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李敖:李敖演语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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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李敖:李敖演语粹- 第4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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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黑影的辩白我已经失掉热情。也许在多少年以后,我们会偶尔想起,也会永远忘掉很多,唯一不忘的大概只是曾有那么一封信,在一封信里我曾歌颂过你那“从不看我的眼睛”。

  ——一九六一年十月十八日深夜

  心酸酸

  亲爱的G贝贝:

  ……

  在真的太平洋畔,想不想台北的太平洋旅馆?

  你是哪儿学的?你好会写情书呀!看你写的:

  “唯一想的是你,关心的是你。”

  这种多情该多可爱呀,哎呀,宝宝当没有起呀!

  你嘱咐我别不告诉你就来花莲,理由是“学校管理甚严”,我怎么能相信呀?我有时候会想:“她怕我不告而来,当场拿获”吧?——你一定要老实呀?

  呀!呀!呀!我想到老修女们买香蕉呀!——卡大卡大的香蕉呀,专门躺在被窝里偷吃的呀!不要剥皮就能吃的呀,剥了皮就不好吃的呀!

  周弘的结婚请帖,印得还算别致,另信寄给你看。

  你真好意思!你在农职惊鸿一瞥,第二天就搬走了,——你把他们的胃口都提起来,然后就坐十元一次的计程车跑掉,你怎么这么寻人开心呵!我猜你走的时候,“他们”一定每人坐了一辆计程车追你,——像“萧何月下追韩信”那样追法,结果花莲市计程汽车生意暴涨,表现了空前未有的繁荣局面,“农产”增产,“经济”景气,此皆“农业经济系”出身的小贝贝之功也!

  昨晚写到这里,赶回来应付台风来临,心里一直为你捏一把汗,愈想你愈不乖,——你跑到花莲那可怕的地方干什么?前两天伊朗地震,死了两万多人;花莲地方又有台风、又多地震、还会着火、计程车又贵、香蕉又供不应求,……愈想缺点愈多。

  昨天一晚我这儿总算房顶没塌下来,漏得很多,幸亏昨晚有先见之明,把窗户用防水甘蔗板钉起,否则更不堪想像。你那儿怎样?你的“现代化建筑”!

  今早醒来,天凉而阴沉,外面风声凄厉,愈发想到跟你温存的情景,触物思情,为之“心酸酸”不止。(“心酸酸”是个台语片的片名,这是我第二次告诉你的台语片名,第一次是“无你我会死”,你还记得吗?)

  因为整日不能外出,吃得真窝囊,到现在(夜十一时)胃还不好受。

  没电、没报纸,一点也没有关于花莲的消息。真倒楣!想不到这辈子为这么一个鬼地方担心受罪,——都是你害的,——要不是你住在那儿,我真诅咒它干脆被台风吹到海里去算了!每次台风都是它招惹的,台风最对它感兴趣,老是从它那儿登陆。

  ——一九六二年九月五日 


 
李敖研究网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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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性篇·谈男女之间爱情哲学我是魔鬼

  我是魔鬼

  亲爱的谷莺:

  你记得希腊神话里“夜莺”的故事么?“夜莺”本是一个公主(名叫Philomela),被一个她不喜欢的男人占有,最后,她逃掉了,那个男人在后面捉她,她便受天上神仙的保护,变成了“夜莺”。

  当我想到你的身世,看到你的名字,你知道我做何感想?我仿佛看到一只最可爱的空谷中的夜莺,在找不到保护她的神仙。

  我不是夜莺眼中的神仙,我是魔鬼。

  当你用眼泪使我走开,我觉得我不该再加深你的难题,虽然在难题下面,我会加上一个问号。

  我痛苦的觉得人间对你太残忍,在你刚对人生睁开了眼睛,你已被环境捆住了手脚,别人强迫你背上十字架,你无法再挣扎,你不肯再挣扎,——你背上了它。

  别人只会从你身上取去食物或给你食物,但是他们不能取去或给你“生命的意义”。在你一生中,也许只有我的出现和隐没,才会有这种意义。

  也许你会笑我自大,这是因为你还太小。当你不“红颜薄命”的时候,当你走向灰门修道院的时候,你会明白我所说的和所做的一切。

  答应我不要再哭,我也答应你。当你我发现人生的苦痛是那么当然,我们该知道眼泪不是应付它们的最好标记。

  如果此后你有什么快乐要人与你共享,有什么烦恼要人同你分担,如果你愿意,请你记得我。

  你永远别忘记:有一个肉体暂时离开你的人,他的心灵却在你身边,他随时等你叫他为你做点事。

  在多年以后,你会看到我的一部小说,在那里面,你会真正找到你自己。

  ——一九六四年三月三十一日

  我要站着睡了

  亲爱的H:

  你好残忍,也不给我来个电话,整天等电话铃响,耳朵都过敏起来了。

  从上个星期二开始,就没见过你的面;从星期四开始,就没听到你的声音。接着是周末和星期天,我知道你并不在家,我不愿意想你去了哪儿,总之,我好嫉妒、好气。

  昨天晚上气呼呼的回来,做工到两点半,决定早睡一次,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于是吃了一颗Doriden;用你睡觉的姿势——趴着睡,才算睡着。

  可是睡得不好,像一只睡不好觉的山羊,一清早就醒了。

  你记得印度象吧?它也像你那样睡,或者说,像我昨天晚上学你那样睡,可是当它病了的时候,它就不趴着睡了,它要站着睡。

  快给我来个电话吧,H,不然的话,我要站着睡了。

  ——一九六四年八月三日

  碰到我,你会失败

  亲爱的H:

  什么时候来看我?我让你看看什么是真的男人。

  别以为你碰到或踢开的那些男人是男人,他们全不是,他们只不过是“雄性的动物”而已。

  你没有见到过真的男人,你只见到许许多多的“雄性的动物”,而你以为那些“雄性的动物”就是男人。

  好可怜的漂亮女人!

  我要修正你二十多年来对“男人”的定义,我看到你跟那些假的男人在一起时,我好难受。

  为什么十足的女人不碰到百分之百的男人?——我要彻底追究这个答案。我要从你身上得到这个答案。

  不要笑我很自负、很神气,你碰到我,你会失败的。

  ——一九六四年八月四日

  征服“奴才”

  亲爱的H:

  我不再陪你打牌,也不再打电话给你,我只送你这把小钥匙,什么时候你“信任”我,你可以用它打开我的门。

  你并不了解真的李敖,你也不给他真的机会去了解他,你只让他消失在人群中,使他secularization,那有什么意思?

  你永远可爱,我也永远爱你。但我可以抑制我自己不去找你。我要把我关在我的小天地里,在书堆里面霉掉。

  你该知道,如果我没有止境地为我所爱的人去做我不爱做的事,那我将不是李敖,而是任何secular。如果你“征服”这样一个secular,你会问你自己:“征服”了一个“奴才”?还是一个男人?

  ——一九六四年九月四日

  女人为什么要折磨男人

  亲爱的H:

  等你的电话,好像是一个漂流荒岛上的水手,在等救生船。——那样的殷切,又那样的渺茫。

  但是等到了又如何?那可能是一条“贼船”,而你是“女海盗”。

  我要被折磨,被罚在船上做苦工。

  我会嘴里喊着“亲爱的H”,而心里骂着“该死的海盗”。

  有时候我真的不明白,不明白女人为什么要折磨男人?生命是这么短,短得整天寻欢作乐都来不及,秉烛夜游都不够用,为什么还浪费生命来钩心斗角?浪费时间去play a trick on one?

  我们是人,我们有性欲,我们会老,我们会失掉及时行乐的机会,我们会后悔,我们不该再谈十八世纪的恋爱,我们该把衣服脱光,上床。(或上床,把衣服脱光。)

  窗外刮着台风,我好寂寞。

  ——一九六四年九月九日醒来以后

  你会逼得一个天才爆炸

  亲爱的H:

  昨天晚上送你回来,吃了两粒Doriden,勉强睡了四个钟头。今早四点钟就醒,一直工作,现在快十点了。

  今天早上下雨,天气阴沉得好凄凉。我好想你,好寂寞。

  你的病好了吗?我真担心。你应该听我的话,若还不舒服,赶快去看医生。为了怕你碰到“风流医生”,我特地拼命忙了一阵,剪了一堆“女医生”的广告给你,希望你去送钞票。她们该把你的红皮夹里付出来的十分之一给我做mission。

  《战争与和平》的作者托尔斯泰,在他另一部名著《安娜·卡列尼娜》里,有一段描写男医生给女病人看病的文字。那女孩子被看过病以后,还要哭一场!真是wonderful!

  但是反过来说,男病人给女医生来看病也很麻烦。无怪乎一九一三年俄国的县医会议上,竟有会员提议请女医生走路了。

  我现在“傻”想:我真不该学文史,我该学工医。那样的话,在你健康的时候,我是工程师;在你生病的时候,我是医生,趁机“风流”一下,该多好!

  我又想到,这个世界所以能有我,跟一个女人的“羞医”不无关系。我爸爸的第一任太太,得了女人病,但她宁死不肯看医生,可是又没有女医生。她的多年不能生育,惹得旧式家庭中白胡子爷爷和灰头发奶奶等人的不满(他们要“抱孙子”),结果我爸爸跟她离婚后娶了我家目前的老太太,她连挤了四个女儿后,终于把我(有男性生殖器的)硬生出来,这样她才没遭到“被迫离婚”的命运!

  由此可见,本人在这个文明古国里多么重要。

  可是呵!H,你实在不了解我多么重要,你会逼得一个天才爆炸,爆炸成一个傻瓜。

  现在,这个傻瓜被你最后判决:永远不许“主动”,不许打电话,不许挂pinups,不许去第一大饭店,不许这个,不许那个,……只许待在家里,向台北市××××号信箱写情书。

  开放了你的信箱,却关上了你的心。O!H,你是一个该比我多下一层地狱的女人。

  ——一九六四年九月二十八日星期一

  大家都要下地狱

  亲爱的H:

  有时候我认为,在这个世界上,知道我的人可分为两类,一类是说:“李敖这小子,罪孽深重!”另一类是说:“李敖这小子,罪该万死!”总之,不论哪一类,我都是被玛利亚的私生子拯救的对象,他都要说他被钉上十字架是为了解救罪人,解救我。所以,我硬被别人派定欠了耶稣一屁股帐,真他妈的倒楣!

  不管那么多,有罪就有罪吧!反正在这个世界上,谁都没有资格上天堂,大家都要下地狱,只是在十八层地狱中有层次高下之分而已。反正我笃定不在最下一层,最下一层一定是你,不是我,除了你以外,还有夏娃、埃及艳后、维多利亚女皇、吴××夫人,和她手上的酒瓶子。

  还有李老亏和他的干妈,也统统都要下地狱,下到最下一层,跟麻将牌挤在一块儿。

  真正该在最上面一层是煤矿工人,他们在“阳间”里已饱受“人间地狱”之苦,所以应该受优待。我李敖的位置照理该跟煤矿工人相去不远,这样才公平。因为只有掌管地狱的阎王爷,才知道我在人间和生前多么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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