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雪君和丫鬟又是哭又是骂,到底都远了。
    魏东辞掏掏耳朵:“清静了。”
    “她们是姑娘家,你这样好吗?”霍锦骁问他。
    魏东辞便道:“我是个大夫,大夫眼里没有男女之别,一视同仁。”
    “哦?原来长这么大我在你眼里和男人没两样?”她故作恍悟。
    “你不一样。”他答得干脆。
    “有何不同?”霍锦骁翘起下巴倨傲看他,像棚上的雪隼。
    “对我而言,这世上只有三种人。”他指向自己,“我。”
    他又伸指戳向她眉心:“你。”
    最后,他手臂打开,指着四周来往的人,目视她道:“他们。”
    霍锦骁不自在地转开眼,道:“你这人说话也开始故弄玄虚了,我听不懂。”
    “没关系,既然遇上,我就有大把的时间来教你,解释给你听,直到你懂为止。”魏东辞看破不说破。
    “我才没那功夫!”霍锦骁扭头看向别处。
    魏东辞忽上下审视起她来,嘴里又道:“你这身打扮……”
    “漂亮吗?”霍锦骁又笑起来,拎着裙在他面前转了一圈,裙摆像朵蘑菇绽开,越发显得腰肢纤细,胸口饱满,那风情挡都挡不住。
    “漂亮!高贞国的衣裳?”魏东辞看她的目光比两年前更加灼烫。
    “你怎么知道?”霍锦骁便有些诧异。
    “我何止知道?”魏东辞说着忽将左手背到身后,屈膝躬身,道,“大安魏东辞,见过永乐郡主。”
    霍锦骁愣住,一丝不差的高贞礼仪,祁望也曾向她行过,她自然记得清清楚楚。垂于身侧的手抬出些许,又缩回,只道:“不必多礼。”
    魏东辞眼看着要起来,突然间却握住她的手,也不是行吻手礼,只是拉着她转个圈,他便顺势站到她背后,手掌从她发顶刮过,并行横于自己下巴上。
    “不错,长高了,可以奖你麦芽糖。”
    霍锦骁被他闹得满脸通红。
    都是小时候玩的把戏。以前她不爱吃饭,就好糖,爹哄娘骂都没用。东辞站出来,拉着她比了身高,说她不吃饭长不高,永远比他矮,她可生气了,他便与她约定一月一比,只要两人的身高差距能较上月有所减少,他就请她吃麦芽糖。
    她果然努力吃饭,可结果却不尽她意。两人都是孩子,她长个他也在长,那距离总也没能缩短,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只到他胸口高。
    麦芽糖自然也没兑现过。
    如今小丫头抽条儿,脑门终于长到他下巴。
    “谁稀罕你的麦芽糖?”霍锦骁恼了,拍开他的手转身就要骂人。
    魏东辞恰低着头正笑,她转得急,额头的高度便刚巧凑上他的唇。
    浅浅的气息拂过,两人都呆了。
    祁望远远看见,迈来的脚步便沉如铅石。
问药() 
船已停岸,朱事头将船只文书送去市舶司,徐锋和柳暮言带着人整库,甲板上闹轰轰的,霍锦骁站在祁望舱房的桌案边泡茶,时不时便看到人影从舱门前晃过。
    不多时茶便泡好,淡淡的茉莉香弥漫整间舱房,沁人心脾。
    祁望已将魏东辞请到舱中说话,两人正坐在窗前的交椅上寒暄。
    “雨前龙井,龙团茉莉?”魏东辞一闻茶香便开口。
    “你倒识货,这是我们祁爷的私人珍藏,平时连我都喝不着,便宜你了。”霍锦骁笑道。
    魏东辞听到“我们”一词,忽又记起金蟒岛的事来,那时祁望从他手里把人接走,用的词是……“我的人”?
    茶泡了两壶,一壶斟入青瓷杯递到东辞手,另一壶用的是祁望惯使的秦权,她呈给祁望:“祁爷,茶。”
    “多谢。”祁望接茶淡道。
    霍锦骁最后才给自己倒了杯,小心翼翼地捧着闻香。
    “这么说来,你今天能喝到这茶是沾了我的光?”魏东辞笑她。
    “你多大脸啊?就知道往脸上贴金?”霍锦骁毫不客气地怼回去。
    魏东辞摸摸自己的脸,正色道:“这张脸还是挺大的,行走江湖全靠它,贴的金都是道上朋友送的,我自己不贴。”
    “……”霍锦骁自己就是皮糙肉厚的人,但比起魏东辞还是弱了些。
    几年没见,她差点就忘了,她这位青梅竹马的师兄人前正经人后无赖,从小到大斗嘴她就没能在他手上讨到过好,除非她撒沷哭给他看,那他必是要投降求饶的。江湖上对他的评价,什么谦谦公子,什么温敛如玉……有一度霍锦骁以为他们说的魏东辞和她认识的不是同一个人。
    祁望清咳一声,打断他们的对话,表情仍淡淡的。
    “让祁兄见笑了,我与师妹自小便喜欢斗嘴,太久没见她,一时忘情。”魏东辞便向他抱拳。
    “魏盟主与小景都是性情中人,祁某倒羡慕得很。”祁望将壶放下,客气道。
    “祁兄过奖了。”魏东辞看了看霍锦骁,又道,“我这师妹初涉江湖就入东海闯荡,这两年多亏祁兄代为提携照顾,在下在此先谢过祁兄。”
    霍锦骁欲要回嘴,祁望却已先开口:“魏盟主太客气,小景是我平南的人,这两年替在下分忧解难,帮了不少大忙,都是自己人,我照顾她也是应该。”
    魏东辞闻言却是目光一亮,不无骄傲道:“那倒是,她怎么着也是我师妹,性格虽然跳脱,又不爱按理出牌,但一身本事我敢拍着胸脯打包票,同辈之中能其匹敌的,恐怕少之又少,平南得她,可谓如虎添翼,我这做师兄的与有荣焉。”
    霍锦骁正靠着书案饮茶,闻言差点把茶喷回杯里。
    “魏东辞,你夸自己就夸自己,别拉上我。”
    “有么?”魏东辞挑眼睨她,眸中清光流转,似桃花夹道而放。
    霍锦骁拎起铜壶过来就给他添水:“多喝茶,少说话。”
    “别闹了。”祁望轻斥一句,岔开话题,“魏盟主此番前来码头,不知是否有要事在身,可有祁某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我此番是专程前来找祁兄的。”说起正事,魏东辞便不再言笑。
    “哦?魏盟主请说。”祁望道。
    霍锦骁也跟着安静下来。
    “我想寻一味草药,名为勾鱼草,此药常生于东海外岛,最近不知何故各处医馆药铺都断了货,采买不到。我听闻近日祁兄的船远航回港,兴许会有此药,故冒昧前来打扰。”魏东辞道。
    “魏盟主言重。勾鱼草我倒是知道,不过我不做药材买卖,船上并无此草,恐怕要让你白跑一趟了。”祁望歉然道,又问,“冒味问一句,魏盟主急寻此药,莫非石潭港出了要紧的事?”
    “手上有几位病患的病恰好需要这味药罢了,并无大事。祁兄可知东海哪座岛生有此草?”魏东辞毫不意外。
    “实在抱歉,祁某对药材……还真无涉猎。”祁望思忖片刻歉然摇头。
    “祁兄言重,是在下强人所难了。”魏东辞微微一笑,又小啜口茶,“今日能得饮此茶,再逢故人,此行不虚,在下谢过祁兄。”
    “客气了,祁某随时欢迎魏盟主来我这里喝茶。”祁望笑道。
    魏东辞瞧着舱门外有人不断前来探看,显是有事寻祁望,却碍于他在见客不便打扰,当下起身便要告辞。
    “祁爷,我有些事要找师兄,今天……”霍锦骁上前道。
    祁望看了眼两人道:“去吧,你们师兄妹数年未见,是该好好叙叙,船上的事我盯着。”
    “多谢祁爷。”霍锦骁唇边笑出花,道了声谢便飞快扯着魏东辞的衣袖跑出舱去。
    祁望失神片刻,很快便打起精神。
    ————
    霍锦骁扯着魏东辞跑出祁望视线,停在人少的地方后才道:“说吧,你遇上什么棘手事?”
    日光斜来,照出她满脸严肃。
    他什么都瞒不过她。
    “这里不方便说话。”魏东辞道。
    “你跟我来。”她转身便走,领着他往自己的舱房走去。
    一路上都有人向她打招呼,又拿好奇的目光打量魏东辞。魏东辞泰然自若,一边走一边默默看霍锦骁的背影。他守了十几年的小姑娘长大了,不会再紧紧牵着的衣角跟在他背后,生怕他将她丢下了,错过的这四年时间,他穷尽一生都补不回来。
    如此想着,酸楚顿起,他的笑便有了涩意,只是霍锦骁一转头,他又恢复如常。
    “这是你房间?”他跟她穿过甬道,进了间舱房。
    舱房比不上祁望那间,但比起她初上玄鹰号的屋子还是大上许多,只是光线不大好。她将马灯点上,关起舱门,这才回头与他坐到椅上,道:“快说,到底出了何事?你在北三省呆得好好的,忽然跑到沿海三省蹚什么浑水?还有,前年你为何要诛杀金蟒四煞?”
    “打住!”魏东辞忙抬手阻止她,“你问题太多,一个个来。”
    “快说!”霍锦骁催他。
    “说来话长,你可知道石潭程家与清远山庄?”
    霍锦骁点点头,江湖中事她还是略有耳闻的。魏东辞便将程家与清远山庄的纷争始末并程家中毒一事详细说了遍。
    “你的意思是,有人从海上切断了勾鱼草的货源?那毒并非清远山庄的人所下,意在挑起两家之争?”霍锦骁沉吟片刻开口。
    “只是我的猜测,但现在并非追究此事的时候,人命关天,解毒才是当务之急。”魏东辞头一偏,凑近她。
    霍锦骁垂目想了想,起身道:“师兄可知道此草的模样?”
    “自然知道。”他点头。
    她便不说话,起身翻出笔墨纸砚摆到桌上,一边研墨,一边才开了口:“丹青妙手,画出来我看看。”
    “劳烦你为我红袖添墨了。”魏东辞将衣袖微挽,提笔醮墨。
    他的手白皙匀长,比女人的还漂亮,除了号脉拈针,也常执笔书画,墨青指玉,真叫一个赏心悦目。霍锦骁举起马灯替他照着,想起从前他教自己习字画画,她每次写过画过,都会蹭得满手墨,而他不管执笔再久,那手都是干干净净。她不服气,趁他搁笔之时故意把手上的墨蹭到他手背上,他从来没气过。
    “好了。”魏东辞两三笔就将勾鱼草画出。
    霍锦骁望去,他那画线条利落,不过寥寥数笔便勾勒出形态精髓,栩栩如生。
    “这草……我知道哪里有。”她把灯放下。
    魏东辞目光一亮:“在哪?”
    “石潭港南面有几座无人荒岛群,来回约需五日时间。”霍锦骁将画取过又仔细辨认。
    “可有具体位置?我寻船出海。”魏东辞便替她掌灯。
    她摇头:“这趟来石潭港船队遇上些意外,无意间发现的。”
    想了想她又道:“我记得航线,可以带你去,不过你要给我点时间,我需要支会祁爷一声。”
    事实上,当时船队的船在那荒岛附近搁浅,她与祁望一起上的岛,祁望知道这事,但他刚才没说,想来心中有所顾虑。
    “好,我等你消息。”魏东辞见她似有难言之意,便不再多问。
    “师兄放心吧,一百多条人命,我一定会帮你找到草,你宽心。”霍锦骁心中有些歉然,便安慰他。
    从小到大她都没瞒过他一件事,一别四年,她却有许多话不能再对他明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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