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床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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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床笏- 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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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必是他思人思的有些疯魔了,所以才生出如此荒谬绝伦的想法。

    方才在外头,从东城领她出门的时候,范垣就注意到了,乃至东城离开,王光突然贼头贼脑地冒出来,轻浮少年那种心思都无法按捺地出现在脸上了。

    范垣突然想看看温家阿纯是什么反应,这少女究竟是不是如张莒所写的“非痴非愚”,而是大智若愚?

    但当王光的手按在琉璃手上,而少女却完全没有反应的时候,范垣站在亭外,觉着瞬间有一团火把自己烧成了灰烬。

    他不知是失望,还是愤怒,情绪这样复杂。

    本来不该对王光出手那样重,毕竟对他而言,那只是个轻浮下作的小孩子,但不知为何,心里那股怒意无处宣泄。

    没有当场拧断少年的脖子,已经是他极为手下留情了。

    范垣回到书桌后,打开抽屉,拿出了那三张画。

    “你过来。”

    吩咐过后,抬头见琉璃站在原处,并没有上前的意思。

    山不来就他,他只得去就山,范垣起身,走到琉璃身旁。

    将其中一张画打开,范垣问道:“你看看,这是你画的,对么?”

    琉璃起初还不知范垣为何带自己来到书房,又拿出了什么东西,虽看着平静,心里却是激流涌动,一刻也不消停。

    此刻抬眸,猛然看见自己为救养谦亲笔画的画儿,脸突然有点无法按捺地发热发红。

    范垣看着女孩子如同雪玉般的脸上浮现出血色:“若是你画的,你只管点点头。”

    琉璃咬紧牙关,这画是怎么到范垣手里的,琉璃可以猜到。只是范垣为何让自己来看这些画,她却吃不准。

    是怀疑自己造假?还是说

    琉璃知道,范垣跟张莒绝然不同。

    对付张莒,她是对症下药才瞒天过海一锤定音的,但是范垣这个人城府太深心思太重,弄得不好,他反而会一记狠招杀回来,自己死过一次倒也罢了,万一又害了温养谦呢?

    范垣低头看着女孩子的脸色红了又白。

    他知道自己还在犯傻犯错,但居然无法劝止自己,于是又说道:“莫怕,我只是不大信是你亲笔画出来的,所以你能不能,再给我画一张?”

    琉璃心里一动,隐隐松了口气:原来只是想看她的画?

    等等,范垣什么时候喜欢赏画了?何况她所画的这些原本都上不了台面的,他见了只该嗤之以鼻才对,又何必特意叫自己再画?

    莫非是怀疑这些画不是她亲笔画的,由此也质疑到养谦的案子了吗?

    范垣见她不声不响,便又握住她的手腕,轻轻地拉着她来到桌边。

    他举手研墨,然后选了一支最小号的紫毫放在她的手中。

    “阿纯,你若是会画,就随便不拘什么,画一张给我看可好?”他的声音竟带一份令人心悸的温柔。

    琉璃不禁看向范垣,她的眼前有些模糊,似乎有水光浮动。

    ——是当年的少年立在自己身后,他轻轻地拢着她的手,也是这般温柔地叮嘱:“师妹别怕,胳膊不要这样绷着,放松一些,随着我慢慢来。”

    他握着她的小手,不紧不慢地一笔推开,就像是船桨入水,荡出了完美的涟漪,纤尘不染的宣纸上便多了一道挥洒写意的墨渍。

    当初琉璃并不在意这些,只苦恼自己能不能画出一张叫人刮目相看的画来。

    又或许她对范垣的种种温柔体贴已经习以为常,甚至在过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这些场景她都已经忘了。

    手有些发抖,一滴墨汁滴落。

    范垣望着纸上晕开的墨渍:“张莒信上说你实则大智若愚,也正是这三张画,才救了温养谦的性命,你放心,此案已定,我绝不会再插手。”

    琉璃微睁双眸,范垣道:“你大概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你作画,因为你的手法跟我认识的一个人如出一辙,说实话,我原本不信这世上还有第二个人,会画那种图画。”

    琉璃呆若木鸡。

    原先她只顾在意养谦的官司,也一个劲地往那上面疑猜,竟完全忘了这件事!

    当初她的确画过几次这样的信笔涂鸦,只是这种小事她丝毫也不在意,又怎会知道范垣记得如此清楚?

    她的手开始发抖,墨汁随着笔尖哆哆嗦嗦地洒落。

    范垣疑惑地望着琉璃:“怎么了?”

    突然他道:“你不信我说的?”他转过身走到书桌后,打开面前的柜子,从柜子里取了一样东西出来。

    正觉着从手心到心头的发冷,范垣将那物递了过来:“你看了就知道。”

    琉璃情不自禁地看过去。

    木牌上,一张墨笔勾勒出来的人像赫然在目,因为年岁久远,墨渍已经变得很浅,却仍能看出画上的少年面目清秀,只是剑眉微微地蹙着,肃然地凝视着。

    琉璃再也想不到,这块木牌子居然会在范垣的手中。

    那次被父亲训斥后,她本要偷偷摘下那牌子扔了,谁知前去范垣房门前,找来找去却没找到。

    试探着问范垣,他只淡淡地说:“兴许又给圆儿叼走了,你去它窝里找一找就是了。”

    琉璃信以为真,钻进狗窝里找了半晌,除了头顶多了两根圆儿撵鸡咬落的鸡毛外,终究一无所获。

    那会儿她头顶鸡毛蹲在狗窝前苦恼发呆的时候,范垣远远地站在门口。

    夜影里看不清他的脸色,只记得依稀仿佛在笑。

    可这牌子怎么竟在他的手中?而且这么多年他还留着?

    琉璃想大声问他为什么要藏起这木牌,难道是想留作她作恶的证据?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人也太睚眦必报心胸狭窄了。

    琉璃看向范垣,范垣却望着这木牌,他仿佛在出神。

    琉璃望着他莫测高深的表情,心里突然生出一种气闷,她永远猜不透这位“师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猜不到他对自己是好还是歹,她张了张口,却无法发声,就像是有人在喉咙里放了一个橄榄。

    最后琉璃的目光也看向那牌子她拧眉盯了片刻,攥笔的手一紧,突然低头,在面前那张宣纸上迅速地画了起来!

    琉璃画完后,把手中的紫毫一扔,转身往外跑出去。

    范垣来不及拦住琉璃,因为他已经给这刹那间跃然纸上的一张画给惊怔了。

    他愕然发现面前的白纸上多了一个人的肖像。

    那是他自个儿。

    仍旧是剑眉星眸,俊秀的脸,眉头仍旧皱蹙,眼神依旧锐利。

    乍一看,就跟手中木牌上的这张脸如出一辙。

    然而细看,却又大相迥异。

    并非当初少年贫寒的范垣,而是现在贵为首辅的范垣。

秘密() 
范垣自己也作画,只是从不画这样的,自诩也画不出来。

    在他眼前的这两幅画,冷眼一看,仿佛一样,但细瞧之下,却另有玄机,感觉上完全不同。

    木板上有些褪色的那副,少年容貌,就像是吃着一枚橄榄,起初是有些青涩微苦,久嚼之后,却透出清香甘甜,回味无穷。

    但“温家阿纯”所画的这幅,画上之人眉目间透出的气息,却俨然是埋藏在地底下数十年的一杯陈酿,酒力冷冽而狠辣,仿佛还未入口就已经微醺。

    不知过了多久,书房的门被猛地推开,掀起的风把桌上的画都给吹落地上。

    范垣大怒,见进门的是自己的心腹徐丁。

    他才要呵斥,徐丁却急促地低声道:“四爷,出大事了!”

    突然一眼看见地上的画像,微微一愣。

    范垣把图画捡起来,满怀不悦:“何事!”

    “是陛下,”徐丁顾不上冒犯,声音绷紧压着一丝不安:“陛下不见了!”

    ***

    琉璃打开门跑了出去,却正看见抱着西洋钟一路寻来,却因不敢擅闯而在廊下徘徊的东城。

    东城见她从范垣的书房跳出来,吃了一惊,他手中还抱着那精巧的西洋钟,忙迎上来道:“妹妹果然在小四叔这里?我还以为他们看错了呢。”

    原来东城抱了钟回去后,不见了琉璃,他忙询问打听,却有个小厮看见范垣领了琉璃去了。

    东城心里狐疑,因知道范垣性子冷僻孤傲,等闲不会让个小丫头到自己书房里去,他又不敢贸然打扰,便悄悄地过来,想先打听打听。

    谁知正在徘徊,就见琉璃跑了出来。

    琉璃当然不能回答他,但却醒悟过来自己方才已经失态,此刻东城瞪着乌溜溜的眼睛正盯着她瞧,琉璃怕给东城看出什么来,便竭力让自己镇定,垂眸假意看他手里的西洋钟。

    东城见她瞧着自己的钟,便笑道:“我可抱了一路呢,这东西看着小,实则还挺沉的,不如我陪着妹妹回房里看去?”

    琉璃点头,便同着他一块儿往自己的房中而去。

    一路上有些丫鬟婆子看东城抱着钟跟琉璃走在一起,一个个窃窃私语,又惊又笑。

    有人说道:“咱们小爷平日里就有些太纵了,如今遇上这位呆小姐,更是天聋地哑地对了眼了,他两人竟能玩到一块儿去。”

    东城全不以为意,也不再问琉璃为何去范垣书房一节,只同她说说笑笑,回到房里。

    才把钟放在桌上,正巧到了巳时,只听得“铛”的一声,挂钟的顶上开了一扇窗,一只金雀鸟踩在树枝上探头出来,咕咕地报时。

    瞬间这屋内屋外的丫头婆子们纷纷跑进来看稀奇,琉璃假装好奇的样子,实则心思早就飞了。

    自己赌气画了那张图,范垣会怎么想?

    当初在木板上画他的样子,一是因为被圆儿搅的没法子,所以特意画了范垣的样子提醒那小狗,但另一方面,她毕竟是个顽劣的少女,心里也有些玩笑捉弄之意,因为他每天都板着脸不近人情的模样,所以特画出来给他瞧,希图让他一笑,然而却全无恶意。

    只是范垣的反应在她意料之外,他平静淡定的就像是没看见那副画,她反而被陈翰林给训斥了一顿。

    及至后来她想把画找回来毁尸灭迹,那画却又自己长腿跑了似的,起初琉璃的确是怀疑圆儿才是凶手,毕竟圆儿有一个特长,就是爱好刨土挖坑埋东西,许是给圆儿不知埋到哪个地方去了。

    怎么能想到,这罪证竟然给受害者好端端地偷藏了这么多年呢。

    琉璃有些担心。

    在跟少年范垣的相处之中,她可没少干这种促狭捉弄的事儿啊,而且最要命的是,其中大部分的所作所为她都已经忘了,但从今天的木牌子看来,范垣显然记得很牢靠。

    但是她已经死过一次了,不管是对他有多少亏欠,那应该可以一了百了了吧。

    在众人围观那西洋钟,啧啧称奇欢呼的时候,琉璃却越想越是气闷。

    养谦没想到,自己进门的时候,会看到这样热闹的场景。

    桌子边上,东城跟琉璃坐在一处,周围小丫头们围站着,都在看桌上的那样铛铛乱响之物。

    那些丫头们见养谦进门,才慌忙行礼,纷纷都退了出去。

    东城早也站了起来,行礼道:“大哥哥,你回来了。”

    养谦笑道:“你怎么在这里,是在干什么?”

    东城指着桌上的西洋钟道:“我给妹妹看这个呢,哥哥也来看看。”

    养谦歪头看了会儿,赞叹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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