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嚏。”
蒋逸舟撑开眼皮,那个打喷嚏的声音依旧没有停下,跟梦中完全重合,甚至又清晰得多,更烦人了,他眯着眼适应外界的光线,周围的人基本都趴下睡了,只有左前方的那谁仍挺直背脊,低着头写作业。
“啊唔。”又一个。
他看着那谁的肩头似乎抖了一下,缩了缩又继续埋头写,那小身板挺单薄的,还只穿一件短袖上衣对着空调吹,不冷才怪。
“喂。”
阮念吸了吸鼻子,听见后面有人冲她沉沉地叫了一声,没仔细听是谁,不料一回头就被什么东西整个儿盖住了脑袋,眼前黑漆漆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冷就穿着。”低沉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闷闷的,还夹杂着几分不耐烦,“吵死了。”
“啊?”阮念把那东西拉下来,果然看见了蒋逸舟那张帅到爆又凶到死的脸咳,这话是苏棠跟她形容的,虽然她也觉得挺贴切的
不过这会儿他大概是刚醒,眼皮还半眯着,看起来懒懒的,倒没有平常那么凶了,阮念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校服外套,想说句谢谢的,可蒋逸舟已经趴下继续睡了,压根儿不在意她要说什么。
那就不吵他了吧。
阮念抿了抿唇,把怀里抱着的外套扬开,那道粉笔印子还在衣背上,她帮他拍干净了,才小心翼翼把手伸进袖子里,穿到身上。
他人很高,衣服也比她的大多了,像一件大衣似的松松罩在身上,整个人顿时回暖了不少,不过袖子太长了,阮念手臂伸直了都摸不到袖口,只能往上捋一点,袖口翻折两圈,才勉强能卡在她手腕不往下滑。
学校安装的是中央空调,开关、温度和风速都由控制室统一调控,没法儿自己调,而这座位又几乎是正对风口的,冷得厉害,平时她都会带着长袖外套以防冷了穿,今天急着出门才忘了拿。
本来想着中午不太冷的话,咬牙撑过去算了,没想到真觉得冷的时候,周围人却都睡了,她不好意思打扰别人,只好自己默默忍着。
除了鼻子痒要打喷嚏她实在忍不住以外。
冰凉的手已经渐渐回温了,阮念搓了搓双手,将宽大的校服外套裹紧一些,呼了口气,拿起笔继续写作业。
鼻子不痒了,喷嚏也不再打了,这一闲下来就不经意闻到了外套上淡淡的干净香味。
温和,柔软。
跟他给人的感觉一点儿都不像。
大概是洗衣液的味道吧?
阮念抿唇想笑,很快又将嘴角的笑意藏了起来。
傻不傻,琢磨这种无聊的问题,快写作业!
******
午休快结束的时候,阮念也终于抵不住困意趴下睡了会儿,等再睁开眼的时候,任课老师已经进教室了,于是迷迷糊糊找课本出来,也忘了要把外套还回去,又多穿了一节课。
课间照例被苏棠抓着问问题,正在翻笔记跟她解释,对面突然“咦”了一声:“你衣服怎么变这么大了?像裹了个麻袋似的,丑丑的,哈哈。”
“不是我的。”阮念对自家闺蜜的日常嫌弃已经习以为常,又捋了捋袖子,把裹住她半只手的袖口往上推了一下,“是别人借我穿的。”
“哦,谁借的?”苏棠意味深长地看看她,又转头看看隔壁空掉的椅子上,少了件搭在椅背的校服外套,“不会是蒋同学借你的吧?”
阮念:“”这人是不是安了摄像头在教室啊,怎么什么都知道???
“哇,看不出他这么关心你,见你冷还借给你衣服穿。”苏棠挑眉,那手指点了点她额头,“他不会是看上你了吧?”
阮念对她的异想天开有些哭笑不得:“你别瞎说了,他就是嫌我一直打喷嚏太吵,才迫不得已借给我的吧。”
苏棠眯眼:“啧啧,那教室又不止他在,怎么就他主动给你借了?”
阮念:“其他人都”
“行,不接受反驳。”苏棠打了个停止的手势,“姐姐要抄笔记了,再见。”
阮念:“”真没见过抄别人笔记还这么嚣张的。
而此时,被议论的当事人正在办公室里,心不在焉地听老张给他洗脑。
“哎,这个化学竞赛含金量很高的,而且主办方之一是p大,你以后要是去参加他们的自主招生考试,肯定会给你加分的。”
蒋逸舟靠墙看着窗外,不为所动:“谁说我要考p大了?”
“额,就听你小姨说的,去年你不是打算报”
“那是以前。”他淡淡打断,脸上没有丁点儿表情,依旧偏着头看外面。
“行行行,我知道你小子厉害了。”老张叹了口气,心里也替他可惜,“哎,要不是去年你妈妈她”
“老张。”蒋逸舟终于转过头看他,只是眼神很冷,语气也不怎么好,“没事我就回去了。”
“哎你这小子等等!我话没说完呢!”老张叫了几声,还是把人给拉了回来,继续道,“我知道你不在乎奖项,也不在乎加分,那为了学校荣誉参加一下总可以吧?”
“麻烦。”
“哪里麻烦,就是放学后加课半小时而已,你老嫌我布置的作业简单,懒得做嘛,这样,以后不用你交化学作业,做竞赛题就行了,有兴趣吧?”
“没兴趣。”他本来就不交作业,这个条件说了跟没说一样,毫无价值,“我走了,老师再见。”
“哎等等等!”老张真是后悔死了,想当初就不该跟校长夸下海口,说什么今年一定带学生拿到奖回来的,现在可好,连个臭小子都搞不定,他还怎么跟校长交代啊,“你先回来,回来。”
蒋逸舟停下,面无表情地提醒:“老师,要上课了。”
“”老张忍住要揍这小子的冲动,赶紧单刀直入,“那你怎么才肯参加?提个条件行吧?”
这句话明显比刚才的有意思多了,蒋逸舟扯了扯嘴角,几步回到老张办公桌旁:“我想换单人桌。”
老张:“”
这小子还真立马提要求了,敢情一开始是故意不配合,就等着他说开条件???
“什么意思,你要一个人坐?”
蒋逸舟:“嗯。”
老张奇怪:“不是今天才换过吗?又有问题?”
蒋逸舟:“话太多,吵。”
老张皱眉:“他跟周鹏?我看他俩上课也没怎么说话啊。”
蒋逸舟无所谓地摆手:“那我回去上课了。”
“不是,你急什么,我又没说不让你换。”老张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把人拉回来了,当班主任当成这样也真是心累,“只是咱们班48人,你要单人坐,另一个人也得陪你单着,不明内情的同学还以为我这班主任要搞孤立呢,多影响班级和谐啊,你说是不是?”
蒋逸舟:“”
“所以座位可以换,这事儿我先应下了,你放心。”老张信誓旦旦,就差没拍胸口了,“保管给你换一个满意的同桌。”
10()
化学竞赛的事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定下了,刚出办公室门就打了上课铃,蒋逸舟看了眼远在走廊另一头的8班教室,毫不犹豫地转身去了比较近的卫生间。
老张说事儿基本不讲时机,只追求效率,正巧撞见就把他拉进办公室谈话,废话连篇,硬生生占掉了整个课间。
烦人。
还吃饱了撑地给他安排这么个竞赛,操。
蒋逸舟从卫生间出来,拖着步子往教室的方向走,走廊上早已空无一人,只剩个不知谁乱丢的空易拉罐杵在路中央,他一脚踢过去,那易拉罐在地面弹了两下,接着又撒欢似的滚出去老远,直到卡进排水槽才肯消停。
可惜压在心头的那股烦躁并没有随这一脚发泄出来。
不是因为老张,也不是因为竞赛的事。
某些刻意压在心底不去碰触的东西,总是不可避免被他人的好意关心,恶狠狠撕裂出一道口子,叫嚣着逃离的情绪铺天盖地想将他淹没。
蒋逸舟扯着嘴角自嘲地笑了笑,低头插着兜,没人看见他唇角下紧咬的牙关。
教室就在前面,隔着好几米都能听见里面老严的震天吼,嗓门儿大得像在菜市场叫卖了十几年,他在紧闭的后门边站了一会儿,没有进去,转身往楼梯走下去。
这所高中各方面都远不如他原来的学校,但建筑结构倒是差不多,一楼楼梯下面空了处地儿,正对着公告墙的背面,视觉死角,外面经过的人只要不特地走过来,通常看不见里面有人在。
以前心情不好的时候,他就翘了课来这儿,也不干什么,就是想一个人静静地待会儿,谁也别来烦他。
蒋逸舟仰头靠在墙上,闭上眼,习惯性伸手往裤兜里摸,想要的东西自然是没有的,只摸出了几颗大白兔奶糖。
昨天放的吧,居然还没吃完。
他剥开糖纸往嘴里丢了一个,浓郁的奶香味在含住的瞬间漫溢出来,甜得发腻,他却还嫌不够,随手插进裤兜,又摸出一颗剥开丢进嘴里,慢慢咀嚼。
在裤袋闷了一上午的奶糖已经微微发软,不怎么费劲就在口中融成了奶浆,柔柔地滑过喉咙,蒋逸舟从裤兜里摸出第三颗糖,没有停顿地剥开放进嘴里,糖纸揉成团握在手心里。
他没有咬,只是含在嘴里,延长甜味存在的时间。
明明不困的,眼皮子却沉得掀不起来,蒋逸舟没有睁眼,维持背靠墙的姿势站了很久。
很久。
直到嘴里那颗奶糖都含化了,他才缓缓从墙上直起身,活动一下有些发麻的腿,慢条斯理地走出楼梯下的那片阴影。
8班教室就在二楼,刚到转角就听见下课铃了,三两学生冲下来赶去小卖部抢购,蒋逸舟侧身避了避,依旧低头插着兜,神色已然恢复如常了,还是一脸冷冷的无所谓。
“干嘛干嘛!刚上课晚了几分钟,我把这题讲完再下课。”
老严上课连吼带骂,讲不完课又拖堂,蒋逸舟没进去,靠着走廊的护墙看了会儿手机,等教室后门猛地被人拉开,才收起手机往里走。
“哎?你”第一个冲出来的班长撞见他,愣着堵在门口,“怎么才回来,不上课去哪儿了?”
蒋逸舟脚步都没停半秒,直接绕过他进了教室。
“我靠。”
这目中无人的态度要换个谁,班长铁定要拽回来谈谈人生的,可对方是蒋逸舟额,惹不起惹不起,他要是敢拉,别说谈人生,可能下半段人生都直接没了。
班长先溜了出去,后面紧跟的同学一抬头看见是蒋逸舟,吓得都没往前,傻站着等他走过去了,才一溜烟地跑出教室。
蒋逸舟仿佛毫无所觉,径自回到自己的座位,刚坐下旁边的人就颤巍巍地递过来一本笔记,说句话也卡得像网速460似的:“老师刚上上课讲的题要要不要抄一下”
蒋逸舟偏过视线,面无表情地扫了林昊一眼:“不用。”
“行行吧。”林昊赶紧收了回去,搁抽屉里放好,然后就摸出手机埋头在桌肚里飞快打字,给哥们儿发微信吐槽。
…靠,吓死哥了,每次跟学霸说话都有种会被打死的感觉。
…咋的,蒋学霸又把你怎么了?
…就刚刚给他递个笔记,结果立马被瞪了,吓得我赶紧闭嘴。哎,要不是老严让我跟没回来的同学说一下题,我才不想惹他说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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