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帆眼睛毒蛇似的,盯得死紧,这酒不得不喝。
    两人不紧不慢地虚与委蛇着,一个笑得比一个假,池边的楼湛和陆远站得几乎腿麻。不知过了多久,蒋帆才懒懒地道:“泡久了会头晕,也该让两位护卫轻松一番了。”
    话罢,水声哗啦,他直接出了水。
    楼湛面无表情,直视前方。
    萧淮也慢慢出了水,正要伸手去拿衣服披上,蒋帆又开口了。
    “两位护卫真是不自觉,就这样站在旁边看着主子自行穿衣?唔,你,过来为本官穿衣服。”
    他点的正是楼湛。
    楼湛脸色微僵,手在身侧死死握着,紧了又松,正要走过去,萧淮却淡淡笑起来:“蒋大人,这可不行。她是本官最亲近的护卫,本官平日的起居都是她照顾的。”顿了顿,他看向陆远,眸中暗含警告,“你去侍奉蒋大人吧。”
    真是怕陆远走过去,二话不说就一剑结果了蒋帆。
    陆远脸色一黑,眉心紧皱,忍了半晌,还是忍住了。低道了声是,慢慢走到蒋帆身边。
    楼湛心中没有觉得丝毫轻松。
    虽然不用面对蒋帆了,但在蒋帆面前,还是得做做样子。给世子穿衣?万一……看到什么不该看的,碰到什么不该碰的地方,该怎么办?
    心中不免郁结,楼湛顿了片刻,怀着悲怆的心情走到萧淮面前,一路撇开视线,不去看他。
    好在萧淮知道他的心情,自行披上了贴身的里衣。
    楼湛低垂着眸子,伸手轻轻地给萧淮掩好里衣,将他的胸膛遮住了,这才敢抬起眸子。
    一抬眸,就同那双含笑的黑眸对上。
    那笑意脉脉,似是缠丝,染上了便挣脱不了了。楼湛同他对视片刻,垂下眼帘,拿起外袍给他穿上。
    萧淮低头看着认真抚着衣角褶皱的楼湛,只觉心中温情如水,缓缓眨了眨眼,很想、极想现在就将她紧紧抱到怀中。
    那边蒋帆又出声了。
    “两位也可以下水了,不知谁想先去?”
    陆远早就看出了楼湛心中的不愿,冷冷扫了眼蒋帆近在咫尺的心口,忍下杀意,退开两步:“属下。”
    蒋帆唔了声,不太满意地挑了挑眉,抬眼一看背对着他的萧淮,失笑:“两位怎么穿个衣服都磨磨蹭蹭的?本官都要以为你们亲上了。”
    他话音刚落,萧淮顿了顿,便低下头,含住了楼湛的唇。
    楼湛:“……”
    她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直到对方轻柔怜惜地蹭了蹭她的唇,柔软的触感传来,她才瞪大了眼,怔然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面庞。
    手下意识地要推,却被萧淮伸手抱住,楼湛不敢太用力挣扎,脑子里一片混沌,朦朦胧胧地想:萧淮莫不是喝醉了?
    刚才他确实喝了好几杯酒。酒是果子酒,香味清醇。
    唇齿交融间,弥漫着淡淡的清甜酒香。
    蒋帆和陆远显然也被萧淮突然的动作惊住了,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二人抱在一起暖意融融。尤其是陆远,目瞪口呆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难怪不愿意娶苗槿之呢。
    楼湛迷糊了片刻,萧淮才不舍地放开她,看她还处于茫然中的脸色,心中偷了糖似的愉悦。方才他同楼湛说过,两人可以姿态亲密一些,引人误会,避免当着几人的面下池子。
    可听了蒋帆的话,他的主意就立刻变了。还有什么比在人前相拥相吻更亲密的?
    唔,虽然他还是故意的。
    转过身,萧淮眼波如水,微微笑道:“既然被蒋大人揭穿了,本官便不再隐瞒。我和她其实……”他没说完,侧身将楼湛护住,摇了摇头,“本官还是舍不得让我的人被旁人看见身子。”
    他特地咬重了“我的人”三字。
    其实在达官贵人的圈子里,有不少人都喜好男风。只是说出去未免狎昵,引人不齿,是以虽然流行着这股风气,明面上还是没人直接地说出来的。
    蒋帆自然清楚,哑然地盯着萧淮,心中不由琢磨起来。
    传闻楼湛不喜同人接触,冰冷无情,思想也有些古板。要那种人同一个男人当着几个人的面这么亲昵,实在不可能。
    萧淮更是世人称颂的谦谦君子,从来不与任何女子暧昧,从不越矩。
    这两人……
    无言片刻,蒋帆心中的怀疑也散了去,忍住微微的恶心感,哈哈笑道:“难怪下官总觉得她不怎么像个护卫,也难怪适才御史大人不愿让她来这池子。是下官唐突了,没想到,御史大人喜欢这个。”
    萧淮作出浅浅的尴尬之色,将衣服拉拢了,笑而不语。
    楼湛盯着萧淮的背影,沉默地听着他们的对话,半晌,伸手触了触自己的唇。
    若只是演戏,错位作出假象也可。可方才萧淮吻她的时候,那般的温柔辗转,那般的怜惜爱护,分明就是动了情的。
    被这样轻薄了,楼湛却找不出斥责之语。
    既然清楚了萧淮和楼湛之间的“特殊关系”,蒋帆也不再为难。出了后院,蒋帆便派人带他们回小院里修整,随即便回房了。
    太守府的下人引着几人回了小院,因着适才蒋帆的特地吩咐,热情地安排了陆远的房间,又带着萧淮和楼湛进了一间房,点头哈腰:“御史大人同这位大人便住这一间。东西都是新的,床铺也换过了,请放心。”
    萧淮挥挥手示意他退下。
    房间里有些漆黑,萧淮摸索到桌边,找到一盏纱灯。点燃了,暖光融融,映亮了房间。
    他转身,看楼湛站在门边沉默不语,叹了口气,走过去关上了门,目光沉沉地盯着她。
    “方才是我不好,该说对不住。”
    话音一顿,他低下头,同楼湛平视着,道:“可我并不想说对不住。”
    楼湛眨了眨眼,似有些疑惑他的前后矛盾。
    萧淮伸手抚着她的头,叹息道:“阿湛,我是一个男人。任何一个正常的男人,日日同自己喜欢的女子在一起,都会情不自禁。”
    “阿湛,你讨厌我吗?”
    楼湛毫不迟疑地摇了摇头。
    “那,你可喜欢我?”
    “……”楼湛扭过头,不同萧淮对视。
    萧淮微微笑着,眉目如画,清清皎皎。他像是看破了什么,满足又欣然,轻声道:“阿湛,你是喜欢我的。对吧?”
第四十一章() 
头不自觉地转了回来,迎着他微微炙热的眼神,楼湛的唇动了动,没说出话。
    扪心自问,她对萧淮,其实是……喜欢的。
    但是两人间横档的沟壑太深,与其最终以悲剧收场,不如没有开始。
    萧淮笑容一敛,眸色微深,脸色肃然:“阿湛,你在害怕什么?”
    楼湛轻轻呼出口气,闭了闭眼,心一横。与其这样纠缠不清,不如今日便将话说清了。只是之后的旅程,恐怕两人间的气氛会很僵硬了。
    她推开萧淮的手,走到桌边,沉默片刻,道:“萧淮,你说过你心悦我?”
    萧淮坐在她对面,仿佛面对什么极为重大的事情,神情严肃地点了点头。
    楼湛面无表情地盯着萧淮,看他水光潋滟的黑眸,摇摇头:“你醉了。”
    “我很清醒,阿湛。”萧淮确实喝了不少酒,头有些疼,意识却很清醒。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楼湛,叹息,“阿湛,你何必躲避我的感情?我说过我心悦你,也说过,我会让你成为我的妻子。”
    “你觉得,尊贵无双众人称赏的靖王世子,同落魄低下遭人排挤的女吏,有可能吗?”楼湛唇角微微一弯,满是对自己的嘲讽,“世子应该知道众人对女吏的排挤厌恶以及……恐惧。”
    当初前两位女吏,其中一位生得妖艳媚人,□□宫廷,勾引皇子,引起诸皇子互相厮杀,气死了皇帝。最后在皇子们死得七七八八时,硕果仅存登上大统的皇子将其下狱,株连九族。
    世人厌恶的不止是女吏,更是一个存在着潜在的红颜祸水,仿佛一个禁忌,人人厌弃,人人鄙夷。
    萧淮微一蹙眉:“我不在意。”
    “可是,靖王殿下,太皇太后,陛下都会介意。”
    楼湛平静地说着,垂下眼帘,盯着面前的茶杯,轻声道,“萧淮,我的确喜欢你。可是那又如何?”
    回来的几个月,她同萧淮从陌路到相熟。他对她的好,她从未忽视。那般的款款深情,那样的千般呵护,早在云京,她昏迷时,就全部明白了。
    萧淮说,不想让她再受到伤害,不想她再有那样一个结局。
    前世她可以算是孤身一人,父母双亡后就再未受过如此温情。说不心动,怎么可能。
    可身份摆在眼前,就仿若一盆凉水迎头泼来,让楼湛清醒的同时,看清了那条鸿沟。
    萧淮听完,却是笑了起来,温声道:“你害怕的,我来挡便是。”顿了顿,他挑了挑眉,语气似是戏谑又似是认真,“阿湛莫非是嫌弃我这病魔缠身的将死之人?”
    楼湛立刻摇头,随即皱眉不赞同地看着萧淮。他分明知道她的性子,知道她绝不会在意他的病躯,却还要说出这种话。
    “那就别躲了。”萧淮说完,伸手拉住楼湛的手,叹息道,“阿湛,别躲了。”
    他的声音有些哑哑的,楼湛怔了怔,凑近便嗅到一股淡淡的酒气。萧淮抽回手,掩唇低低咳了几声,眉目间锁了层淡淡的厌弃,随即不着痕迹地收回手,将袖间的血红掩住。
    “喝酒误事。我有些晕了。”
    楼湛盯着他的脸:“你吐血了。”
    “没有。”萧淮唇边依旧是轻松的笑意。
    楼湛沉默不语,走到他身边,摸出他常常服用的药,凑到鼻下嗅了嗅。是熟悉的那种仿若兰草般的淡淡药香,楼湛倒出一粒,递给萧淮服下。
    片刻,他的呼吸稳定了点,苍白的脸上也恢复了一些血色。
    楼湛心中一阵闷痛。就算寿宴那夜萧淮躲过了刺杀,没有缩短寿命。可太医说过,他活不过而立之年。
    前世萧淮为了不拖累任何人,一直是孤身一人。同她又何其相似。
    如果可以……不妨一试?
    楼湛迟疑了一下,垂下眸子,“不躲了。”
    迟来的应答声让萧淮愣了一下,半晌才反应过来,脸上渐渐涌出了真心实意的欣悦笑意。
    从今往后,他们都不会再孤身一人了。
    ***
    大清早的,刚办完事回到小院的陆远一抬头,就看到萧淮携着楼湛走出房间。
    他揉揉鼻子,瞅着萧淮和楼湛的眼神很奇怪。
    虽然知道了这两人是断袖兄弟好,但今日他俩之间的气氛,相较于往日……有了不同。
    这种不同有些微妙,陆远说不上来,却明显觉得自己似乎蹲在一边有点多余了……
    好在蒋帆并没有遗忘他们,刚用过早饭,蒋帆就推门而入,笑眯眯地来带几人去参观新的地方。
    萧淮接过他递过来的绘金扇子,随手扇了扇,勾起唇角:“蒋大人,本官进徐州之时,沿途听到很多人说起,泰城内几个恶徒,作恶多端,欺压百姓,已经有很多时日了。蒋大人可将他们拿下了?”
    蒋帆心中冷冷一跳,面上全是苦恼:“下官想捉拿那些恶徒许久了,可他们武艺高强,神出鬼没,没有人知道他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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