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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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水- 第12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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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片刻,萧冷儿道:“今日可是你活了这些年最痛苦、心神最乱最纠缠的一天?”

闭上眼睛,他道:“是。”即使他娘亲死的那一次,他心中纵然也有无尽的痛苦和伤心难过,但哪有如今这为难和疯狂?

“我心知事到如今,我想以智以武胜你都机会渺茫,又怎会去冒险?你看,即使我选了让你最痛苦的一天,我抓住你最大也可能是唯一的弱点,依然杀不了你,又如何去用其他的法子?”

说的人平静,听的人却心潮反复:“难道还要我感激你如此高看我?”

“自然也不是毫无收获。”萧冷儿面上总算露出些称得上“愉快”的笑容,“老实说,我也没有把握今日当真就能杀得了你,心下早已有了准备。眼下虽然连累雪珞几人重伤,我也武功全废,但他们假以时日总有伤好的一天,你却不比我好多少,恐怕一生一世再难恢复从前。若这样想,我是不是也得到了相应的回报?”

吐出一口气,庚桑楚对自己反倒不那么在意:“你也莫要忘了,我打天下从来不是仗了一身武艺。来到中原近十年,真正叫我出手的次数,绝不超过十次。”

“总是有些影响。”萧冷儿倒是越说越愉快起来,“你我之间仇怨不死不休,左右如今我生生死死你也不会放过我,我日夜待在你身边,岂非更有机会下手?”

“我整日想你念你,你却只恨我怨我。”庚桑楚喃喃道,“这世间可真不公平。”

“我自然也是时时刻刻的想着你,”萧冷儿笑意盈盈,生怕他不知道,便又补充一句,“想你死。”

“何必说那么白?”庚桑楚笑意苦得不能再苦,却又话锋一转,问道,“是不是无论我做什么,你都没可能再爱我了?”

萧冷儿忽然闭上了嘴。

她当然可以理所当然答“是的”。她的确已经不爱他了,时时刻刻恨不得他去死的人又怎么会去爱?甚至她明知道干干脆脆说出一个“是”字又会如她所愿伤他更深,但老天证明,她竟然该死的说不出口。

她懊恼得几乎想一掌拍死自己。

幸好他也不再追问。

沉默半晌,萧冷儿觉得这气氛也不太好,便又懒洋洋开口道:“你看眼前这情形,咱俩想不想两条死狗?”

两人现在连动一下也成难事,倒真有那么几分味道。不过像庚桑楚这样自负的男人自然不会承认这么低俗的说法,想了想补充道:“半死不活。”

萧冷儿“扑哧”笑出声来。

笑声中两个人正快步向他们走过来,这样的角度看不到脸,但只是那走路的动作也称得上风姿绰约,萧冷儿不由气闷起来:“你们魔教的人是不是当真有秘方?怎的每个人都是越老越妖孽。”

庚桑楚含笑不答,指着身上这人对疾步奔走过来的原镜湄道:“她浑身筋脉尽断,你小心莫要乱动她。不管用什么方法,一定要让她活,她若死了,我让所有人陪葬。”

原镜湄气得几乎立刻就红了眼眶,想也不想便道:“也包括我么?”

庚桑楚却不再理她,又转向圣沨道:“胆敢前来救她的人,你见一个杀一个,我不想见到活口。”顿了顿又冷冷道,“此番若有谁敢不听我命令私自行动,我绝不轻饶,包括你们两个。”

他说完这句话,便终于力竭晕了过去。

萧冷儿不由再度笑出声:“不愧是庚桑楚,伤成这样还能撑到现在,连我也不得不佩服他。”她笑到一半,便也跟着晕过去。

意识消失之前她迷迷糊糊的想,是不是因为不放心她,所以直撑到有人前来,确保她的性命他才终于肯倒下?

明明是早已枯如槁木的心,明明两个人都早已杀红了眼,明明她已经变成和他一样冷酷残忍的人,但在晕过去前某一个微小的刹那,她的心分明感到一丝极致的酸楚。

幸好,幸好下一刻她就没了思考的能力,也摒除了继续心酸的可能。

没想到先救谁这个问题,圣沨和原镜湄也免不了一番争论。

原镜湄的理由最为堂皇:“我为何要放着问心‘殿下’去救一个明明是咱们生死对头的女人?”

圣沨皱眉:“你莫要忘了他失去意识之前说的话,冷儿若有个三长两短,你以为他会善了?”

“我看第一个不会善罢甘休的是你才对罢?”原镜湄反唇相讥,“问心只说要她‘活着’,可没说一条命还是半条命。倒是你,那副心疼得恨不得替她受罪的样子,我看了就讨厌。”

圣沨全不理会她的挑衅:“大哥如今不比从前,世上若没了萧冷儿,他当真会疯掉也说不定。他自己没有想死的念头,就绝不会死。但冷儿伤重,又素来体弱,再不救治,恐怕到时想救也晚了。其中厉害轻重,你自己拿捏。”

说完他再不看躺在床上那两人一眼,转身大步走出去。他不通医术,留在此处也是无益。甚至他有些幸灾乐祸的想,两人一起死了倒干脆,正好也了了他在这世上最重要两桩牵挂。

屋内原镜湄一双妙目恨得几乎要滴出血来,持了银针的手不住颤抖,半晌终于还是转向萧冷儿。

萧冷儿做了一个梦,在梦里她的父母都在健在,他们也没有打打杀杀,每个人都过得很舒心。云岚娶了暮云,雪珞娶了烟然,就连大哥和阿姐也在爹娘做主之下成了婚。而她和那个人,终于也在众人开开心心的见证下成亲,并且实现了她的夙愿,婚后他终于放弃了他的“大业”,和她浪迹天涯,四海为家。

这个梦不仅甜蜜,而且漫长。甚至在梦中,她以为自己与他已经共度一生。

但再漫长的梦,总会有醒的一天。

她睁开眼第一个看到的是镜湄美丽却嘲弄的脸,听到的也是她浓浓讥讽的声音:“我以为你会沉醉在自己的臆想里,一辈子也不愿醒过来。”

萧冷儿笑了笑:“我睡了多久?”

“也不是很久。”原镜湄整理床边绷带,“半个月而已。”

叹一口气,萧冷儿悠悠道:“一个人总会有逃避现实的时候。条件允许的话,睡上一生也未尝不可。只可惜我煞风景的想起还有俗事未了,这才迫不得已转醒。”

原镜湄冷哼一声:“试着活动一下四肢,看能不能下床。”

“这话该我问你吧。”萧冷儿失笑,“但你的医术和养生之术,我却是信得过的。”她说着甚至不曾试着动一下,直接便从床上坐起身来,掀开了被子。

连镜湄亦是吓了一跳,上前一步扶住她嘀咕道:“相信我无所谓,可莫要太相信你自己了。你那身体彻底废掉是早晚的事,我虽然每日里帮你舒筋活血,却也不敢保证你还能行动自若。”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萧冷儿堪堪下床便是一个趔趄,吓得镜湄连忙再度抓紧她。她自己倒毫不在意,问道:“他呢?”

镜湄立时瞪她一眼,不情不愿道:“没死。”她虽然不想咒那人,却更不想再萧冷儿面前说甚好话。

“我自然知道他死不了。”萧冷儿谈话间神色颇为惋惜,“不然我也懒得从床上再爬起来。”

听得镜湄冷笑一声:“这是要同生共死的誓言么?”

萧冷儿含笑瞟她一眼:“这是不亲眼看着他死我绝不罢休的誓言。”

“真是枉他对你一番心思,只换得这狼心狗肺。”拉着她往外走,镜湄心下有气,脚步也不由自主加快,“我真是不明白,他那样的男人怎么会看上你这样的女人。”

勉强跟了几步就已经气喘连连,萧冷儿拍着胸口:“那你何必费尽心思来救我?”

“他下令救不活你就要所有人一起陪葬,你的命不值几个钱,我岂敢拿众人生死安危来做赌注?”原镜湄说得愤恨,想了想又嘀咕一句,“他如今可不比从前,怕是有些癫狂痴呆。”

“你这是在与我询问商量么?”萧冷儿笑盈盈看她。

原镜湄立时大怒,越发加快了脚步去,萧冷儿却唯有自认倒霉了。

但两人走的并非前往大厅之路。

待原镜湄终于在一扇院门前停下,萧冷儿好容易走上去,才见到院门上还提了“有凤来仪”四个字,但从墙垣望进去,其中幽深却叫她不由自主打个寒噤。

原镜湄冷冷瞥她一眼:“是不是觉得这院子名字别致,却不像个好居所?”不等她回答又接着道,“听说这地宫在几十年前曾是前朝某位王爷的享乐之地,专供他禁养宠妃和娈童。这‘有凤来仪’名字虽风雅,却是着着实实的冷宫,可生生埋葬了数十个失宠妃嫔的冤魂。”

“冷宫么?”萧冷儿喃喃,不知想到什么,望着那院门呆呆的发了神。

“没错。”一脚踢开门,原镜湄拉着她进去,“这便是你从今往后要呆的地方。”

她动作太急,拉得萧冷儿一个踉跄,便摔倒在地,欲起身却使不上力,一时颇为狼狈。

已听一道声音冷冷道:“你在做什么?”

二女闻声回头,站在门口的人风姿如画,不是庚桑楚又是谁?

几步上前小心翼翼扶萧冷儿起身,庚桑楚方抬头淡淡看镜湄一眼:“再叫我看到你如此待她,绝不轻饶。”

闻言萧冷儿目中多了几分玩味的笑意,原镜湄却是气得神色发白。不料庚桑楚还不肯罢休,想了想再道:“我依然【奇】不放心,传我的【书】命令,以后没我【网】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许接近‘有凤来仪’。”看镜湄一眼,又补充道,“记住,是‘任何人’。”

镜湄急怒攻心,一时反倒说不出话来。

庚桑楚也不再瞧她,只对萧冷儿道:“此处你可喜欢?是我精心为你挑选的居所,我头一次来到这里,立时便想起你在紫峦山上的住处来,不知何故竟觉出些相像之处,猜想你会喜欢。”

挣开他手臂,萧冷儿缓步行到四周看看,这才点头道:“是很像,第一眼看不觉得,却是越看越像。”转头望向他,“但你放心将我一人放在此处?”

“自然不放心。”庚桑楚笑一笑,从袖中拿出一物,“你诡计多端,正因为失了武功,更叫我不得不防。加上武林盟那帮痴缠之辈救你之心不死,总是个祸患。”

萧冷儿上前两步细观他手中物事,才看清那是条极细的银链子,当中还上着把玲珑晶莹的小锁。已听庚桑楚续道:“这是由千年冰蚕丝与千年玄铁炼制而成的‘心锁’,可说无坚不摧,唯一一把钥匙便在我身上。湄儿,你就用它来锁住冷儿的琵琶骨。”

此话一出连原镜湄也受到惊吓,瞬息白了脸色:“她如今功力尽失,病体孱弱,若再经此一着,恐怕……”

“她既然已经醒过来,轻易便死不了。”庚桑楚神色不变,将手中心锁递给她,“冷儿是何等心智,萧家武功又是何等博大精深,武功虽废,未必就没有恢复的法子。冷儿你说得没错,以我如今的身体,却也不可跟着你冒险了。如今我封你周身八大穴位,再锁你琵琶骨,也算绝了后患,想来你也该理解我所作所为。”

萧冷儿悠悠道:“我如今是废人一个,任由你折腾便是。但雪珞几人明知你近况,伤好之后未必就能放过了你。”

“身边有圣沨镜湄二人,世间还有谁能近得了本座的身?”庚桑楚神情傲然,“你也莫要忘了我本来的身份,我如今内力虽折,但若当真起意杀一个人,任他武功再高也休想逃脱。”

“我自是信你有这本事。”萧冷儿浅浅颔首,“如此,镜湄姑娘,请吧。”

“我总算知道你二人为何互相吸引。”原镜湄恨恨唾道,“疯子!两个疯子!”

那两人倒是同声道:“过奖,过奖。”

“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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