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卷珠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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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卷珠帘- 第1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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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说了你也不懂啦。等你以后嫁人了你就知道了。”

“你这么替你家少爷打抱不平,就因为他一个月没逛窑子了?”秀儿气得指着菊香的鼻子嚷:“难怪他过去的生活那么放荡不羁的,都是你们这些人惯的!当下人地,不督促少爷学好,只知道怂恿他去花街柳巷讨他的欢心!他要是得了脏病,或跟人发生冲突,遭人打骂讹诈,你们负得起责吗?以前在大都,他的车被人砸坏了几辆,都不是在妓院跟人争风吃醋闹出来地?你作为他的贴身跟班,为什么从不劝谏,只知道迎合乃至怂恿?你以为这样就是忠心,就是心疼主子?你错了,菊香,你这样恰恰是害了他!”

菊香低下头,不过嘴里还在嘀咕:“他是主子,我是奴才,他要去哪儿,他要干什么,我只有跟着的份,哪里有我多嘴的地方?”

“没有吗?”秀儿紧盯着问:“你平时跟他说话明明挺大胆的,有时候还故意打趣他,甚至挖苦他,他有真的跟你生过气吗?有骂过你打过你吗?”

菊香摇着头说:“没有,我跟了他七年,少爷从没打过我,骂也很少骂,顶多有时候发发脾气罢了。”

关于这一点,秀儿也承认先前的判断有误:“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也以为他脾气很坏,相处久了才发现,其实他性格挺好地,偶尔耍耍少爷威风,但从不拿身边的人撒气,更不会打骂。你们俩说话的时候,你打趣他还多些。既然这样,为什么从未听你有过劝谏?不仅没有,听你的口气,你还很赞成他去那种地方放荡堕落。”

“这个,少爷喜欢么。”菊香并不觉得自己有多理亏。

秀儿简直快被他气死了,深呼吸了一口气说:“要是他喜欢杀人,你就帮他磨刀?要是他喜欢偷,你就给他望风?真正对主子负责,为主子好的仆人,不是事事依顺,不问是非。而是懂得规劝,发现主子做地事不好,要敢出言阻止,不要怕他不高兴,不要怕他骂。他又不是不懂道理的人,你为他好难道他体会不到?就算他当时骂了你,事后他也会感念你地好。”说到这里,秀儿感叹道:“要是我父亲当年有个肯真心劝谏的忠仆,我家不会沦落至此。”

菊香看着秀儿说:“你家的事,我也听说过的,你家的仆人都不是好人,主子散漫,不仅不劝,还找来骗子浑水摸鱼,自己跟着捞钱。听说你家以前的几个管家回乡后都买田盖房,成财主了。”

“是啊”。秀儿苦笑:“我家垮了,家里的几个大小管家倒是发了财。我爷爷和我爹花钱如流水,一方面固然是自己大手大脚不会治家,但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他们合伙儿从中捣鬼。”

菊香听到这里,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变色道:“你这会儿提起你家的仆人。不会怀疑我也是那种人吧?”

“绝对没有!”秀儿马上表明自己地态度:“我从没那样怀疑过你。你现在会出言冲撞我,甚至跟我吵架,也是因为你对十一够忠心。不是真心疼主子的人,哪里会替他打什么抱不平?可是你只知道依顺他,只想让他开心是不够的。真为他好。有时候还要劝谏,忠言逆耳,可是利于行啊。”

菊香听到这里,不再有抵触情绪,但还是为难地说:“你说得也有道理。只是,他到底是主子,就算我知道什么事不该做。我能怎么劝呢?少爷有多固执,你又不是不知道。”秀儿道:“这就要看你的策略了。古代那些臣子是怎么劝谏皇帝的?凡奸臣,就是凡事只拣皇帝喜欢听的话说,这样皇帝老儿一高兴起来,就赏他这赏他那。他阿谀奉承本来也就是图的这些,至于这样做会不会紊乱朝纲,甚至颠覆朝廷,他是不管地。他只管自己的眼前利益。这就是奸臣!奸臣不是不迎合皇帝,恰恰相反,奸臣比任何人都会讨皇帝的欢心!”

“这么说,我是奸臣了?”菊香鼓着嘴嘟嚷。

“如果你只会变着法子哄他开心,不管这样是不是害了他。你就是奸臣!忠臣都是直言敢谏的。我那天还想,你们关家现在是关伯父当家。等关伯父百年后,轮到你家少爷当家了,他还不知道会怎么败家呢。光大都的那些红粉知己就能榨干他了,世上美女千千万,你家少爷个个都想疼,平时大方得要死,不相干地人都送钱给人家去上私塾,可是,偏偏又不会理财。”

菊香忙说:“他会理财的,你不知道吗?我偷偷告诉你哦,他在大都有自己的生意。”

“什么生意?”

菊香笑着不说话,秀儿替他说:“跟人合伙在妓院卖他家的啥药对不对?”

“原来你知道啊。”菊香暧昧地笑着。

“我猜的。”“秀儿就是秀儿,我家少爷肚里地蛔虫一样,什么都瞒不过你。”

“去,不准用那个词形容我,恶心死了。”秀儿皱起了眉头。

“好好好,你是我家少爷的贴心小佳人,真正的红粉知己,行了吧。”菊香做了一个投降地手势。

秀儿柳眉倒竖:“全大都的女人,哦,不,全国的女人都是你家少爷的红粉知己,所以你家少爷不缺我这个了,少拿我充数。”

菊香不高兴了:“秀儿,说话要凭良心,你明知道少爷待你跟别人不同。”

是!可那又如何?“他还是恨不得把天下美女都搜罗进你们关府,像他爹一样,一二三四五太太一路排下去啊。”

这一点菊香也不能否认,但他从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他用大人教育不懂事的孩子一样的口吻说:“秀儿,不只我家少爷这样,凡富贵之家,你去打听打听,看哪家不是三妻四妾的。”所以,这话他说得理直气壮。

秀儿突然发现,跟一个做奴仆的人争论这个问题是没有任何意义地。他们身处在社会的最底层,用他们的眼光看来,能当富豪之家的姨太太就已经很幸福了,毕竟,还是主子,还可以呼奴使婢。而以一介贫女能爬上富豪之家的大房地位置,那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就算丈夫再娶多少房小妾,都该从梦里笑醒了。

夏虫不可语冰,无法互相理解地人,讨论这些根本只是浪费时间。

正想再说两句打发菊香回去,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进来的人让菊香的眼神瞬间冷却,却让秀儿满眼惊喜,因为,来的是昨天还躺在病床上的帖木儿。

见菊香烂着脸扭身就往里走,秀儿在他背后叮嘱:“回去别乱说话,你也说你家少爷现在正为新戏烦着,你就别再烦他了。”

菊香不客气地回了一句:“我从没有惹他烦,谁不守妇道惹他烦的自己心里有数。”

第七折(第十六场) 宽恕

秀儿都不知道还能怎么跟菊香说,眼看帖木儿已经朝她这边走过来,要是还在这里跟菊香冷眼相向,言三语四,不迎上去打招呼,那像什么话?

想了想,人是不可能讨好所有人的,菊香要怎么想,回去要跟他家少爷怎么说,只好随他的便了。于是匆匆交代了一句:“你回去好好照顾你家少爷吧,等他睡醒了我再去看他。现在我要去招呼客人了。”

菊香冷哼一声,气呼呼地走掉了。

秀儿也有点来气了,他主子倒服服帖帖的,就这小跟班倒越来越厉害了,也不知道是纯粹替他主子打抱不平呢,还是有别的原因。不过现在也想不了那么多,帖木儿已经走过来了。

因为想抓紧排戏,秀儿本没打算跟帖木儿出门的,只想着在自己屋里陪他说说话,然后就让他回蒙克府里待着,他身体才刚好一点,还需要多休息。何况他的身份这么敏感,也最好不要在外面乱晃。

想不到帖木儿一进门就兴冲冲地提议:“今日天气好,带你出去玩玩。”

秀儿忙推辞:“今天就算了吧,你师傅还在那府里呢。你其实不该来的,这下你师傅又要怪我了。”

帖木儿笑着告诉他:“师傅一大早就去抱朴院拜访老真人了,那两个人碰到一起就在树荫底下摆上一盘棋,一下就是一天。”

“山中神仙就是这样子的,等他们一盘棋完,看棋的樵夫手里的斧头把手都朽烂了。”秀儿一副神往的样子。

两个人谈笑了没几句,秦玉楼就进来了。这回可不比往常,很恭敬地行礼,还说了一堆“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公子勿怪”之类的客气话。

帖木儿自然要说明来意,秦玉楼听了。眉开眼笑地说:“公子好雅兴,这样的天气,正该出去游赏才是。”

秀儿简直傻眼了,昨天晚上,秦玉楼见她去了谢吟月那里一整天,还特意提醒她,要抓紧排戏。后来听说是跟谢吟月商量打擂事宜兼学南戏去了。这才没唠叨地。今天居然怂恿她跟帖木儿出去玩,没搞错吧?

不过只要稍微动动脑筋就能想明白,像帖木儿这样的身份,大概是秦玉楼自从业以来见过的来头最大的“贵人”。若秀儿能傍上左相公子,也就是说。若芙蓉班能有这么一个后台,在大都谁还敢惹?曹娥秀和阿塔海交往秦玉楼不支持,那是因为阿塔海乃有妇之夫,曹娥秀跟阿塔海是在跟左相府小姐抢男人。秀儿跟帖木儿的意义完全不同,帖木儿可还是未婚的公子。

虽然心里有诸多疑虑。在帖木儿的盛情相邀和秦玉楼地一再怂恿下,秀儿还是跟帖木儿出了门。

在车上,秀儿决定跟帖木儿好好谈谈。如果他对自己的处境没有清醒地认识。她只好亲自充当这个唤醒梦中人的角色。老是藏着掖着也不是办法,话说起不好听总比送掉命要好。

于是,“咳咳”,某人先坐正,清了清嗓子,然后开口道:“帖木儿,你知道你现在的处境吗?”

“我现在……什么处境啊?怎么听起来这么严肃,好像很不妙?”

“本来就很严肃。很不妙!”

“哦,愿闻其详。”

见他那一副调侃的样子,显然根本没当回事,秀儿着急地说:“你到底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啊,你父亲在江南这边……”

“名声很臭。很遭人恨,对不对?”

“你明明就知道嘛。”秀儿也不想说些违心地话安慰他。否则就根本不会开口了。

帖木儿点了点头说:“我当然知道,不然,我为什么要和师傅来这里为那些枉死的人作法超度呢?”

“光那样是不够的,死者就算被超度了,也平息不了生者心里的仇恨。”超度这种事太虚幻,怎么安慰得了失去亲人的痛?

“那他们要如何?”

秀儿叹息着说:“我也不知道他们究竟要如何,我只知道,这仇恨到现在还没有真正化解。也许,再过几十年,等这一代人也随那些枉死地亲人而逝,历史的血迹才会慢慢淡去,恨与痛才能渐渐被遗忘吧。而现在,当恨意还远未消饵的时候,怎样能让你父亲痛,他们就会采取怎样地方式。”这样说,够直白了吧?

帖木儿轻轻问:“你的意思是,让我死?”

秀儿急得快说不出话来了:“我的意思……是让你死?那我还不如让自己死了好,让我去替你死!问题是,他们不会接受。他们杀不了你父亲,但若能杀了你,让你父亲老年伤子,而且是唯一的儿子,相信我,他们很乐意做的。”

“这个我知道。”帖木儿竟然望着窗外一排排迎风飘舞的杨柳,很平静地说。

秀儿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知道?你知道你在南方处境很危险?你知道反元复宋的组织从未停止过活动?”

“你说的这个组织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江南百姓有多恨我父亲,不夸张地说,已经到了人人得而诛之地地步。别忘了,我曾在杭州待过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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