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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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心- 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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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驹唏嘘:“对方若果诚意奉献,最小的房子,最小的钻戒,都弥足珍贵。”

豆苗点点头。

晚上子驹有约,三谷先送阿姨回家,他与豆苗在小馆子吃云吞面。

三谷说:“我去到全世界唐人街都叫碗云吞面吃,只有伦敦的六口福会在汤面上加韭黄,这就是秘诀。”

豆苗答:“本市任何一家面店都有芳香可口的韭黄。”

“所以这是我的家。”

“可是你祖家在东京。”

“豆苗,如果你与我结婚,我就留下不走。”

豆苗看着他,十分诧异:“阿姨是你说客,今天你们约好?怪不得她穿着粉红色运动衣同我们跑了半天。”

“请接受我求婚。”

他取出一支小小盒子,郑重打开,盒子里有一枚相当体面的钻石指环,当然,在阿姨眼中微不足道,所以才有刚才一番话。

豆苗轻轻说:“三谷,太早了,我未有准备好。”

他垂头:“可否先订婚,让我与家长交待。”

豆苗看着他,“我明白了,你家长召你回乡结婚。”

三谷沮丧:“她叫松子,是远房表妹,人家也拼死命反抗,实在无趣。”

“她又用谁做挡箭牌?”

“说要去美国读硕士。”

“三谷,你注定会娶松子为妻。”

三谷跳起来,“你说什么?”

豆苗忽然看得极之清晰:“你们婚姻幸福,白头偕老,儿孙满堂。”

“怎么可能,我只喜欢你。”

“我感到荣幸,一个女子一生听过异性这样陈词,不枉一生,但你的妻子不是我。”

三谷用手捧着头。

“告诉我,松子是怎么样的一个女子。”

“她有一个英文名字叫玛利亚,她不喜人家叫她松子,她极端崇洋,她在外交部办公。”

“呵,时代女性。”

“你可以干脆地说不。”

“坚拒多次,可是,曾祖母病危,召我回乡,如果我俩订婚,我带着你回去,你是我未婚妻——”

豆苗把手按在他肩膀上:“三谷,太戏剧化了。”

“恳求你帮忙。”

“三谷,我们认识才短短一段时间,我不愿伤害你家人感情,当务之急是回家探望曾祖,你真幸运,列祖列宗就在眼前,手摸得到,耳听得见,我就没这种福分,三谷,我是孤哀女。”三谷动容,紧紧握住豆苗的手。

“回去探访老人,三谷,我们永远是朋友。”

“请收下指环。”

“那怎么行,真崎松子会追杀我。”

三谷怔住:“你怎会知道她姓氏。”

豆苗答非所问:“你几时回家?”

“豆苗,我会回来,我永远忘不了你。”

听过这样的话也已经够高兴,虽然一转头已经渺无音讯,谁也不再记得谁,但是当下两个年轻人紧紧拥抱,三谷尤其伤感得像爱情故事里的男主角。

他俩在门前分手。

周豆苗的预感成真。

回到简约的小公寓,夜长梦多,豆苗原先以为她会梦见三谷与松子结婚,但是没有,她看到有人倒地呻吟,豆苗奔近,那人穿着粉红色运动衫,蜷缩在地,豆苗大叫:“阿姨!”

她用力把阿姨身躯扳过来,看真了,惊吓非同小可,是妈妈灰白的面孔,五官扭作一团。

豆苗一看看脸色就知道母亲心脏出了毛病,她大喊:“叫救护车。”

豆苗惊醒,自床上跳起来,不管三七廿一,披上外套,巴不得飞到母亲身边,她速速驾驶回娘家。

周子允来开门,“豆苗,一大早什么事。”

豆苗拉住妈妈的手,一眼看到母亲身上穿着那套粉红色运动服,她遍体生凉。周子允说:“子驹邀我穿制服慈善步行,每公里筹千元,豆苗,你捐多少?”

“妈妈不可去。”

“什么?”

“妈妈,即时入院检查心脏。”

“豆苗,你是兽医,莫把妈妈当畜生。”

“妈妈,我日后才与你讨论这歧视问题,现在快随我入院。”

“豆苗,我家并无心脏病例,我又一向素食瘦削,我不怕,你别烦我,我要去参加慈善步行。”

“我跟你去。”

“这倒也是办法,那里还有一套制服。”

豆苗套上制服跟着母亲出门,阿姨看见她们母女,十分惊喜,三个女子一样高大,穿同样服饰,相当好看,立刻吸引到记者拍照。

这次步行绕市立公园一周,并非竞跑,不设时限,走到终点签名,便算完成善举。

豆苗走到一半已经双腿发软,被母亲与阿姨嘲笑,原来这两老时时结伴运动,豆苗一下子给比下去。

她咬紧牙关,藉看风景,四围了望,走顺了气,反而觉得身心顺畅。

没想到步行有这样大益处,她们在柳树阴茶水站坐下喝杯柠檬水,休息一会。

子驹说:“洋人叫杨柳为哭泣的柳,因为它多数近湖边栽种,柳梢时时滴在水里。”

子允轻轻吟:“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豆苗笑:“这便叫诗情画意。”

三个女子,没有男伴,居然也这样高兴。

这时天边忽然转阴,远处先是电光霍霍,既而轰轰传来郁雷。

子驹抬头:“会否下雨?”

“天文台预测下午才有骤雨。”

“那么,我们快些走毕全程吧。”

周子允痛惜女儿,“豆苗你回诊所好了,我替你签名,赞助你一千元。”

豆苗抬头看到天空阴霾密布:“不,我陪妈妈走毕全程。”

周子允微微笑摩挲女儿脸颊,“傻孩子。”

子驹羡慕:“有女儿多好。”

“现在生还来得及。很快亭亭玉立。”

休息过后,他们重新开步,绕过人工湖,欣赏喷泉,子驹又说:“我最喜欢意大利小镇中心广场小小茈爱蕯喷泉,人群在那里打水、聊天、憩息、吃冰淇淋……”

这时,周子允忽然站定不动。

子驹问:“你看到什么?”

子允掩住胸口:“豆苗,这里有点紧。”

豆苗立刻扶母亲在草地坐下,她取出电话召救护车,明确说出她们位置。

子驹还在问:“豆苗,何须这样紧张。”

豆苗的脸色与母亲一般灰白,她把妈妈的头枕在膝上,紧紧搂着妈妈,像妈妈抱住幼年的她。

救护车呜呜赶到,旁人围拢。

周子允还想挣扎,可是已经呼吸困难,被救护人员抬上车送走。

步入医院,豆苗已有预感,双手掩住脸,眼泪自指缝流出。

子驹轻轻斥责外甥:“快被这样,你会吓到母亲。”

豆苗觉得阿姨说得对,擦得眼皮红肿。

子驹叹气:“这种时候,有个男人主持大局就好了。”

话还没说完,一个年轻男医生出来问:“谁是周子允女士的亲人?”

豆苗连忙站出去。

“周女士有三条血管百分之九十五栓塞,需立刻做搭桥手术,心脏病是女性第二号杀手,不可掉以轻心,这次万幸发现及时。”

子驹松口气:“这么说,我也得检查一下。”

豆苗萎靡无言。

“请放心,手术相当安全。”

子驹过去说几句话。

医生自我介绍:“我是主诊医生李榛。”

“我外甥是一名兽医。”

“呵,幸会。”

这时,天空黑得像墨水般,大雨倾盆,看样子,慈善步行非终止不可。

豆苗听见阿姨说:“豆苗幸亏你跟着来,如果只得我一个人,说不定耽误时间,真是不幸中大幸。”

豆苗不出声。

“子允平时一直素食,运动,早睡早起,不烟不酒,奇怪,谁会想到。”

这时,豆苗忽然问:“阿姨,关于我身世,请问你,我可是一个领养儿?”

子驹猛得抬头,怒问:“你说什么?”

豆苗鼓起勇气:“我是否亲生?”

子驹提高声音:“你有怀疑?你觉得妈妈与阿姨待你不够亲爱?你有不满之处?”

“不不不,可是,阿姨,我记得小时侯你对人说过——”

“我周子驹若果说过那样的话,罚孤苦终老,我怎么会讲无稽之话?豆苗,你竟对我毫无信心。”

“阿姨,真对不起。”

子驹叹气:“心里有话,讲出来也是好事,以免老闷着怀疑。”

“是,阿姨,你说得对。”

“什么人造这种谣该罚中风倒地。”

豆苗揉着酸软大腿不再说话。

雨势越来越大,豆苗站在窗前呆视街景,阿姨在沙发上盹着,一名看护走近,“李医生叫我出来同你说一声,手术进度良好。”

豆苗点头。

“只有女儿才会为父母健康愁眉不展,儿子们通常只为岳父母担心。”

子驹惊醒:“手术怎样?”

看护过去同她说话。

豆苗到楼下去打了几通电话。

助手告诉她:“三谷君有急事赶回东京,他找不到你,心急如焚,此刻他已登上飞机,真没想到几件事扎在一起发生。”

他与她,在这个时候,划上句号。

“你放心,诊所有我,好好照顾伯母。”

豆苗这时才用纸杯盛了一杯沙滤水喝,只觉水又酸又苦,这当然不是水,是她味觉神经混乱。

她到卫生间漱口洗脸,看到一名少妇独自哀哭。

豆苗转过头去,对秀丽的她这样说:“不必担心,你孩子双眼会得完全复元。”

少妇抬头讶异地问:“你是医生,抑或看护?”

豆苗拍拍她肩膀:“已更换眼角膜的他视力会与常人无异。”

“呵,”少妇略为心安,“谢谢你。”

“你家人在等你,别吓着他们。”

“是,你说得对。你呢,你家人有病?”

豆苗黯然:“是家母。”这时,周子驹推门进来:“豆苗,快来,她苏醒了。”

豆苗连忙赶出去。

母亲只能与她轻轻握手。

阿姨回去休息,豆苗一直守在床边,她手上拿着一本小书阅读,看护进来看见,“好小一本书,叫什么名字?”

“作者来头甚大:史坦培克的《珍珠》。”

看护说:“我看过他的《伊甸园东》。”

“这部小说写得很滥。”

看护说:“你妈妈醒了,要同你说话。”

豆苗连忙伏过去:“妈妈,豆苗在这里。”

周子允叫女儿把脸贴到她脸颊上,爱怜地喃喃说:“跳舞脸贴脸。”

这是豆苗幼时母亲与她玩的游戏,豆苗不禁泪盈于睫,手术后麻醉药未过,母亲对时间空间有点混淆。

豆苗怕触动她的伤口,只是轻轻抚摸母亲面孔。

周子允点点头,示意要喝水,看护把吸管给她,她似乎完全苏醒了。

豆苗跪到床边,在母亲耳边轻轻说:“妈妈,恕我无礼,但请告诉我,我是否一个领养儿。”

周子允睁大眼睛,眼神晶莹温柔,她不假思索地答:“傻孩子,你当然是我亲生儿:十月怀胎,眠干睡湿,供书教学,这个时候,怎么问起这种话来?”

她像是在二十年前就知道豆苗会提出这个问题,一早准备好台词,练习多次,到应用的一刻,流利的演述一遍。

周子允低声说下去:“每一天都担心:女儿在学校开心否,测验会得做吗,中饭吃得可好……”这些都是事实。

豆苗抱住妈妈,落下泪来。

子驹推门进来,看到她们母女絮絮说话,松一口气。

她已换过衣服,对豆苗说:“我来轮更,去,你回去梳洗。”

豆苗点头离开病房,走出走廊,正值晨曦,天蒙蒙亮起,走廊本来静寂无人,她忽然听到有人叫她:“周豆苗来了,周小姐,请留步。”

豆苗转过头去,只有一小队共五六个穿着医院制服的男女围上来:“周小姐,”他们纷纷低声问,“我还有没有救,我能医得好吗?”

豆苗电光石火间明白到他们身份,却不觉害怕,她轻轻站住。

“周小姐,请帮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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