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家长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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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家长女- 第10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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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严清怡真正惊讶起来。

    那幅画分明挂在罗振业的书房里。

    她记得清清楚楚,有次罗振业生病,她为表孝心特地做了煮干丝送过去,看到图画觉得奇怪,就问罗振业,这幅画黑漆漆灰突突的有什么好看。

    罗振业指着画说:“范宽之所以与李成、董源并称宋三家,主要在于他气势的磅礴酣畅。这幅画首先好在山石的峻巍,其次便是笔墨的厚重。”

    罗振业又说这是罗家祖上收藏的,以后要留给儿孙,一代代传下去。

    怎么就成了林栝娘亲的陪嫁了?

    还是说,两者之中有一幅临摹得几可乱真的赝品?

    严清怡正猜测着,只听林栝又道,“我差不多时,我爹染了时疫过世了,是我娘给我开蒙,教导我读书。六岁那年,我跟堂兄们一起去书院读书,有天回来,发现我娘在家里哭”

    林栝眼圈忽然就红了,低着头,隔了半天才又开口,“家里下人都议论说我娘行了不轨之事,光天化日的,跟周管家躺在一处。周管家已经被打死了。我跑着去问伯母,伯母摸着我的头说,可怜的哥儿,摊上这样的娘亲,以后还怎么说亲。我又去问我娘,我娘不说话,只是抱着我哭第二天,我娘就投缳自尽了。”

    严清怡讶然地张大了嘴。

    林栝长叹一声,“为了家里声名,我伯父对外面说我娘是生病而死。我外祖跟舅舅因此对我伯父感激万分,还特地给他送了重礼。我因为守孝就没再去书院,而是在家里读书,伯父特意指派了两个能干的小厮和两个忠心的丫头服侍我。那阵子,我常常生病,每次伯母都是满扬州城请郎中,换了一个又换一个,可始终没有起色。又因为我双亲均亡故,伯母很是纵容我,着实顽劣了一阵子。扬州城的人都知道我不服管教而且身体不好再后来,我病过一场,将养了半个多月才好转,康复之后,我奶兄偷偷把我带出了扬州城。”

    严清怡默默听着,心底大概有了猜测,想必是伯父一家贪图林栝娘亲的嫁妆,特意造成的假象。

    林栝续道:“奶娘是从小服侍我娘的丫头,后来在我娘身边当管事嬷嬷,先后生了三个儿子,最小的那个比我大两个月。我娘出事之后,我娘身边的人或者卖或者配人或者打发了出去。奶兄跟我说,我娘是冤枉的,我娘守寡四五年,向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么能跟周管家牵扯到一起?还有,我娘临死那天,伯母去看过我娘,说周管家认罪赴死,此事已经死无对证,只可惜我要被连累,恐怕以后科考跟娶妻都会受影响。我娘死前还留下一封血书,说她是受冤屈而死。但是家里从来没人提起血书,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严清怡暗暗惋惜,开口道:“你娘唉,她应该把周遭的人一一审过,肯定能问出些蛛丝马迹,她说是以死彰示清白,可别人未尝不以为她是没有脸面活下去?”

    “谁说不是?”林栝又叹,“当时我娘肯定乱了阵脚,又被我伯母挑唆后来,我给我舅舅写过信,舅舅要求官府查案,可是已经过了好几年,便是有知情的人也都走了,而且潘清又在官场上春风得意一再升迁,结果也就不了了之现下我两位堂兄都是官身,大堂兄在山西洪洞县任知县,二堂兄在刑部照磨所任照磨。听说近些年我伯母身体不太好,我想趁着她还活着,替我娘讨回个公道。”

    所以,他才急着往边关积攒军功,尽快地升迁,以便压制住潘清。

    可潘清乃户部左侍郎,堂堂正三品官员,林栝即便升迁再快,也绝无可能在三五年内升到正三品。

    林栝也意识到这点,“我这次除了催放军饷之外,还想在罗阁老面前状告潘清。罪状已经罗列了一些,只待军需发放,我就往上递折子,不能因为我的私事连累宁夏官兵。”

    “不妥”,严清怡心里“咯噔”一声,忙劝阻他,“潘清跟罗阁老有师生之谊,又一同掌管户部,不可能因为你而心生嫌隙。”

    林栝道:“不是,我打听过,潘清科考那年,主考官是翰林院的崔学士。崔学士已经故去多年。罗阁老为官端方,定会秉公办理。”

    严清怡微阖一下双目,又睁开。

    潘清名义上不是罗振业的门生,但私下里早就投奔了罗振业,跟罗士奇关系也很好,一直称兄道弟的。

    每年罗士奇生辰,潘清都会精心准备贺礼,或者是一方砚或者是一幅字,又或者是古籍珍本。

    罗士奇曾当着苏氏的面夸过好几次,说:“知我最深者,莫过于见明。”

    潘清,字见明。

    罗振业人老成精,怎可能因为林栝惩治潘清?

    反而林栝倒可能找来杀身之祸。

    可毕竟在大街上,两人悄声说会话也就罢了,却不好开口争辩,严清怡便不作声,心里却打定主意,等回家后,定然要劝林栝打消主意。

    林栝便也打住这个话题。

    此时,太阳已经升得高了,严清怡脸颊被晒得通红,脑门上热出一层层细汗,顺着腮边往下滑。

    林栝心疼不已,瞧见不远处有人推着车子卖切好的西瓜,连忙过去买了两块,小心地捧在严清怡面前。

    西瓜是熟透了的,又用井水浸过,咬一口清爽甘甜。

    严清怡弯了眉眼笑,小口小口地吃完,掏出帕子擦擦嘴,翻个面儿又递给林栝。

    林栝瞧见她的小动作,趁着接帕子时,悄悄握了下她的手,很快地松开,柔声道:“正晌午了,想必没人出来买东西,咱们吃了午饭再回去还是回去吃?”

    严清怡瞧着地上的竹篮跟马扎子,笑道:“春兰还在家里,去买点菜回家吃,说不定阿昊也能回家,再买些卤肉跟包子。”

    林栝应声好,将摊子收起来,一应东西都拿在手里,与严清怡一道往菜市场走,走过梧桐树时,下意识地抬头往上看了眼。

    七爷不躲不藏,正迎上他的目光。

    林栝若无其事地低下头,步履沉着地往前走,身姿笔挺气宇轩昂,薄薄的靛蓝色裋褐下,隐约显出他上臂突起的肌肉的轮廓。

    能够在武举中取得第四名,而且到宁夏半年就杀了十几个鞑子,想必身体很好,而且身手很好。

    七爷有片刻的冲动,想看看,林栝究竟能不能躲开青柏的飞刀。

    话语在舌尖转了几转,终于开口:“你说,林栝果真有将帅之才?”

    不知为什么,青柏好似松了口气,收起手中飞刀,低声答道:“是,那边传来的消息,林栝智勇双全又有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冲劲儿,这两年守着固原镇固若金汤,镇上的老百姓和营地士兵都很尊敬。指挥使赵霆非常器重他,也有意提拔他。”

    七爷又默片刻,良久,低低道:“回吧”,转身往外走,才刚迈步,忽然脚下踉跄,险些摔在地上。

    青柏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他的胳膊。

    七爷淡淡道:“坐下歇会儿,我腿发软,走不动”

第112章() 
青柏扶他在椅子上坐定;从随身带的暖窠中倒出半盏茶;呈到七爷面前。

    七爷脸色白得像纸;眸光暗淡;仿似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暗沉沉的没有一丝光芒。

    青柏突然又有些后悔;刚才林栝经过窗下的时候;就应该毫不犹豫地将飞刀抛出去。

    林栝固然身手不错,但他年纪摆在那里,才十八九岁;能有多少临敌经验?而青柏自幼受训,经历过极苛刻的考验,当影卫的那些日子;又无数次死里逃生。

    青柏有十成把握能够一击毙命。

    再或者;他应该隐瞒宁夏传来的消息,就说林栝是个贪生怕死沽名钓誉之辈。

    七爷就不会犹豫那么长时间;从而错失良机。

    青柏了解七爷。

    上次郭蓉跟严清怡发生争执;四处败坏严清怡的声誉;小郑子忿忿不平地说:“郭家娘俩实在可恶;上嘴皮碰着下嘴皮专门颠倒是非混淆黑白。要我看;就该一刀给她们个痛快的,让她们永远闭上嘴;顺便给别人个教训,免得再有人信口开河胡说八道。”

    七爷浅浅笑道:“小郑子学问长进了;这几个成语用得贴切。只不过;郭家母女固然可能,但罪不至死,如今郭鹏在辽东戍边,你这边把人家妻女给杀了,换成你,你心里是何想法?”

    小郑子顿时哑了,好半天说不出话,最后才嘟哝道:“都想七爷这样,那么那些戍边将士的家眷都可以无法无天了?”

    七爷摇头,“非也,是要按照法理来。如果真是犯下滔天大罪,肯定要按律处置。郭家母女尚是初犯,先给她们一个教训,若是不改,自当重惩。”

    七爷公私分得清楚,又以社稷为重。

    青柏有六成把握,七爷不会因自身爱憎而杀害国之良将。

    就连青柏自己,在看到宁夏传来的纸笺时,也起了爱才之心。

    一个初出茅庐的臭小子,麾下只五十人,就敢请缨前去侦察鞑子动向。他们在荒漠里待了半个月,赵霆险些以为他们回不来了,可林栝不但探明了鞑子踪迹,还带回来十三个鞑子头颅。

    每年冬春之交,是边境战事最频繁的时候,鞑子缺衣少食,时不时骚扰边境百姓。林栝面对鞑子毫不手软,除去手下士兵外,还将固原镇青年劳力组织起来,按时巡逻,将固原守得固若金汤。

    但凡有些血性的男儿,谁不渴望在广袤的草原上驰骋?但凡武有所成的汉子,谁不想挥剑御敌保家卫国?

    青柏也想,可因身上担负着职责不能擅离,听到宁夏传来对林栝的评价,不由心向往之。

    及至见到林栝与严清怡心心相印情投意合的情态,又觉得可惜。

    世上女子千千万,为什么他独独看上了严姑娘?

    若是杀了他,他过不去心底的坎儿,可若不杀他,七爷岂不要伤心失望?

    一时,他也不知道到底该希望七爷下令还是不下令。

    可终于,七爷还是选择了以国事为重。

    七爷坐在椅子上,茫然地望着窗外,梧桐树枝繁叶茂,其间夹杂着粉紫色的花朵,一串串的,像是倒挂着的铃铛,有甜香随着清风徐徐而来。

    良久,七爷收回目光,缓缓喝完杯中茶水,起身道:“回吧。”

    青柏利落地收了茶盏,跟在七爷后面。

    时值正午,炽热的阳光肆无忌惮地铺射下来,在地面上卷起白色的热气。

    林栝与严清怡早已不见了身影。

    青松蹲在树荫下面,见七爷出来,连忙将马车驾到酒楼门前,悄悄对青柏道:“那小子下盘挺稳,我估摸着他察觉到你们在楼上偷看了。刚才经过时,身体绷得很紧。”

    果然是个好样的。

    青柏暗赞一声,面上却不露,抬手撩起车帘。

    车里放着冰盆,有凉意丝丝散出,令人神清气爽。

    七爷打了个哆嗦,自案几下面的抽屉中取出一条薄毯。青柏见状,连忙抖开毯子,替七爷拢在肩头,又将冰盆盖子掩好。

    七爷头靠着车壁,喃喃低语,“上天有好生之德,君子当成人之美”再后来声音压得极低,便是青柏耳力极好,也听不清楚,少顷,才又听七爷道:“听说正一神教的通微法师精通命理,先不急着回宫,往清虚观看看。皇嫂说我二十岁之后诸事顺遂,我请通微法师再卜算一下,如果实在无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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