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云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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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落云殇- 第5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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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里有加急军报,王爷一时半会儿不会出宫,但凭沈妃做主!”

她略点头。张奎又道:“王妃拜祭之后,差人从府里送了吃食来——王妃道,还在料理林妃的大事,脱不开身。”

洛妍心中冷笑,嘴上仍旧客套。

可话未尽:“王妃担心沈妃哀伤过度,差了府里是个大丫鬟服侍沈妃——”张奎两头都不敢得罪,明知其中的干系,毕竟都是主子。

“留着吧!”难不成她还能将人退回去?卓丽姿要如何,懒得搭理。

惊变中,她险些忘怀林彤霏的惨剧。林彤霏的死喧嚷着尚未平息,沈儒信奉旨查办,沈棠恰在此刻下手,皇后千岁的运气实在是好。如此,不是引得南炎人心惶惶,想必文武百官都在猜想,究竟沈儒信查到了谁的暗病,才招致杀身之祸。

钟崇江来时,适逢酉正,钟、磬和鼓击打声起,吊唁的宾客便得止步于门外静候。洛妍于忐忑的等待中取簪子拨弄灯芯,夜色中乐声断断续续。其实,沈儒信不好道,不过是为了接近轩宇槐才潜心研习,只那满腹青词,似乎仅仅是托笔之作,真正的大家该是东赤那个擅写行书的男人。

钟崇江,天下不会有如此的巧合?这样的名字,若是姬泠然知晓——他若是记得过去,也会记得姜家之事,姜崇忠,按年岁,他们该是见过的。毕竟,甲申年前,姜家一门猛将——

作为书房的水榭孤零零处在花园正中,洛妍推开每一扇窗户。此处四周空旷,让来人无所遁形,是沈儒信与她议事之处。连着后门、前院,和洛妍的闺房。那时候,沈府的人都知道,老爷对小姐的课业看得紧,总是于书房亲自督导。

最后一扇窗朝着东,乍一推开,风随之灌进屋内,吹熄了烛火。忽如其来的黑暗,可借着烛火明灭瞬间的微光,洛妍还是瞧见躲避在窗外树后的人影。不及她呼喊,那人敏捷的踏着风从窗框中跃入,洛妍躲闪中撞翻了鸡翅木花架,一声脆响划破宁静,来人迫到近前,先点了哑穴,再轻点两下,令她动弹不得。他在她跌倒之前,扶住她双臂。

那人一直处在黑暗中,可洛妍骤然于光亮中坠入,几乎像个瞎子不能适应,只觉得对方澄澈的目光逡巡于面庞。洛妍只想让眼尽快融入黑暗,以便看清楚来人的形容。她脑子里闪现很多可能,是谁的人?却发现除了疑惑,于这变故中,她没有恐惧。

隔得如此的近,他显然小心翼翼的处事以礼,回避着除却手臂外肢体的接触,那目光,也没令她有丝毫的不安。只是,会是谁?

取她性命!轩亦珩?宁安?卓丽姿?骊姬?

带她走!姬鲲鹏?沈棠?呼延磊?

奇思怪想都冒了出来,可对方还是静静的看着她,没有任何后续举动。如此的对峙反而令洛妍紧张起来,死不可怖,等死的过程才让人乱心智。好比得知病情真相的癌症病人迅速的崩溃,好比死囚几近虚脱的无法走向刑场。她只觉得一种前所未有的瘴气袭来,分明,分明面对是个没有杀气的人。

“谁在那儿?”声音是从花园回廊那侧传来,那里是沈府后门。洛妍一下子定魂,是亦琛,他熟知沈府的布局,必然能寻过来。她也渐渐能看见东西,眼前的男人与亦璃差不多高矮,穿着黑衣,面上蒙着黑布,一双眼,如黑曜石般深邃。

“是谁?洛——三弟妹,是你么?”亦琛的声音近了些。

黑衣人似乎短暂的犹疑,旋即将洛妍抱到书架后,扶到地上靠墙而坐。又是停顿,亦琛脚步声近了,由远及近的光亮透入水榭。黑衣人不再迟疑,一手抓住洛妍的脚踝,利索的脱去鞋袜。他拿出火折子,吹了几下,不见火苗。

而这声响令亦琛来得更急,转瞬,已入了水榭。

他二人在书架后只能瞧见被灯笼照着的男人官靴,以及赤金色袍服的下摆。

洞开的窗户,书案上放着的青花小盖盅、素色罗帕。“洛儿!”亦琛在心底喊一声,眼盯着唯一阻挡视线的书架。

作者有话要说:记得留言啊!谢谢!

敦复

《易》复——六五:敦复,无悔。

绵软的春风中夹杂着乐声,有老道士用缥缈的嗓音吟唱着步虚词:“上元风雨散,中天歌吹分。灵驾千寻上,空香万里闻。”

亦璃还未落轿便听见有人站在灵堂外的院子中吵嚷,说那词中的意思是在讥讽慎远帝的好道荒政,区区臣子沈儒信哪里当得起“灵驾”二字。

“拿下!”一声怒喝,令乐于看闹剧的朝臣回复肃穆神色,识趣的更是瞧见豫章王右手攥着的圣旨,纷纷跪下。

韩赞将挑衅的事押至亦璃跟前,亦璃却不予理会,只朗声道:“逝者为先,当尊祭礼,酉正安魂咒不可误!”从跪在两侧的官员中走过,亦璃的赤金蟒袍扫过众人眼前,在门前站定,俯身三拜,再昂首而立。顿时,乐声起,。亦璃极轻的一句“平身”,官员们方才战战兢兢的起身,随在他之后致哀礼。

亦璃无声的擎着薄薄的圣旨,却觉手中有千斤重,丝帛的触感似乎能牵扯出膝盖处的痛,以及在心底若涟漪泛开的迷雾。他不无冷酷的想,或许沈儒信的死能是一个契机,使得他与洛妍之间紧绷的弦得以松弛、缓和。没了对父亲的依靠,或许能依靠于他?没了那个丞相千金的虚名,她或许能相信,他要留在身边的仅仅是她的心,而非沈相朝政上的援手。

水榭中的三人却无心赏析辞藻中的悲意,于斗室中各揣心思。

黑衣人只盼着提灯笼的人走得更近些,只是那官靴纹丝不动。同样的赤金蟒袍,在如今的南炎,身着此服的唯有楚睿王轩亦琛与豫章王轩亦璃。

洛妍同样盼着亦琛走得更缓,莫要吓跑眼前的男人。姬鲲鹏,她所认识的姬鲲鹏曾经是一个独占欲极强的男人,猫三儿的爪子上烙着的印记不过比瑑儿足底小一号罢了。如此隐秘的事,知道的人并不多。

亦琛想说服自己尽量冷静,烽火台悬崖边的事犹如眼前,若让对方知道自己的在乎,那便是将洛妍置于更危险的境地。咫尺而已,那书架却似万重山,令他无法探明虚实,弄不好正有寒冰一样的钢刀架在洛妍颈项。他保持着静止,血脉却汹涌澎湃,掌心浸出的汗几乎令手中的灯笼滑落。灯笼!他忽然计上心来。发力一掷,灯笼斜插在靠近书架的墙角,恰将人影投射在地面,扭捏姿势靠在一起的两人,看身形、发饰,分明一男一女,好在并无兵刃在手。亦琛紧咬着唇,克制着恐惧,语调刻意调侃:“既是三弟妹会友于此——呵呵——宫里议事的朝会已散了,亦璃走在为兄之后——三弟脾气不好,身子又若,怕是见不得这些吧!”那个“友”字重重吐音。说完,他故作洒脱的扬长而去。

在亦琛调笑的当口,那犹如天赐的光明,黑衣人只留神查看洛妍足底,并无半点异状,他不甘心的褪去洛妍另一边的鞋袜,依旧如此。

洛妍只借着光芒细瞧他露在黑巾外的眉眼,那与姬鲲鹏酷肖的眉眼兴许是其次,莫名的熟悉感牵扯出记忆深处的影像。他失望的抬起头,恰触上她灼热的眼,洛妍恨不能使出力气扯开蒙在他面上的遮拦。

听到亦琛的话,黑衣人急急的把袜子重新给洛妍套在足上,可这细碎的布帛声引得亦琛向外的脚步再也无法挪动。洛妍知他急着遁去,她却是更急,如果再一次擦肩而过,不知何时方能聚首。她屏气凝神,试图用所知的一点点运气法门冲开封住的哑穴,鲲鹏,泠然,无论哪一个称呼,都能令他驻足。留下他,道出原委,亦琛必不会为难于他。

亦琛只道激将之计无效,于瞬息间想着更妥的策略,屋内除了书,地上的碎瓷片,他一脚踏在块瓷片上,借着地上的人影分辨方位。

鞋袜已穿好,洛妍依旧口不能言,无助的泪夺眶而出,黑衣人本来抱拳歉意的颔首,此刻见她这样,再看看书架外的身影。他凑得近些,压低声音道:“姑娘,事出突然,情非得已。”他转而朗声朝亦琛言:“楚王明鉴,在下乃是谋财的梁上君子,与豫王妃并无瓜葛。为财而来,岂能坏人清誉?某愿自断一指谢罪!”黑衣人站起身来,伸平左手,右手已搭在食指上。

亦琛只道有诈,并不近前,专注的看着影子的动静。

洛妍只觉得浑身的气息往上直冲,鲜血猛的从口中喷出,艰涩的唤出一声:“不可!”然而这句话耗尽了她所有的精神,透过眼眸中的雾气仰望着那双歉疚、诚挚的眼,眼见黑影一闪,人已跃窗而出。

“洛儿!”

睁开眼只见焦急、忧心的亦琛,他半跪在地,将她搂在怀中,手掌托在背心处,为她渡气。洛妍猛地坐起来,心知无望却不死心的四下看看,哪里还有黑衣人的影子。所有的悲切都涌上心头,压抑已久的痛楚令她几乎窒息,一把抓住亦琛的衣襟,“亦琛!”脸靠在他胸膛的一刹那,洛妍纵情的放声大哭,泪水似乎积蓄良久,再不能储存于体内,一古脑的倾泻出来。

亦琛的下巴轻靠在洛妍头顶,将她抱得更紧,缓缓的拍着她的后背,伴着哭声念着她的名字抚平她的心绪。

洛妍渐渐收了悲声,心底不似先前那般抽搐,虽不能将心底的委屈细细诉说,可能在他怀里放肆的哭一场,让她觉得不至于一个人在黑暗中疯狂。她这才发现,在这个时空,仅仅是在亦琛的怀里,她才真正的展示过最脆弱最真实的一面。最初,为着扮作娇柔惹人怜的姿态,她每每对着亦琛哭泣抹泪,而这似乎成了一种习惯,让她借着撒娇来舒缓胸腔里的愁闷。

“洛儿,是东赤来的人?”

姬鲲鹏说亦琛或多或少猜出她的身份,如果说出实情,她有九成的把握,亦琛会帮她寻找姬泠然。可此刻,依偎在这个怀抱中寻求着安慰,她怎么还能自私的不顾他的利益将他拖入泥潭。毕竟,国与国,有着无法逾越的界线。他有他的立场。“亦琛是何时知晓的?”

“从雪玉峰出来,宿在紫都郡那一夜——那时仅仅是猜疑,后来诸事凑在一起——”

竟在那么早!不是在洛水边祭祀?不是为着她学得惟妙惟肖的东赤方言? 不是那豆咕噜里的故事?“那一夜,你与韩赞来敲我门?”

“洛儿,你那么快就开了房门,却衣衫整齐——”他嗅着她的发香,“我不过是有些嫉妒,讥刺姬鲲鹏有什么话在雪玉峰未能尽言,还要追到客栈说。”

他既知道了,却无半分怨恨,令她愧意更甚,轻描淡写的道歉却说不出口。

亦琛扶洛妍站起来,目光里的温度令她释然:“各谋其事,各为其主!”将她的泪痕拭去,爱与恨的距离不过一线之间,他习惯性的想跨越那界线,去恨她当初的欺骗,可发现要将爱分一点点出去都是那样的难。“原以为是我将你推到亦璃那里,其实,一开始,就是要借我之手——亦璃,才是你的目标?”

“是!不想太着痕迹。乍然入府的人,他必然会怀疑,不过若是单纯的将视线锁定在我与你的联系,余下的方便行事。”洛妍叹口气,一开始就试探过亦琛,觉得他与东赤质子并无交集,而亦璃,受降表、比邻冷宫,种种迹象——在步出东赤那一刻,早已将三皇子视为目标,亦琛,只是屏障。千算万算,出乎意料的是亦琛动了真情。

她蓦地想起那笔漂亮的行书,“幸不辱命”,命的是乱了南炎皇子的兄弟之谊,还是盼着姬泠然与她平安而归?或者,他怕兄弟阋墙,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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