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步明宫- 第187节

张婳脸上一热，低头道：“我脸上有花么？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

朱祐樘低低地笑了一声，让她坐到自己的腿上，双臂紧紧地箍着她，下巴抵在她肩窝处，哑声道：“这段时日让你受委屈了。”

张婳心中涌起几缕苦涩与酸楚，乖巧地答道：“男人三妻四妾本属平常，我有什么可委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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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祐樘见她又开始像从前那般装乖巧装懂事，心中叹气，吻了吻她脸颊，低声道：“我许下的诺言从未忘过。”

张婳脸色黯然，淡淡地道：“都是闹着玩的，你不必当真。”

“总有一日，你会相信我说的话。”

张婳心下苦笑，万宝珠一心要置她于死地，而万贵妃权倾后宫，连太后都拿她没有办法，她都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到他登基。

朱祐樘抱着她的双臂忽紧了几分，沉默了很长，开口说道：“婳婳，我想将你送出宫，等到他日我登基，再接你回来。”

“不！”张婳想也不想地一口拒绝，“我哪也不去！”

宫中凶险，难道宫外就安全了么？万通是锦衣卫副指挥使，几乎一半的锦衣卫全是他的人，凭锦衣卫的侦查能力岂会查不出她的下落，到时候还不是一样任人宰割。

朱祐樘猜到她的心思，伸手摩挲着她的脸颊，柔声道：“你放心。我已经想好万全之策，你服下假死药，到时脉息全无，就像真的死了一般，我再安排你离开皇宫，送你去一处隐蔽的地方，绝不会让人找到你。”

“我不离开。”

“婳婳，你听话。万宝珠嫉妒凶狠，视你为心腹大患，想方设法地想要除去你。我不能时时刻刻都陪在你身边保护你，每天上朝的时候，我都提心吊胆，生怕你又出了什么意外。”

“我不想和你分开！”张婳眼帘低垂，掩去眼中的苦涩，为了消除老妖妇的疑心，明知道万宝珠一心想要置她于死地却无动于衷，只想着将她送走。若有一日，她死在万宝珠的手上，恐怕他也会若无其事地与万宝珠继续扮演恩爱。

“只是暂时分开！得空了我也会出宫去看你。”朱祐樘柔声劝道。

“别哄我了。”张婳心中苦涩，闷闷地说道，“父皇身子健朗，就算再活个十年也不成问题。我不想和你分开那么久。你不必担心我，我会照顾好自己，不会拖你后腿。”

“我不是怕你拖我后腿。”朱祐樘叹了一口气，声音嘶哑，“我只是怕护不住你，像今天晚上这样的事情，我不想再经历第二次。婳婳，我害怕失去你。”说到最后一句话声音微微颤抖。

张婳轻抚着他眉间的皱褶，微笑道：“今晚的火是我放的？”

“你放的？”朱祐樘怔了怔，狐疑地问道，“你为什么这么做？”

张婳小脸在他胸前蹭了蹭，一五一十地告诉他天牢发生的事情，故作得意洋洋地说道：“我是不是很聪明？索性来个将计就计，不但保住了性命，还洗脱了下毒的嫌疑。”

朱祐樘目光满含宠溺地望着她，心中满是苦涩，抚着她脸颊愧疚地说道：“婳婳，对不起！我现在还不能动万宝珠。你听我的话，我送你出宫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张婳伸手掩住他的唇，轻声说道：“我哪儿也不去。等你登基那要多少年？五年？十年？十五年？或是更久？祐樘，我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事情，也许离宫后我就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一别便是阴阳相隔……”

“不许胡言乱语。”朱祐樘沉下脸，眼中含着薄怒，冷声道，“就没见过像你这样爱咒自己的。”

张婳见他真的动了怒气，忙摇着他的手臂撒娇道：“祐樘，我不想离开你，一时半刻都不想。我答应你，我会好好保护自己和腹中的孩儿。何况，就万宝珠那点微末伎俩，哪里是我的对手！”

朱祐樘无奈地长叹一声：“我也舍不得离开你，可是……”

“没有可是。”张婳在他脸颊上印了一吻，声音轻柔，“祐樘，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别送我走，好不好？”

宫中凶险，宫外也不见得安全，若老天注定两人不能携手到白首，那他们的日子过一天就少一天，她更要珍惜在一起的时光。

“好！”朱祐樘紧紧地抱着她，颇有些无奈地道，“都依你。”

“相公真好！”张婳原来可怜兮兮的脸庞立即绽放出一朵灿烂的笑花，眉眼弯弯，狠狠地亲了一下他嘴唇，“奖励你的。”

朱祐樘心中一荡，在她耳畔坏笑道：“这个奖励可不够！”说罢，打横抱起她径直走向榻边。张婳见他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脸色不由羞红，娇嗔道：“我怀着身孕，不……不便……侍寝。”

朱祐樘低低地笑了一声，将她轻轻地放在榻上，手轻抚着她依旧平坦的小腹，低头咬着她耳朵说道：“我不会伤到孩子。我教你……”后面的话低不可闻。

张婳羞得满脸通红，眼底眉梢自然而然流露出一股妩媚，轻啐了他一口，嗔道：“你好没正经！”

朦胧的烛火下，芙蓉帐里被翻红浪，鸳鸯交颈，满室旖旎，而窗外冷月如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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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宫。湘妃竹帘半卷，错金博山炉散发着一缕缕白雾般的轻烟，沉香馥郁，清冽如莲。万贵妃斜倚在紫檀贵妃榻上，神情慵懒，闲闲地喝着木瓜冰碗，

“姑姑，您一定要帮帮我，再这么下去，我就要被霁月殿那位压得死死的。”万宝珠撒娇地嚷道。

万贵妃沉下脸，皱眉道：“你还有脸来求我？你看看你都做了什么事情？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姑姑，天牢那把火不是我放的。”

“不是你放的？现在整个皇宫上上下下的人都认定是你蓄意纵火杀人，连皇上心里也是这么认定的，若非看在我的面子上，你以为这次皇上会轻轻揭过不提？

“姑姑，别人不相信我，您还不相信我吗？”

“光我相信你有什么用？你和太子妃势同水火，她若发生什么意外，你自然就成了第一个怀疑的对象。这件事情就算不是你做的，也会算在你头上。”

“姑姑，那我怎么办？殿下现在肯定恨毒了我。姑姑，您教教我，我该怎么办？”

“怎么办？你现在知道着急有用吗？你平时的聪明伶俐上哪去了，居然命人钉死大牢出口，你到底还有没有脑子？我教过你多少回，你可以不择手段去达到自己目的，但是绝对不能留下任何把柄。”

“姑姑，我知道错了。”万宝珠低垂着头，咬唇说道。

万贵妃见她认错，脸色稍霁，随手将白玉碗放在案几上，懒懒地说道：“知道错了就回去好好反思反思，以后不要再犯同样的错。”

“姑姑，这两日殿下都宿在霁月殿，他会不会从此疏远我？”

“怕什么？别说只是怀疑，就算真的有证据，朱祐樘也绝不会和你撕破脸。”

万宝珠眼中闪过一抹锋芒，愤愤地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姑姑，我一天都不想忍下去了，您快想想办法帮我除掉太子妃！”

“急什么？”万贵妃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地说道，“太子妃现在怀着身孕，太后盯得很紧，你还往枪杆上撞，想找死吗？”

“姑姑，您谋略过人，皇上又对您言听计从，宫中上至皇后，下至奴才，哪个不是看您的脸色行事？太后年老糊涂，失权失势，哪里是您的对手？”万宝珠半蹲在榻前，拿起小宫女手中的黄杨木棰，轻轻地敲打着她的小腿，谄媚地奉承道。

万贵妃闻言果然心花怒放，不屑地道：“太后那个老东西也想和我斗？？？”

“有皇上给您撑腰，太后也不得不敬您三分。”万宝珠脸色得意，心中升起一种与有荣焉，继续说道，“姑姑，太后都拿您没辄，更别说太子妃了。您捏死她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您就帮帮我，替我除了太子妃。”

万贵妃神色十分惬意，懒洋洋地说道：“这件事情急不来，需得好好谋划谋划，务必一击即中，不能留下任何蛛丝蚂迹。你给我安分守己些，别再轻举妄动，若再惹出什么麻烦，让我替你收拾烂摊子，我就不再管你的事情。”

万宝珠大喜，连连点头道：“姑姑，我都听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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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乏了，你退下吧。”万贵妃微阖着双眸，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姑姑，您好好歇着，我明儿再来看您。”万宝珠起身，正准备离开，却见汪直匆匆地从殿外奔进来，神色颇有些慌张，急道：“贵妃娘娘，不好了。”

万贵妃霍然睁开双眼，眉头紧皱，不悦地喝道：“慌什么？”

汪直连忙请罪，又向左右侍立的宫人们说道：“你们都退下吧。”宫人们齐声答应，行礼退了出去。

万贵妃皱眉问道：“出什么大事了？”

汪直快步走到榻边，躬身凑到她耳朵低声说了几句。万贵妃脸色蓦地大变，立即翻身下榻，连发髻都顾不得整理，神色焦急地向殿外行去，怒道：“怎么这么晚才发现？那些奴才都是死人吗？”

汪直亦步趋地跟随左右，忙道：“奴才已将他们全部处死，以儆效尤。”

万宝珠方才隐隐听到“密室。。。。。。。江。。。。。”零星几个字，心中狐疑，上前献殷勤地道：“姑姑，发生何事了？若有需要，宝珠愿为姑姑尽绵薄之力。”

万贵妃脚步未停，脸色阴沉，冷冷地命令道：“你还不快给我回屋呆着。少给我惹麻烦！”说话间已和汪直快步走出殿门，穿过庭院，很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紫玥眼中的焦急一闪而逝，装作好奇地道：“侧妃，奴婢瞧方才贵妃娘娘脸色很难看，好像发生了什么极棘手的事情。”

万宝珠用丝帕印了印鼻翼的汗珠，有些担忧地说道：“我也这么觉得，姑姑好像遇到什么大事。”

“侧妃，贵妃娘娘对您如珠如宝，疼爱有加。现在她碰到麻烦的事情，您若为她分忧解劳，她必会感到欣慰，对您也会更加疼爱。”紫玥趁机进言道。

“如何分忧解劳？”万宝珠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也听到了，姑姑压根就不肯告诉我发生了何事？”

“这也怪不得贵妃娘娘。天牢走水，您不但没算计成太子妃，反而惹了一身臊。在娘娘眼里，您肯定是一个莽撞冲动，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人，她又如何与您推心置腹？”

“谁说不是？姑姑现在就认定我是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人，哪还会和我商量什么大事？”

“侧妃，您若想要重新获得娘娘的信任和赏识，不如暗地里帮她分忧解劳，娘娘肯定会对您刮目相看。”

万宝珠颇有些心动，点点头道：“你说得对。如果我帮姑姑解决棘手的事情，姑姑肯定会像从前那样信任我。”

紫玥心中暗喜，装作惋惜地叹了一口气：“可惜娘娘走远了，不然我们可以跟过去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得上忙的。”

万宝珠却道：“我知道姑姑去哪里。”

“娘娘去哪里了？”紫玥不动声色地问道。

“你跟我来！”万宝珠犹豫了一下，穿过庭院，转过月洞门，绕过几条僻静的小径，来到一个岔路口，顿住脚步，狐疑地打量着四周，秀眉紧皱，喃喃自语地说道，“往左还是往右呢？怎么没映像了呢？”

紫玥暗暗焦急，低声道：“您再好好回忆回忆。”

万宝珠低头回忆了半晌，懊恼地道：“有一回姑姑慌慌张张地出去，我一时好奇偷偷跟在后面，那晚天色很暗，我又没留心记路，哪还记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