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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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光里- 第33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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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程吧?”

春瑛忙道:“他正打算要好生读几年书呢,家里已经备好了书本,若是能有幸考得一个功名,今后的前程就容易多了。”

卓氏十分欣慰:“他能这样想,是再好不过了,到底科举才是正道。我跟老太太平日说起,也说他这么个伶俐人,只在商人圈子里混,太可惜了,如今总算扭过来了。你要好生照料他,需要什么课本解析,只管跟我说。这些东西,我们家里最不缺了。”春瑛忙起身谢过。

卓氏又问:“听说你们昨日去了温郡王府?还遇上了攸哥儿媳妇?”

春瑛心中一顿,小心地道:“是,正巧遇上了,三少奶奶还下了帖子,让我明日去吃茶呢!”

卓氏点点头:“他们家如今的处境有些尴尬,你不是外人,我就跟你直说了,去吃茶也罢,吃饭也罢,只管陪着说话,他们要你办什么事,你都别应,若不是他们下帖子,你也别上门。若他们恼了你,还有我呢。”

春瑛知道她是在给自己撑腰,忙应了谢过。两人又说了一会闲话,有人进来向卓氏请示家务,春瑛忙起身告辞。卓氏道:“闲了尽管来,老太太今儿见了你,高兴得很,连饭都多吃了半碗呢。”春瑛笑着应了。

待出了东府大门,已经将近申时(下午15点到17点),春瑛见天色不早了,便改变了原本要去后街转转看望十儿的计划,上了马车直接回家。马车驶到离崇文门不远的一处街道时,忽然有个人影在前方冲过马路,车夫吓得连忙刹车,春瑛在车里,冷不防撞了一下车板,忙伸手稳住,小香几乎翻了出去,吓得花容失色。

春瑛忙问:“怎么回事?!”车夫在前头说:“奶奶,有个后生忽然在车前冲过去,小的怕撞到了人!”

春瑛忙掀起车帘往外望,果然看到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瘦得像根竹竿似的,衣衫褴褛,愣愣地站在路边,满是灰尘的手里拿着一枚铜钱。旁边的路人都在议论,说那少年为了一文钱,不要命了,差点被马车撞上。

春瑛皱眉盯着那少年,总觉得有些眼熟,倒有几分像是……她脑中灵光一闪:就像是胡鹏的模样!

再看他年纪……春瑛脑中不由得冒出了一个想法:难道……会是那个人吗?

第三百四十四章 两个祖宗

春瑛心中乱糟糟的,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件事。

这少年有几分像胡鹏,极有可能就是胡鹏休掉的元配所生的那个嫡子!记得好像是叫宗哥儿。当年她在元宵初遇胡飞时,胡飞先她一步“抢”去的那盏花灯,就是要送给小侄儿的。算算也有十来年了,当年的孩子,年纪应该还很小,如今也该是个少年模样。

胡飞还未回到大明时,她曾在柳树庄外见过胡鹏一家,那时的人里并没有这个男孩子,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去了哪里。胡飞知道这件事以后,也没提过,她还以为这孩子是有人照看的。但如果她现在遇到的真是他,那这几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少年见春瑛一直盯着他看,有些手足无措。车夫没等到女主人发话,也不敢擅自斥骂,只是皱眉责问他:“你也不看看路上的情形,就冲出来了,万一真撞上了怎么办?!那是铜钱,不会被车压扁的,你就不能等我们的车过去了再跑来捡么?!如今你差点伤着,我们奶奶也吓得不轻,差点儿就摔着了呢!若有个好歹,我们大爷断饶不了你!”

少年害怕地缩了缩脖子,仿佛下了决心似的,忽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害怕地道:“我没瞧见你们的车跑出来!我不是有意冲撞的!少奶奶,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吧!我下辈子做牛做马来报答您!您是活菩萨!您是贵人!最善心不过了!您是九天上的仙女,救苦救难的观世音,求求您饶了我吧……”一长串的恭维话与哀求话脱口而出,连气都不喘一口,只是眼神仍旧呆呆的,说话却极溜,倒像是已经习惯了似的。春瑛的脸色渐渐难看起来——这孩子……怎么会变成这样?胡飞当年被赶出家门后在市井间勉力谋生,也仍旧文质彬彬的,可没学会这些话!

路人被这一幕戏吸引了,纷纷聚集过来。春瑛见势不妙,忙对车夫说:“把车停在路边,叫那孩子过来说话。”

车夫依言做了,那少年却踌躇着不肯近前,眼里带着警惕和迟疑,口中仍旧不停地念着:“您是贵人,高高在上的贵人,我就是那泥地里的小石头,路边的枯枝叶,您别跟我一般见识……”眼角往两边瞥,似乎在盘算逃走的路径。

“是谁教你说这些的?!”春瑛打断了他的话,两眼只盯着他,“我什么都不曾说,你就先跪下把这一大串话丢过来,你以为我会做什么?!还不快给我起来?!你难道不知道‘男儿膝下有黄金’这句话?!”

少年愣了愣,住了口,低下头不说话。

人群里挤出一个妇人来,一见少年跪倒在地,便放声骂道:“我不过是叫你捡个钱,转过身你就给我闯祸了!你就不能消停会儿?!一天到晚吃白饭不说,还见天儿给我惹麻烦!”打了那少年两下,又腆着脸给春瑛赔罪:“他吓着您了?小的给您赔罪,您要打要骂都行,只是若他伤着了人,或弄坏了什么东西,我们小门小户的,实在赔不起……”

小香看不过眼了,冷笑问她:“你的意思是,只要不叫你赔银子,我们怎么打骂他都行了?他是你什么人?!”

那妇人有些不自在地搓着手:“他是我……我娘家侄儿……”

那少年飞快地抬头看了她一眼,眼圈一红,忍住了,又低下头去。

春瑛已经认出了那妇人,分明就是当年侍候过胡飞的丫头阿繁!只是对方显然没认出她来。此时她已经能百分之百地确定那少年的身份了,更对阿繁的态度感到有些气愤。阿繁虽然已经嫁到了外头,但说起来这少年也曾经是她旧主人吧?如今又是打又是骂的,算什么?!那还是个孩子呢!

不过想到当年胡鹏对他们这帮仆役的态度,以阿繁的品性,自然不会对他儿子有所怜惜,因此春瑛没多说什么,只是道:“我瞧这孩子说话倒是很爽利,嘴也甜,我家里正缺个传话的小厮,叫他随我回去吧。”

少年惊讶地抬头看了她一眼,回想方才她说过的话,若有所思。

阿繁却犹豫了,她看了少年一眼,踌躇地道:“这是我侄儿,我……我可没打算让他卖身为奴……”

春瑛闻言,神色放缓了些:“我并不是要买他下来,只是想雇他做点活。你要是愿意,工钱好说。不过也别太贪心了,满京城里,伶俐的小子多着呢!我还不一定非要他不可!”

阿繁还未下定决心,少年却先一步开口道:“我愿意!只要奶奶肯赏我一口饭吃,我什么活都能做!”阿繁吃了一惊:“你……”压低了声音,“小少爷,你疯了?!这是要给人做奴仆!”少年低着头,只不看她:“这位奶奶是个好心人,我愿意跟她走!”阿繁急得直跺脚:“不行!你不能去!”伸手就要打,少年忙躲过了,径自跑到春瑛马车跟前跪下道:“奶奶带了我去吧!”阿繁急得直跺脚:“你反了天了?!翅膀硬了是不是?!你当初没处去,可是我好心收留的你!”

路人窃窃私语:“怪不得这孩子宁可给人当小厮呢……”

“可不是?又是打又是骂……”

“刚才好像听见她喊那少年小少爷?了不得!难道是恶奴欺主?”

“哎呀呀,就算真是他姑姑,有人肯雇那孩子做工,又不用卖身,不是好事么……”

“这妇人还说侄儿吃白饭,如今人家要去挣钱了她还不肯,肯定有猫腻……”

阿繁额头冒出了冷汗,缩头缩脑地凑近少年扯他袖子:“快跟我回去!我以后不打你就是!”那少年只是眼巴巴地盯着春瑛看。

春瑛不想再留下来任人围观,便叫车夫载上他,放下了车帘,不去看阿繁焦急地凑上来想说话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模样。车夫乐呵呵地道:“小子,你有福了,咱们大爷和奶奶最是宽和待下的!”说罢提着他的领子一把揪他上了车板,甩了甩鞭子,扬长而去,只留下阿繁在原地气急败坏地大喊大叫。

到了家,春瑛叫了个在前院当差的男仆来,指了指少年:“你带他去洗漱,再给他换一套干净衣裳,说话和软些。”又对小香道:“你去吩咐厨房,给他弄点饭菜,不要太油腻,清淡些的。”然后回头对少年道:“你且去收拾收拾,以后的事要我们当家的拿主意。”少年又要跪,她忙拦住了,皱眉道:“没叫你跪的时候,不要总是跪来跪去的,叫人一见就先看轻了你!咱们家不讲究这些规矩,你要行礼,作揖就行了!”少年迟疑了一下,弯腰作了个揖,便跟着那男仆下去了。

春瑛连忙到了正屋,让人找了墨涵来,把少年的事告诉了他,又道:“我不知道他认不认得你,不过你还是先别跟他打照面,等小飞哥回来再说。”

墨涵惊讶地叹道:“我原听说胡大少爷把他给了四老太爷养,那位老太爷人品挺好的,没想到他会落到这个田地。奶奶不与他相认也是对的,他有个那样的爹,也不知道这些年出落得什么性子,万一跟他爹一样是个坏脾性,反倒惹麻烦上身了!只是大爷那里怎么说?”

“他还没回来?”春瑛想了想,“照理说他早该办完事了,如今都快太阳下山了,耽搁到这时候,怕是有什么变故,你到胡氏一族聚居的地方看看,有没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再把这件事悄悄儿告诉他,让他打听打听,胡氏一族中是怎么了?任他家再落魄,也还有一众叔伯兄弟们,没有让孩子流落街头,还叫从前的旧仆欺负打骂的道理!”

墨涵应声去了,春瑛坐下来皱着眉想了一会儿,便把事情暂时丢下,换过衣裳,看儿子去了。

岱哥儿一整天没见父母,正生气呢,扭着小身子不肯理她,只顾着玩自己的小木球、小木马,还有春瑛给他做的熊宝宝、虎宝宝玩偶。春瑛哄了他半日,他才重新露出了笑脸,一手拎着木马,一手拎着虎宝宝,屁颠屁颠地在炕上跑来跑去,一时站不稳,摔在厚厚的棉垫上,便又挣扎着站起来重新跑。咧开的小嘴里,几颗新长的牙齿格外显眼。

春瑛看着儿子可爱的模样,心都软了。想到宗哥儿,不由得暗叹。不管他是因为什么原因才落到今日的境地,归根到底是他那个爹造成的。如果不是胡鹏当年为了攀附权贵,不惜休弃元配,送走亲儿,宗哥儿何至于流落在外?而胡鹏费尽心思,也不过是把家产都送给了权贵,最后还被连累得丢了世代的皇商身份,彻底沦落成瘪三了。他那个后娶的妻子只生了一个女儿,娘家一败落,就被他冷落了,如今更是自行带着孩子回了娘家,胡鹏跟前只有小妾和两个庶出的儿女,前者还是个四处勾搭的破落货!不知道他回想起过去时,是否会有一丝后悔?如果他当年没有休妻另娶,此时顶多就是不如他父亲在世时风光,但只要好好经营,不当皇商,也是个富家翁呀!

所以说,做人还是要积德的好,做事太过分了,也是断了自己的后路。

春瑛想了又想,心中默默下了个决定。

她将心事抛开,高高兴兴地陪着儿子玩了大半个时辰,见他似乎有些饿了,才吩咐人去做肉糜粥,再添一小碗炖得烂烂的青菜。前院传来一阵喧哗声,小香来报:“大爷回来了!”春瑛忙迎了出去,见胡飞眉间微皱,忙问:“事情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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