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残卷·禁恋之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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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清残卷·禁恋之殇- 第4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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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她如此神似的孩子,同样明亮清澈的眼睛,同样如柳叶般狭长的眉毛,同样小巧玲珑的鼻子,但这一切都不足为奇。最令繁妤震撼的是第一眼见她时她犀利的眼神,那时的她也只有三岁而已。她孤零零的躲在角落,将手中的碗筷摔在地上,对满脸和善慢慢靠近她的师太说:“我不要吃饭,不要吃饭!”

同样的脆弱,同样天真以为自己拥有丰满的羽翼,同样以犀利来掩盖内心的孤独,同样卑微懦弱却仍向他人展示自己锋利的鲜刺。她们实在拥有太多相同之处,命中注定二人分裂的轨迹将会合成一道直线。

她没有名字,繁妤给她娶名叫忆儿,并告诉她,姑姑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份单薄的回忆。而姑姑希望在你身上延续我的温暖和期盼。

繁妤带她看朝阳,看落日,沐和煦春风,听蛙叫蝉鸣。山林间她们踏过的足迹像彩色的线,穿成忆儿最幸福最纯真的童年回忆。

“忆儿!”每次繁妤叫她的名字,她都会回头一笑。那时繁妤就会想,自己也是这般纯真的一笑,打动了少年奕䜣悸动的心么?

“姑姑,您在想什么呢!”只见一个雪球打到了自己衣服上,繁妤如梦初醒,回头一望,忆儿正调皮地看着自己。

“坏忆儿,就知道胡闹。昨日姑姑教你的那首写雪的时,你可背好了?”

“当然!忆儿是何等聪明啊!”忆儿拍着胸脯自信说着,然后摇晃着脑袋缓缓背道:“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散入珠帘湿罗摹,狐裘不暖锦衾薄。 将军角弓不得控,都护铁衣冷犹著。 瀚海阑干百丈冰,愁云惨淡万里凝。 中军置酒饮归客,胡琴琵琶与羌笛。 纷纷暮雪下辕门,风掣红旗冻不翻。 轮台东门送君去,去时雪满天山路。 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 ”

繁妤欣喜地奔到忆儿面前,一把将她抱起在空中旋转着。“我的忆儿真聪明,姑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不会背这么长的诗呢!”

“那姑姑再教我一首写梅花的诗吧?”忆儿望着山崖边孤独盛开的几株梅花,心中不禁暗叹梅花的顽强。正值严冬,百花凋零,却唯有梅花不畏严寒,孤傲的开放,就像是面前的姑姑。

繁妤将她小心放下,思索了片刻,缓缓启齿道:“涸池积槁叶,茆屋围疏篱。 可怜庭中梅,开尽无人知。 寂寞终自香,孤贞见幽姿。 雪点满绿苔,零落尚尔奇。 我来不须晴,微雨正相宜。 临风两愁绝,日暮倚筇枝。 ”

寒风呼啸,淹没了繁妤单薄的话语。她只顾耐心教导忆儿,从未注意到不远处一直观察她的男人。那男人便是奕䜣,他看着此时无忧无虑的繁妤,心中实在震撼至极,便不愿上前褫夺她短暂的幸福时光。

他在恭王府的马棚中找了两匹快马,和他的挚友文祥一起前来,但因路线不熟和天气寒冷,他们摸索了三日夜才来到忘尘庵。此时的他已是精疲力竭,满面沧桑,却在看到繁妤开怀一笑时忘却了所有的痛苦。

见奕䜣呆立在原地已久,一旁文祥觉着莫名其妙,于是便问道:“王爷不是专程来找公主的么?为何不上去与公主说话?”

奕䜣深叹一声,道:“此时的她好快乐,似乎自我认识她起,从未见过她如此真诚的笑容。原来在皇宫,即便遇上让她开心不已的事,她扬起的笑容却也总渗着丝丝哀愁。而现在,她失去了青春,失去了地位,失去了荣华富贵,反倒是找到了真正的自由。我想我若此刻将她寻回,她的悲剧定又会重演,这样的事难道发生的还少么?”

“可是,下官实不愿看见王爷日夜思念公主,本是一段良缘,却落得两地相思。下官心里跟王爷一样苦呀!”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有的时候拥有未必是一种幸福,而放弃也不一定不代表爱。只恨我与她都生在帝王之家,名为兄妹,这中间无可奈何的事是在是太多了!多希望我与她只是平凡普通的百姓,我与她朝看日出,夕看晚霞,一齐并肩在林中聆听莺啼的曼妙之音,一齐赤脚在清澈的小溪中嬉戏玩耍,那该多好啊!”奕䜣颇有些惋惜地说道。

“可是,如若那般,人生便像一泓清泉,缺少了些调味料,更缺少了轰轰烈烈!”

“如果她能永远这般开心————”奕䜣侧首看着繁妤微笑的恬静模样,“平平淡淡也罢,穷困潦倒也罢,倾尽一生也罢,我都不会责怪老天爷!”

“六爷呀,你早有这般觉悟该多好!其实在你最初为她心动的时候,你就该义无反顾地带她走!”

“是呀————”想到宫廷之上的勾心斗角,想到慈禧太后的咄咄逼人,想到辛酉政变胜利之时把持朝堂的那种巨大快感,想到亲王双俸,爵位世袭罔替的种种利诱和荣誉,他内心不禁一阵翻腾,他后悔了,真真切切的后悔了!

“忆儿,跟姑姑回去吧,天似乎又冷了些。”繁妤牵起忆儿的手,朝忘尘庵的方向走去。

“好,不过晚一点的时候,忆儿想和姑姑出来看月亮!”忆儿调皮地说着,二人背影渐远,只留下了一串清脆爽朗的笑声。

“王爷,您真的不想追回她么?”文祥着急问道。

“罢了罢了!”奕䜣重重一挥手:“只要她开心便好!”

 “下官怕王爷会后悔呀!”

奕䜣仰望着干净的天空,似忆起了繁妤同样干净的笑颜。他决然道:“这一次不会后悔了,真的不会后悔了!”旋即他觉得心头一紧,止不住咳了数声,却原来都是刺眼的鲜血!

奕䜣双目渐渐阖上,意识也随之抽离。

“王爷,王爷!”文祥扶着如弱柳般倒在他身上的奕䜣,第一次发现他居然如此削瘦。

1898年五月二十九日,北京城传遍了奕䜣病入膏肓的消息。

此时已是初夏,繁妤着了质地轻盈的雪纺汉服,素白的颜色,一如她憔悴的面容。她不似以前那般年轻娇嫩了,眼角处已经有了淡淡的鱼尾纹,面色也不再红润,一年到头总是苍白如纸。但惟有那纤细的身姿始终未曾臃肿,似乎她永远都是那般柔弱,惹人爱怜。

“忆儿,姑姑要离开你了,你以后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听师太的话,不要再闯祸了。”繁妤与忆儿并肩坐在草地上,她看着天空中不断变幻的浮云,轻柔地对忆儿说着。

“为什么?姑姑不要忆儿了吗?”此时的忆儿已经十六岁了,面如桃李,千娇百媚,活脱脱就是当年紫禁城中的繁妤。

“不是姑姑不要你了,是姑姑要去找自己的回忆了。还记得姑姑跟你说的话吗?姑姑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段挥之不去的回忆,那是姑姑心底最珍视的东西,姑姑丢了太久太久,想把它找回来。”

“可是姑姑不是说忆儿就是姑姑的回忆么?看到忆儿不就能回忆起姑姑单纯无忧的童年么?”

“傻孩子,回忆是两个人拼凑的。你将来也会有那样一个人与你一起拼凑这美好的回忆,那个人就在这————”繁妤指着忆儿的心说道。

“姑姑心里的那个人是谁?”

“姑姑心里的那个男人,是世界上最完美的男人。”繁妤眼中闪出耀眼的光芒,微笑着说道:“他饱读诗书,能文能武,面如冠玉,英姿勃发。我伤心落泪时,他会用袖子轻轻擦去我的泪痕。我被人欺负时,他会第一时间挺身而出。我辗转难眠时,他会给我讲动听的故事。只可惜,那般无忧的日子只属于少年,原来人真的会变。”

忆儿听之,疑惑问道:“那他现在在哪里?为什么不来找姑姑呢?”

繁妤爱怜地抚摸着她柔顺的乌发,苦笑道:“他快死了。”见忆儿不可置信,她继续道:“姑姑想在他弥留之际见他最后一面,不然姑姑会后悔一辈子。”

“姑姑————”忆儿还欲开口挽留,却见繁妤已经起身,表情呆滞地望着远方,忆儿好奇,也跟着站了起来,她顺着繁妤的目光望去,不禁狠狠一颤,原来她竟然可以清晰地看见一大片的琼楼玉宇!

“再见忆儿!明年的这个时候在姑姑的坟前将姑姑手抄的《饮水词》烧给姑姑好吗?”

忆儿怔住了,待回过神时,只能依稀可见繁妤纤弱娉婷的背影。

“姑姑————”忆儿对着她的背影大声喊道:“忆儿知道那个男人是谁了,他就是恭亲王!因为只有像姑姑那样高贵美丽的女子,才会有贵不可言,睥睨天下的男人匹配!”

繁妤听不见她说的话,只是默默流了一路的眼泪,沿着从前走过的路,艰难的下了山。

奕訢此时已须发斑白,面色蜡黄,眼神空洞,却惟有嘴角还在不断抽搐着。

“六叔您说什么?您慢些说!您有什么吩咐,载湉一定替六叔办到!”此时的光绪已长成翩翩佳公子,眉眼间颇有几分神似奕譞,却又承接了几分额娘叶赫那拉氏的美貌,所以面偏阴柔。加上身形瘦小,又迫于慈禧淫威,因此看上去极其乖巧。他守在叔父奕訢病床前已三日,对他来说,奕訢是他的命,是大清国的根。

“繁妤——”由于病重,奕訢神志颇有些不清楚,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唤着繁妤的名字。

“六叔您在说什么啊?七姑姑早就死了,不会回来了!”光绪想起以往繁妤的种种好处,不禁潸然泪下。

奕訢似受到了极大刺激,艰难撑着床沿强迫自己起身,光绪知晓他的意图,便小心将他扶起,又命一旁侍候的太监替奕訢垫了两个枕头。

“九年前我本来可以带她回家,可是我看她在蓝天之下放肆的笑着,笑得那样魅惑,那样迷人,于是我成全了她,把她交给了给予她快乐的大自然。那时我笃定自己不会后悔,|Qī|shu|ωang|可是当我就快要与这个世界诀别时,却又是那样后悔!后悔我没有机会见她最后一面,后悔我与她只能沉沦在过去的回忆中,无法自拔!”

光绪以为奕訢乃病后胡言乱语,也未放在心上,只安慰道:“我相信七姑姑一定会原谅您的,因为,她是那样爱您啊!”

奕訢摇着头,似在否决光绪所言,似在嘲讽自己可笑之处。恰在此时,一太监奔入内室,先与光绪及恭王请安,方才说道:“皇上,王爷,门口有个妇人,说是要见王爷一面。”

奕訢未开口,光绪却道:“妇人?姓甚名谁?”

小太监答道:“回皇上,姓金。”

光绪搜肠刮肚也没想出自己与恭王认得的女子有姓金者,便道:“王爷病的厉害,打发她走便是。”

小太监领命,正要跨出门槛,奕訢却大声说道:“快!要她进来!”旋即他兴奋地望着光绪:“我大清乃金之后人,姓金者,皇上难道猜不出是谁么?”

光绪见奕訢无神的眼里突然散发出金色的光,便隐约猜出来者何人。果然在二人说着体己话之际,一素服女子跨门而入。光绪大惊道:“真的是你!七姑姑!”随后他立即屏退左右,连自己也背身离去,成全二人的最后的红尘缱绻。

繁妤匆匆向光绪请安,便匍匐到奕訢床边,泣道:“为何不早些带我走?为何你忍心这么多年不见我?为何待我想真正与你重新开始时,却已抵不过廉颇老矣,美人迟暮?为何你我总是这样擦肩而过,却无缘分停留在对方的心里?”

“傻繁儿——”奕訢颤抖地伸出手来抚摸着她滑若凝脂的脸颊:“真好,你又像从前那般漂亮了。”

繁妤见他不回答自己任何问题,却又将心底真正的答案融在这句温柔的话语中,她的泪水涌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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