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圯真是有些不耐烦了,没好气道:“额娘去了佟公府,大舅受了重伤,还不知能不能活下来呢。”
老太福晋一噎,这才想起来自己的儿媳佟佳氏是佟国纲的女儿,跟鄂伦岱是嫡亲兄妹。
不过一想到鄂伦岱,老太福晋也是气不打一处来,“你那大舅舅,吃饱了撑的,跑去跟雅尔甘一起喝甚么酒?”
华圯心道,我也想知道啊。老子在这边照圣意拼死拼活笼络人脉,和八爷站到一块儿,等于立到忠勇公府的对面去了。结果佟国维那一支还没拆台呢,亲舅舅倒是蹦跶着跟外戚里头的第一纨绔一起吃喝嫖赌去了。
“我不管!”老太福晋一捶床板,咆哮道:“你要是不把你八弟救出来,我就吊死在屋檐上。我就不信了,不就是死了一个雅尔甘,无爵无官的,难道还要把正经的宗室血脉『逼』死来赔罪不成?”
这话,显然就有些质疑圣意了。
华圯大骇,耐心彻底失去的他阴沉着脸道:“玛嬷,您慎言!”
老太福晋失言理亏,声音小了许多,“行了行了,我就随口说说。”
您随口说的话,可是能要人命的!
华圯还要敲打几句,外头下人来禀报廉郡王妃来了。
华圯一愣,有些不明白。他可不认为八福晋这个表姐是冲着喇布这个庶出的弟弟来的。不过他目光一转,看见老太福晋,想到老太福晋不待见八福晋,也不想这时候再生事儿,便捡了个要给喇布想法子的由头出来。
等见过八福晋,又听八福晋道明来意,华圯就恍然大悟,“是灵贵妃送了消息?”
八福晋掩唇而笑,“可不是。”
华圯能看出八福晋那点得意之『色』,没说甚么,只是忧虑道:“金十三把雅尔甘看死在牢里,怕是这会儿急着脱罪。他本是完颜一族的人,祖上那一支分出来的走,不过这两年和佛尔衮他们走的颇近。他老子一大把年纪还厚着脸皮过继到佛尔衮叔父的名下,他因此与的龚额成了堂兄弟。巡捕房统领这个差事能落到他头上,说不定忠勇公府使了多大的力气。”
听到龚额二字,八福晋脑海里瞬间就浮现起一个永远也忘不了的名字——格佛赫。
她一辈子杀的人不少,却是头一回活生生把一个孕『妇』给杖毙了。她到现在都不后悔杀了格佛赫,尽管那不是她的本心,更结下了强敌大仇。可谁让格佛赫不过一个包衣奴才,竟敢跟她这个皇子福晋较劲儿呢?但现在想想,若当时她知道格佛赫会一尸两命,她真不会下那么重的手。她这辈子都没有自己的孩子,不愿意造这样的孽,怕下辈子也在这上头得了报应。
只是眼下想这些,还有甚么用?
八福晋压下心底那点怅然,“龚额的继室,是叶赫伊尔根觉罗氏罢,倒与那位恂贝勒是一个祖宗。”
恂贝勒?过去那位十四爷。
华圯眼前一亮,看着八福晋的目光也郑重起来,“你是说……”
八福晋笑的有些嘲讽,“没了恂贝勒,贝勒福晋总是在的。咱们这位万岁,可是念旧重情的人。”
的确如此,要说圣祖是仁,世宗是狠,那么当今处置朝政时似父,待周遭的人却是真正的重情,这还和圣祖看重名声的仁不一样。
八福晋就在这时候又道,“说句不怕犯忌讳的话,咱们爷常在我面前说,当今,是有大气魄大胸怀之人。”
连他们爷都敢用,连多尔济都放出来领兵,理亲王的几个儿子甚至弘皙都在一步步安排差事。这样的皇帝,要说不重情,那真是昧着良心说话了。
华圯被八福晋一语惊醒梦中人,挫折下巴道:“成,那就再想法使使劲儿。”
要是成了,能把恂贝勒府从泥潭拉出来,自然又多了一支助力。恂贝勒当年可是颇受宠爱的小儿子,妻妾背后的娘家都是实力不弱的满洲大姓。再有,即便前面的谋划都不成,就是能挑动一下佛尔衮跟阿克敦的关系,那也值了。这两亲家,这几年可是本就比着想往上争军权。
这头定计,八福晋又道:“说起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儿,鄂伦岱是被谁伤的,还有琳布,又是怎么回事儿?”
华圯提起这个也是困『惑』,“只知道雅尔甘和我那大舅一起带着人先动了手。男人打起来,心里未必有数。”
那种混『乱』的时候,谁伤了谁,真是很难分辨清楚,未必就一定是对方的人,说不定是自己人呢。
八福晋沉『吟』一番,道:“既然如此,那就趁着这会儿还没弄明白,我再去几家王府,喇布,还是宗室。琳布也是固伦公主与蒙古亲王之子,都是自家人。”
最后自家人三个字,八福晋话音绕了好大一个圈,华圯也就明白她的意思,点了点头。
于是一日的时间,华圯出门找了叶赫伊尔根觉罗一族和完颜一族,又跑去探望鄂伦岱,找着那里的舜安颜跟岳兴阿说了半日的话。八福晋则是跑了康亲王府又跑去纳喇家,接着又去其余几家铁帽子王府。
等到天黑的时候,在宫里的苏景就收到消息。不过既然他默认纳喇绛雪送消息出宫,就是不愿为难安昭和元普,因此令石福不用去管。
“天碧楼那儿,审问的如何?”现在苏景最想知道的,是雅尔甘是死于谁之手,琳布被谁捅穿了肚子,鄂伦岱又是被谁砸的人事不省?
石福讪讪道:“奴才亲自审问了好几遍,天碧楼的掌柜和堂倌都道当时四人分别带了十来个护卫,还有好些跟在后头混吃混喝的帮闲,闹起来的时候,又有其余客人搀和进去,实在分不清。”
“再『乱』,总会有看见的。”苏景靠在椅背上,语气清冷道:“天碧楼占地并不宽广,他们近百人在楼上雅座的外走道里动手,必然人群拥挤。他们四个又不是寻常人,十来个护卫里,总有一二个是贴身的心腹,这些人定会跟着他们的脚步走。朕不信就没有一个看见的。”他看向石福,淡淡道:“再审。”
这简单二字听的石福心悸不已,他赶紧道:“奴才明白了。”
“万岁。”梁九功弯腰进来,附耳小声道:“『色』勒莫大人有急事求见。”
苏景直觉肯定又是出了事,饶是他再万事不莹于怀,这会儿也有些燥意蒸腾了,“让他进来。”
『色』勒莫进来先看了看,发现只有石福和梁九功,就道:“万岁,奴才手下回报,有人收买巡捕房做膳食的老菜头,要在安昭与元普的饭菜里下毒。”
苏景瞳孔微缩,放在桌上的手攥紧又松开,面无表情道:“人呢?”
『色』勒莫低声道:“奴才已经将人抓进情报部地底的大牢。”
“你可问过话了?”看『色』勒莫神『色』犹疑,苏景喝了口茶,凉凉道:“说罢,反正朕这几日也是一直在息怒。”
『色』勒莫咬牙道:“是,是安国夫人。”
听到这答案,苏景既没有斥责『色』勒莫胡说八道,也没有雷霆大怒,只是『露』出些许怅惘之『色』,“果然如此。”这点怅惘转瞬即逝,他用一种笃定的语气道:“可是安昭和元普兄弟两辱骂过雅尔甘?”
“是。”『色』勒莫赶紧道:“奴才问过话,承恩公府的人被『色』和带着追打安昭和元普二人前,都听见安昭和元普骑在马背上骂雅尔甘该死,道他说不定是欠了赌债被人浑水『摸』鱼混『乱』杀死的,只是琳布等人背了黑锅。”
平心而论,叫『色』勒莫说,这猜测,没准还是真的呢。雅尔甘是出了名的爱赌,赌马,赌筛子,赌花,赌蟋蟀,赌狗,甚至赌小妾,就没有他不拿来赌的。偏偏他赌运又差,在外头输了不知道多少银子。若人人都要跟雅尔甘讨债,十个忠勇公府掏光老底都赔不起。只是奈何雅尔甘身份不同,背后开赌盘的人除非腰杆实在硬的很,多数都任由雅尔甘赖账,但人家心里头肯定是恨着雅尔甘的。
所以要说谁瞅准机会想给雅尔甘给教训,趁混『乱』把他从楼梯上推下来,那可能太大了。只不过或许推他的人也没想到,雅尔甘凑巧撞到头,就这么一命呜呼了。
当然,也有可能就是琳布、喇布、甚至鄂伦岱这三个动的手。
『色』勒莫能想到,苏景自然也能想到。
只是雅尔甘无论该不该死,都已经死了,让玛尔屯家的人听见,安昭和元普,自然就该打。
苏景终于明白为何『色』和会带人一路追着打到纳喇家去,还把吴姨娘都给打伤了。他按了按眉心,道:“安国夫人是如何知道的?”
『色』勒莫道:“回万岁,『色』和让巡捕房关到牢里,还有两个跟着『色』和出门的奴才跑回家,承恩公府那位章佳老夫人听说儿子被关到牢房,就哭着去了忠勇公府。凑巧……”『色』勒莫干笑道:“凑巧安国夫人正醒了过来,坚持要亲自『操』持的雅尔甘的后事。”
所以一听有人连自己死去儿子都要奚落,气急攻心,就直接让人去牢里下毒了。
或许,还有些其余的原因。苏景暗暗叹气,这事儿,是他有些思虑不周了,当初决意立纳睦绰克为后,以便拉拢蒙古一心一意攻打策妄阿拉布坦,但又怕后宫生变,纳喇绛雪有闪失,坏掉他在满汉大计上的谋划,所以不得已将廉郡王放出来,维持后宫满蒙汉势力的平衡。他考虑了朝局,算计了利益得失,却忘了考虑人心。
如今并蒂宫一系阴差阳错之下与忠勇公府仇结的越来越深,怕是难以化解了。
“把那厨子处置了。”
苏景并没有其他交待,只是简单一句话,但『色』勒莫立即明白,这就是要将此事消弭于无声,保全玛尔屯氏的意思。这原本也在他意料之中。
于是『色』勒莫出宫后,亲自动手将老菜头从情报部地底牢房里提出来灭了口,把尸首毁去,然后令手下心腹将老菜头家人寻个由头发配到广西,这场毒杀事件便就此从未发生过一般。
谁知第三日上,苏景才收到消息道琳布与鄂伦岱伤情稳定,很快就可以恢复神智,又来了一个坏事儿。
“万岁,安国夫人这两日接连安排了三波人动手,虽都让拦了下来,但奴才只怕……”
苏景负手立在养心殿外的台阶之上,将他未尽之语说了出来,“你怕安昭和元普不死,安国夫人就决不罢休。”
不错,『色』勒莫担心的正是这个。眼看玛尔屯氏已经癫狂,安排的人一次比一次懒得隐藏行迹,『色』勒莫都有些怕了。他是万岁手下的一条疯狗,只要万岁有旨意,天下没有他不敢咬不敢杀的人。也正是因此,他对玛尔屯氏,实在顾忌重重。
苏景手压在栏杆上的白玉狮子头顶,目光飞掠过这宏伟宫城,脑中浮现的却是这宫城背后所代表的大国江山。他略带一丝萧瑟道:“摆驾,朕要亲自去忠勇公府。”
第137章()
天『色』暗沉; 门房高老大抬头看了看头顶那片似要随时坠下来的乌云; 提着手里白惨惨的灯笼一步三晃往前走。等走到门房,看到外面一条街上的车马不仅没少还多了许多; 摇摇头; 赶紧凑到管家身边。
管家一天忙活下来; 喊得声嘶力竭,见到高老大; 没甚么好奇; “愣着干啥; 赶紧的,去把……”后面的话还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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