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忍不住叫出声,一个重心不稳,踉跄着跌倒在地。身后的门开了又合,阳一也跟了进来,下一秒,只听啪嗒一声,那门就给锁上了。
想干什么?
事已至此,她反而冷静了下来。默默起身,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尘,尔后,抬头,打量着眼前这个黑漆漆的屋子,以及——屋子里的众人。
不错,是众人。
因为没有点灯,她依稀只能瞧到这些人的轮廓,或抱拳,或叉腰,或倚墙,神态不一而足,唯一相同的是,他们都有一双狼一般的眼睛,此刻幽幽盯着自己,仿佛要把自己大卸八块。
她咽了咽口水,心里愈发沉重起来。
加上阳一,这里共有七人。
想要从七个人眼皮子底下脱身,恐怕是异想天开。
她又看向七人里面那个年龄最小,且一进来就站在中间的黑影:竟然让这么小的孩子当老大,看来这阴阳街的一切,果然不能用常理来判断。
黑暗里,阳一吹了一声口哨:“这么冷静,倒是让小爷有点意外。”
浅也收回思绪,直视他,缓缓道:“我只是一名小小的丫鬟,听主子吩咐做事,之前似乎也没得罪过诸位好汉,不知道这位老大为什么连设两次陷阱,将我抓来此处?”
还真是开门见山,直切要害。
阳一皱了皱眉,很不喜欢这女人如此平静分析利弊的模样。在他身侧,一个男人似乎猜到了他的心思,冷笑出声:“小老大,你瞧,我就说,这些初次见到你真面目的人,都不知道‘怕’字该怎么写,真把你当黄口小儿看待了。”
难道不是?
浅也心里暗道。费尽心思把自己抓过来,总要有个动机。她全身上下连内衣裤都属于周府,又有什么值得这些人动手的?财?权?色?
想到色,她突然一惊。
——你长的不丑,比阴街上的多数女人都漂亮,要是卖过去绝对值钱,为什么要遮挡住?
难不成……
却听对面的阳一冷笑一声,道:“你是不是以为,最糟的情况莫过于把你卖到阴街当妓/女了?所以才如此的镇定?”
他指了指身边的几个人:“既如此,小爷就给你介绍一下,这里有庖厨,大夫,镖师,黑市老板,以及棺材师傅。他们,都是小爷做生意的重要环节。不如我们就来玩个游戏,猜一猜,小爷准备把你怎么样。”
浅也一愣,庖厨?大夫?棺材师傅?这孩子到底是什么意思?
见她似乎完全不得其法,阳一笑的更开怀:“提示你一下吧。你身上的很多东西,需要他们合作来完成,首先是庖厨,然后是大夫,镖师,等送到黑市老板那儿,你身上剩下来没用到的,自然全交给棺材师傅处理。”
身上的……东西?
浅也茫然地望着他,望着望着,眼睛倏然睁大,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笑的恶毒的男孩。
庖厨最厉害的是刀功,古语云“庖丁解牛”,就是说能很快将一头牛给肢解。大夫清楚人体内的各种器官内脏,能以最好的手法保存其新鲜度。接下来就是镖师,镖师的作用不言自明,等他将东西送到黑市老板那儿,便能最大限度地获取财富。还有最后的棺材师傅……
浅也只觉得全身汗毛倒竖:老天,这孩子口中的生意,竟然——竟然是贩卖人体器官!
第38章 :粉墨登场(六)()
浅也往后退了几步。
这一本能的举动; 看的阳一立马心情大好; 问道:“你说,要从你身上哪里开始好呢?”
浅也没有说话。
阳一望了一眼七人中的庖厨。那庖厨上前一步,从背后拿出了两把锋利的厨刀; 磨了磨; 尔后桀桀一笑; 开始接近浅也。
眼见那庖厨与她只有咫尺之遥,她突然大声道:“慢着!你们杀我难道不是为了钱?我有一法,能让你们得到比卖我器官更多的钱!”
阳一似乎对她的话没什么兴趣; 听也不听; 示意庖厨继续。
她继续说道:“我家少爷是贺州周府未来的当家人,现在就住在悦来客栈。贺州的周府想必你们都清楚,那可是江南第一富庶大户,仆人上百,良田千亩,更有数不尽的金银财宝; 我能帮你们绑架他; 然后让周府付赎金。届时,他一个人的命,就可抵你们在黑市那儿卖几趟器官……”
阳一终于来了兴趣,让庖厨停下。“你说,你家少爷是那个周府的未来当家人?”
“不错。”
“你敢骗小爷?”阳一蓦地抬高声音,“一个千金少爷会没事带着妹子到我们这里来?别说他是来逛什么阴街的,到底是不是为了女人; 小爷可比你清楚。”
“他……”浅也忽然犹豫了一下。
阳一眯了眯眼,“你是在想借口么?”
“不敢。”这孩子是骗人的祖宗,一般的说辞还真骗不了他,她想了想,老老实实道,“我们少爷此番来这里,其实是有大事要做。可具体是什么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与一人有关。想必小老大你一定记得,今天白日那个后来出现救我们的青年男子。”
“哦?他也很值钱么?也是大户人家的少爷?”阳一立马追问道。
“……应该也很值钱。据我所知,那人来自皇宫。”她故意说的模模糊糊。
听到“皇宫”这两个字,不仅是阳一,其余几人的眼睛同时一亮。
见此,浅也暗暗松了口气,知道自己的小命暂时保住了。不过……
她看向七人中,那个唯一倚靠在墙上的黑影:别人眼中贪财的光芒挡也挡不住,可为什么只有他,没有一点情绪波动,星子般的眼中深不见底?
这个人身上的气质,还真是跟另外六人格格不入。
想到这里,她脑中突然灵光一闪。等等,等等等等——
刚刚阳一说过,这里几个人的职业,分别是庖厨,大夫,镖师,黑市老板和棺材师傅。一共是五个人,再加上阳一,也只有六个人。可现在,这个房间里,却有七个人……那这第七个人,又是做什么的?
会是他么?
她将目光看向那个倚在墙上,至今都没说过一句话的黑影。
仿佛感受到她的视线,那人稍稍转头。阴影里,他的鼻子高挺秀拔,下颌曲线流畅,露出了性感凉薄的嘴唇,气息孤傲,竟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
浅也看到他嘴角翘了翘,忽然立定,走到阳一身边俯在他耳旁也不知说了些什么,阳一
一脸古怪地瞧着他,尔后,轻轻骂道:“你真是个变态。”
变态?
哪里变态?
浅也不明所以地望着他们俩。
却见阳一突然笑嘻嘻地对自己说道:“哎呀呀,不好意思了,小爷的兄弟恼怒你刚刚一直在看他,说要将你的眼睛给挖掉呢。”
什么?!
浅也表示没听懂阳一话里的意思。他……他刚才其实是夸赞自己的眼睛很漂亮,是吧?是吧是吧是吧是吧?就是这个意思吧?
却见阳一挥了挥手,那停滞不前的庖厨竟再度朝自己走来。
“小老大,你不能这样对我,我可以帮你们骗我家少爷,可倘若我没了眼睛,一定会引起我家少爷怀疑的!”
“没事没事,少两只眼睛,更能施展苦肉计。”阳一不为所动。
浅也一下子被庖厨给抓住。她想挣扎,奈何那庖厨是个练家子,三下五除二就将她反手制住。与此同时,阳一来到了她面前,手中刀片翻飞,很快就瞄准了她的眼睛。
不要——
手起刀落间,她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却听锁住的门“砰”一声,被人从外面踢开。她倏然回头,只见斜影夕阳下,周令祎一身华服清雅而立,身后还跟着薛亮的保镖阿福。
见到被制住的浅也,周令祎危险地眯了眯眼,轻哼:“果然如此。”
“少爷!少爷!快来救我——”见到救命稻草,浅也立马不顾形象地呼救起来。阳一见对方只有两人就敢硬闯进来,不由冷笑一声:“主动送上门来了,也好,省的我们动脑子了,直接抓起来就是。”
于是两方人马大战。
虽说阿福跟周令祎只有两人,但这两人的实力却不容小觑。浅也先前还在担心没有杨先生周令祎打不打的过,可现在看他的身手,竟一点不露怯,似乎也已练过多年。
那庖厨一直反手制着她,此刻见到阳一等人没占到上风,不由急了,又见浅也眼睛眨也不眨关注着周令祎,担心之情溢于言表,压根不像个会背叛主子的丫鬟,心知刚才受骗,索性抽出自己的厨刀,一把刺向她,要了结她命!
浅也已经完全动弹不得,情急之下,只能朝周令祎死马当活马医地叫道:“三少,救我——”
庖厨的刀势如破竹,此刻就算拦下也免不了会被刺伤。可浅也竟然看到周令祎奋不顾身地扑向自己,将自己重重压到了地上。
“唔……”他的脸色突然一白,嘴里发出了一道意味不明的呻/吟。
浅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庖厨的刀此刻正笔直地插在他的小腿上,入骨三分,血液四溅,显然是伤到了筋骨。
“周令祎!”说不震惊是不可能的,这个周三少,这个一直被她视作洪水猛兽的三少,竟然为了救她不惜自己被刺伤?
远处,阿福也赶来支援,见到受伤流血的周令祎,果断说道:“人已救下,再打下去我们都会被抓住,还是离开为上。”
周令祎咬着牙关点头,突然拉住浅也的手,问道:“告诉我,刚刚你在这里,有没有看到什么熟悉的人?”
熟悉的人?
谁?
她摇了摇头。
见此,周令祎不再追问,一把拉过她,支撑着已然变成血腿的双脚,和阿福彼此配合着朝门外撤去。很快,他们的身影就消失在众人视线,眼瞧手下人想去追,阳一喝道:“让他们走!反正他们会一直在阳街,小爷还怕找不到机会动手么?”
浅也跟周令祎回到客栈的时候,周令祎的腿已经完全没了知觉,垂挂在那里,仿佛一根腐朽的血枯枝,毫无生气。这一幕当场就吓坏了周汀兰,白眼一翻,登时就晕了过去。
于是浅也只能承担起照顾两个病号的责任,又是请大夫,又是熬药,连续两日两夜,没合一次眼。
房间里的檀香升起,是周令祎最爱的味道。浅也吹了吹手上端着的药,小心扶起床上昏迷不醒的他,拿勺子一点一点喂他喝下。杨先生陪周汀兰出去买绷带了,光这两天,包扎周令祎腿的绷带就用完了四卷,可还是供不应求,他们只能继续去买。
浅也望着他苍白的脸色,轻轻叹了口气。
“叹什么气?”迎面突然对上了他睁开的双眼,语调懒散,还带着一丝刚睡醒的迷蒙。
她一惊,立马回神:“没,没什么。”
“在可惜我的腿怎么没瘸?”
“三少开什么玩笑,您是为救我才受的伤,我有愧意还来不及,怎么会有这么大逆不道的想法!”
他仔细盯了一会儿她的表情,良久,点点头:“恩,这回说的是真话了。”
“……”合着你只是想试探我对你到底是真忠心还是假道义啊?
他作势要从床上起来,浅也赶紧去扶他。他理所当然地握住她的手,吩咐:“出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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