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青昊已经在二门那里等着,见严清怡出来,立刻蹲下身,将她背到花轿上。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鞭炮与锣鼓声,花轿稳稳地被抬了起来。
严清怡掀开喜帕,趁着没人看见,转了转脖子。
凤冠实在是太重了。
这还是万皇后当年与康顺帝成亲时候戴的,单是中间那只七尾凤钗就将近三两重,凤头口中还衔着红宝石,凤尾上缀着黑曜石,做工非常精致。
内侍送玉如意时,将凤冠也送了来,顺带还捎来万皇后的口谕,不外是要她以七爷为重,谦卑顺从。
身为女子,总归要听夫君的。
严清怡轻轻叹一声,感觉轿子晃晃悠悠的,竟然还没有走到王府。
黄米胡同离积水潭算不得远,有半个时辰足够了,现在约莫着大半个时辰了。
严清怡透过微微晃动的轿帘往外瞧了眼,认出是长安街。
难道是要绕着皇宫转一圈?
这么酷暑的天气,竟是不嫌热吗?
严清怡又偷偷往前看,见最前面两排共八人,手里各执一木牌,牌子上涂着朱漆,正面朝前,估摸着应该写着双喜字。
紧接着是八人的礼乐队,有挎腰鼓的,有吹唢呐的,还有打铙钹的。
再然后,七爷骑一匹枣红马居中,两边各一位礼部官员相随。
青松青柏两人身穿红色裋褐与其余侍卫紧跟其后。
又走了好长一段时间,严清怡看着街上景色,知道快到积水潭,忙整整凤冠,将喜帕戴好,正襟危坐着。
没多大会儿,锣鼓声伴随着鞭炮声又劈里啪啦呜哩哇啦地响起来。
轿子稳稳地停下来。
钱氏上前掀开轿帘,将严清怡搀扶下来,往她手里塞了条绸缎,低声道:“抓紧了。”
如果抓不紧,绸缎落地,就意味着婚姻不到头。
严清怡点点头,将绸缎在腕间缠了一道才又抓在掌心。
跨过火盆,踏着铺了红色毡毯的甬道,走上几阶台阶,穿过一个小院,又上了台阶,这才进到拜堂之处——中路的正殿,中和堂。
严清怡瞧不见屋里众人,可听着耳边不时飘来的寒暄声说笑声,猜出前来道贺的官员定然不少。
只站了数息,便听到内侍独有的尖利的嗓音唱道:“圣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接着便是排山倒海般的唱和声,“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严清怡本也想随着跪下,一双冰凉的手止住了她。
康顺帝沉着而不失威严的声音响起,“今儿是朕的幼弟平王大喜之日,众卿家且随意作乐,无需多礼,快快请起。”
少顷,丝竹声起,唱礼官高亢地喊道:“吉时已到,新人行礼。”
一拜天地,二拜国君,然后夫妻对拜。
行过礼,又听了康顺帝与万皇后的教导,严清怡被簇拥着送到畅合院。
畅合院放着冰盆,刚进去就觉得清爽宜人,夹杂着淡淡的茉莉花香,将严清怡满身的暑热顿时散了个干净。
严清怡深吸口气,被钱氏引着坐在床边。
有人笑问:“七叔呢,还没过来?”
另一人答:“圣上还在说话,想必送了圣上回宫就能过来。”这声音应该是安郡王妃的。
又有人道:“不用着急,先前四弟成亲,也是等送完父皇才喝的合卺酒。”
这是恭王妃的声音。
严清怡静下心一一分辨着。
没多大工夫,有人推门而入,屋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招呼声,“七叔”,“王爷回来了。”
有人乐呵呵地道:“王爷快挑开盖头,让我们看看新娘子。”
须臾间,一角大红色的袍襟出现在视野里。
严清怡不由地挺直了身子。
就感觉眼前骤然明亮起来,这突如其来的光亮让她有数息的不适应,眨了眨眼,才看清面前人的样子。
如玉的肌肤,精致的面貌,黑亮的眸子映着满屋子的大红色,眸底深处藏着身穿大红喜服的小小人儿。
对上她的眸,七爷翘起唇角,脸上浮起浅淡的微笑。
严清怡突然就觉得有些委屈,默默地垂下头。
喜娘夸张地叫一声,“新娘子可真漂亮。”
安郡王妃笑道:“那当然,要不平王也不会亲自迎回来。”仔细打量严清怡两眼,“往常就已经很好看,今儿更加美了三分。”
旁边恭王妃与定王妃附和着笑,“堂婶说得不错,七婶果然是万里挑一的大美人,还是七叔有眼力。看着牡丹花绣得跟真的似的,可见七婶女红定然非同一般,往后可得指点一二。”
这种场面上的话,严清怡自然不会当真,并不作声,只微微笑着。
这时喜娘递过两只缠着五彩线的酒杯,“喝过交杯酒,举案齐眉到白头。”
严清怡接过酒杯,与七爷对视一眼,同时喝了交杯酒。
喜娘笑着唱了撒帐歌,又说了一箩筐的吉祥话。
安郡王妃笑道:“咱们该坐席去了,留着新人在屋里说说话。”引着屋里一众妇人鱼贯而出。
只留下严清怡与七爷两人。
屋子里静悄悄的。
外头隐隐传来妇人们的嬉笑声,丝竹的咿呀声,以及丫鬟们急促的走路声,显得屋子愈加静谧。
七爷凝神望着严清怡。
她戴着华贵的凤冠,白净的脸颊染着浅浅粉色,柳眉用了螺子黛,细长温婉,唇上涂了口脂,红润亮泽,只那眸中水光盈盈的,不像是羞怯,倒更像是哀怨。
七爷想起她写的书信,又想到她这些日子的操劳辛苦,不免有几分懊悔。
那天,他看到她跟林栝站在树影里,男的英武女的温婉,俨然一对璧人,心里着实是有些吃味的,可又拉不下脸一而再再而三地跑去黄米胡同质问她,便狠下心晾她几天,盼望着她能想通了跟他说几句暖心的话。
她倒是写了信,可信上除了王府那些琐碎之事,半句甜言蜜语都没有。
他在户部主事,往来公文上有时候还会写几句王爷祺安等话,她却是连公文都不如。
七爷前气未消,又跟自己较上了劲,这次非要逼得她说出两句好听的来。
可谁知,到后来竟是连信也没了。
这一置气又是一个月。
算起来他已经三个多月没好好跟她说过话了。
而今看到她真真切切地站在面前,心里怨气尽数消散,而喜悦却犹如发酵过的面团,慢慢膨胀,丝丝缕缕地散发出来。
七爷叹口气,温柔地道:“凤冠太重,我帮你取了吧。”说着上前,托起凤冠,有几缕发丝被挂住,他轻轻地扯了开,生怕扯痛了她。
看着他这般小心翼翼地动作,又闻到他身上浅浅淡淡的松柏香味,严清怡越发觉得委屈,却强忍着不发作出来,低声问道:“七爷还要到外头待客吗?”
七爷“嗯”一声,“我去转一圈即刻便回来,安郡王和礼部的人在,有他们招呼着就行。你把头发散了松快松快。”
严清怡应声好,先将七爷送出门,叫了月牙进来。
月牙一边伺候着她脱掉喜服,卸了钗环,一边絮絮说起王府的事儿,“和安轩的人也是今儿一早过来的,共二十七人,其中郑公公和李公公是贴身伺候七爷的,有四人专门伺候七爷饭食。郑公公很客气,说来了王府以后就听王爷和王妃吩咐还有两个三十七八岁的姑姑,是皇后娘娘赏赐下来的。”
严清怡想一想,便道:“七爷吃惯了那四人的饭,就把他们安排在小厨房,先前那两个婆子调到大厨房去。至于那两位姑姑,等明儿问过七爷再说。这几天,你跟辛姑姑多经点心,看看下人们有没有偷懒耍滑或者眼高手低的,毕竟才教了不到一个月,怕混进来不好的以后麻烦。”
月牙应声离开。
严清怡去净房用热水擦了把身子,又净过脸,等出来时,七爷已经回来了。
他脸色有些绯红,而身上有淡淡的酒味。
显然是吃过酒。
严清怡顿时想起魏欣说的话,何大哥吃过酒,嘴里会有桂花的香味儿,脸上不由红了下,问道:“我伺候七爷更衣,还是请郑公公来?”
七爷张开手臂。
严清怡走近前,解开他腰间束带,又弯了腰解内里的系带。
不等解开,七爷已抱起她放到铺着鸳鸯戏水的大红喜被上,而他的身体重重地覆下来,唇正对着她的唇
第163章()
严清怡尚未来得及思索;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了反应。
七爷敏锐地察觉到她的身子立刻变得紧绷;目中也换上戒备的神情;默默叹口气;站起身将身上半掩着的喜服脱下来;搭在椅背上。
屋里的温度骤然冷下来。
严清怡死死咬着唇;说不清心里到底是种什么滋味;想说几句话缓和一下气氛,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沉默片刻,将被子整齐地叠好;另外取出两床棉毯。
正是酷暑的天气,先前铺着被子是为了喜庆,夜里实在用不着这么厚的被子。
七爷默默看着她的动作;往床上一躺;沉声道:“早点睡吧,明天要进宫。”
严清怡觑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要很早去?”
七爷道:“不用太早;卯正时分上朝;下朝约莫辰正;咱们辰初过去就行。”
严清怡又陪着小心道:“七爷往里面挪挪;我睡外头吧,夜里端茶倒水方便。”
七爷扫她一眼;“我夜里不喝水。”
严清怡只好从他上边往里头爬,刚爬过去;七爷一把撩开自己身上的棉毯;将她密密实实地包了起来。
严清怡本要推拒,心念一转,没敢反抗,顺从地依偎在他怀里。
他的中衣是用府绸做的,贴上去柔软细密,有淡淡的松柏香味沁入鼻端。
这味道让人安心,还有些想念。
严清怡吸口气,轻声问道:“七爷是不是生气了?”
七爷默了会儿,“嗯”一声,却是用力将她拥得紧了些。
她的手推拒般抵在他胸口,隔着府绸中衣,能感觉到他单薄的身体,还有他一起一落的心跳,就在她的掌下。
严清怡收回手,将脸贴过去,静静地听了会儿,低声道:“七爷还记得上元节,曾遇到郭鹏的家眷?”
七爷伸手拂着她柔顺的长发,应道:“记得。”
严清怡又沉默片刻,含混不清地道:“以前我做过一个梦,梦见被发卖到郭家为奴,郭蓉每天非打既骂,而郭进他”声音一哽,却是说不下去。
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
七爷正凝神听着,忽觉胸前一片湿热,大吃一惊,低头瞧见严清怡耸动的肩头,忙安慰道:“阿清,没事了,做梦而已,没事了。”
话虽如此,可脑中一片清明。
上元节那天,跟郭家人只匆匆打了个照面,他是后来听青柏提起才知道郭鹏的儿子名叫郭进。
严清怡却是如何得知?
还有三年前的桃花会,依着严清怡的性情,她绝非那种得理不饶人飞扬跋扈的人。
想必那个梦并非只是梦,而是她真真切切经历过的。
七爷心头升起浓浓的怜惜,探起身寻到帕子,轻轻地擦拭着她的泪,柔声哄道:“都成亲了,还因为做梦掉眼泪,等以后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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