肉的商业活动,是中国文化史、中国思想史中的一个特色。它发展开来,演变成人能放生,就可以好心好报:所以放个王八,毛宝就可临危脱难,孔愉就可微职封侯;活群蚂蚁,宋祁就可考试高中,宋郊就可大魁多士。如此这般的,屈师纵鲤,就可寿增一纪;隋侯济蛇,就可珠报千金。……这种思想走火入魔以后,许许多多人吃素放生,都缠夹着大量的“功利”,而不是“功德”。

  这种现象,是古典文化中的愚夫愚妇,混同佛教文化中的善男信女,共同缠夹出来的杰作。

  ——论和尚吃肉

  传奇人物

  传奇人物自有他的弱水三千,而不止于一瓢;自有他的取舍,而不同于世俗的得失。

  传奇人物最大的特色表现是不安于环境(一年三年,三年五载)。他要找新的环境去浪迹人生。传奇人物不怕任何遭际,任何遭际对他都化为教育与磨练,然后铸成他丰富生命的一部分。

  传奇人物亦刚亦柔亦狂亦狷,但都行之于神机莫测。女人抓不住他、男人伤不了他、朋友吃不消他、敌人又被他烦死。他的生命力有一股力量、一团火,永远折腾没完。

  传奇人物是勇士、是艺术家、是快乐的人,并且也给人不少快乐。传奇人物是豪迈之士,传奇人物是大丈夫。

  ——论传奇人物

  啸

  岳飞“满江红”中有“仰天长啸”的句子。中国人念“满江红”、背“满江红”、唱“满江红”,只是顺口溜,不求甚解。其实“啸”是中国人很有趣的一个传统。古代有一本神怪书,叫《拾遗记》,里头说西方有一个国家,“人皆善啸”。“善啸”成绩,男女有别:“丈夫啸闻百里,妇人啸闻五十里。如笙竽之音”。中国在西方之东,虽善啸水平,不及善啸之国,其啸也不无可观。

  ——仰天长啸与仰天长号

  经

  中国学术的主流之一是“经”,它在四部分类——“经”、“史”、“子”、“集”——中独占魁首。研究“经”的专门学问就是所谓“经学”。

  “经”在中国历史上,好像一个愈滚愈大的雪球,沿山而下,渐渐闹得有点四不像。因为最初的“经”,多是古代一些文字纪录,可是后世的人因为尊古狂热,慢慢把“经”的范围扩大,有的以记为“经”、有的以群书为“经”、甚至有的以诸子为“经”,如“四书”、“五经”中的《孟子》,明明是子书,可是偏偏被抬举为“经书”!又有的还以经解为“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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