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是柳满红的人生,她不能代替别人做决定。
叶贵嗫嚅嘴唇,最终还是没有站起来。
柳满红的心彻底凉了,“好,好,这个婚我离定了,你跟你爹妈过去吧。”
“我不离婚。”叶贵反复强调,他不愿意离婚。
“我说满红啊,叶贵是个孝子,当晚辈的孝顺长辈也是应该的,你不该这么逼他。就是真离了,以后别人咋说你,你以后还咋过日子。”
叶老婶又劝,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是自古以来的老想法,别说七十年代,就是再过个三十年四十年,仍然十分有市场。
“老婶说的对,我不该让叶贵去跟他爹妈翻脸。还是离婚吧,离了婚他就能好好孝顺他爹妈,想咋整咋整,我眼不见心不烦。”
一见柳满红这么强硬,叶老婶和叶老叔对视一眼,两个人默默退了出去。
柳满红也不理叶贵,直接问周琴,“你就说吧,手续咋办,上哪儿办。”
周琴恨恨瞪了一眼叶贵,“你媳妇都要跟你离婚了,你倒是说句话啊。”
“我不离,我们以后好好过,不离,不离成吗?”叶贵低三下四的求着她,他真的不想离婚。
一时间办公室里安静下来,周琴拍拍柳满红的肩膀,“我去隔壁帮他们对帐,你们俩好好谈谈。就算真要离婚,不也得好好谈过之后,双方同意才能离吗?”
一听要双方同意,叶贵立刻又重复了一句,“我不离。”
“我怎么听说主席他老人家亲自签字颁布的法律,保障妇女的权利,保障男女平等。打人还不肯离婚,我妈就活该被他打死?真是要打死了,不让他们离婚的人,是不是得偿命?”
叶悠悠心想,论忽悠你们都是辣鸡。有本事你们试试在网上跟人大战八百回合,再来我面前装。
周琴意外的多看了叶悠悠一眼,这丫头的嘴皮子可真利索,而且还知道不少事。以前这孩子是啥样,好像不太爱说话吧,这一下子是咋了,竟跟变了个人一样。
“那也得先谈谈,你这娃子,爹妈离婚你能有啥好处啊。大人怎么都能过,还不是娃遭罪。”周琴去了隔壁,把办公室让给他们一家人。
叶悠悠把花妮叫到屋外,叮嘱了她几句,便让她先回去。
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一家三口,柳满红和叶悠悠都没说话,对于叶贵还有什么话可说呢?一是无话可说,二是说了也没用。
你面对一个只会拿不吭声当武器的人,就象拳头打到棉花上,充满沮丧也无处着力。
柳满红受够了,也不想受了。她沉默了,什么也不说,安静的坐着。
叶贵慌了,平时柳满红生气了,都是过来捶他骂他,他已经习惯了。这回换她一声不吭,他反而急了,站起来刚走过来,就听到外头传来了叶家老太太的声音。
“搅家精,我儿子不嫌弃你生了个赔钱货,你还敢离婚。要离婚就光身出户,谁稀罕你不成。”
“娘,我不离婚。”叶贵看到他娘,赶紧继续重复。
“不离就带着你媳妇回去,上这儿丢人显眼来了,搅着我们家不得安宁,还要搅得全村都不得安宁是不是。”
老太太生气的去拉柳满红,叶悠悠不动声色的挡住她。
“干啥,大的搅家,小的也跟着作妖,小小年纪不学好,学的跟你妈一样,以后看谁家敢要。”
伸手就要去扇叶悠悠的耳光,她的手高高举起,叶悠悠便往后退出一步,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往后一倒。
“二妞,二妞,你别吓我啊。”柳满红大叫一声去扶自己的女儿。
“咋回事,咋回事。”隔壁的人一直注意着动静着,听到大叫就冲了出来。
正好看到叶悠悠倒在老太太的脚边。
“我要跟你儿子离婚,以后我跟你们叶家没有任何关系,你凭什么打我女儿。”柳满红指着老太太,冲着周琴和村支书喊道:“你们自己看看,这日子还能不能过。”
村支书拉长了脸,“你干啥呢,现在是新社会,男女平等。主席都说,妇女能顶半边天,不兴重男轻女那一套啊。”
老太太是个典型的窝里横,在自己家作天作地撒泼打滚都好使,到了外头就不敢了。村支书抬出新社会这一套,她更是不敢吭声。
只会小声哼哼道:“咋地了,我教训一下自己儿媳妇也不行。”
“行了行了,都坐下来谈,柳满红现在提出来要跟叶贵离婚,谈了一下午了,也没谈明白。你这个当娘的,赶紧的,也给劝劝。”
周琴和村支书一个扮黑脸一个扮白脸,这才把老太太压下来。
柳满红抱着女儿坐到一边,谁也不看,谁也不理。还是周琴在中间劝老太太,“你儿媳妇刚才说了一桩事,要是应了她,就好好回去过。把借老叔的钱还了,借条销了。”
叶贵充满希望的看着老太太,如果他娘把钱拿出来,是不是就能不用离婚。
老太太一听,身子往后一缩,“这是他们欠我的,现在两清了,他们再欠谁的,是他们的事,我可管不了那么多。”
叶贵眼神一黯,重新低下头。
柳满红冷哼,她太清楚老太太了,就知道会是这么一个结果,倒是一点也不意外。
周琴和村支书都是摇头,这老太太,真是偏心的没边了。为了五十块钱,儿子儿媳妇要离婚也不管,够绝的。
“周主任,你就直接说吧,该上哪儿办手续就上哪儿办手续。”柳满红打破了沉默,她满心都是疲惫,只希望快点结束这一切。
“我不离婚。”叶贵站起来,双拳紧握,眼眶里隐隐有了水光。
叶悠悠顿时怒了,“你除了不离婚不愿意,还有别的话可说吗?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我妈这些年跟你着,除了吃苦还是吃苦,敢情你讨老婆就是为了多个人陪着你吃苦,给叶家当牛做马的是吧。你不离婚,行,电话呢,打给公安局,我妈被人打了,我们要求严惩凶手。等你坐完牢,再谈你愿不愿意。”
“公安局,打给公安局干啥,又不是啥大不了的事,这点子伤算个啥。”老太太一听急了,别人不知道,她知道啊,这伤就是她和大儿媳妇动的手。
上回罗家那个傻子判了无期,要是公安局来了,她是不是也要被拖去坐牢。一听打电话叫公安来人,腿都软了,声音都开始发颤。
村支书瞧了一眼柳满红的伤,慢条斯理道:“的确用不着找公安的同志,人家那都是办大案子的。”
老太太还没高兴三秒钟,就听村支书继续道;“叫治安大队的人来就行了,不管是谁打的人,关个几天是要的。”
村支书也是没办法,整天叫公安往他们叶家村跑,他这个村支书还坐不坐得稳,面子还要不要了。去生产大队开会,不都得嘲笑他啊。
老太太一听,急了,“离就离,我儿一个大男人,离了你这个搅家精,还能找个黄花大闺女。到时候别来哭着求我儿,就是磕头下跪也不会让你再进家门。”
柳满红直接看向叶贵,“看到没有,你娘都发话了叫你离婚,你不是孝子吗?赶紧听你娘的话,离婚。”
“我,我,满红,咱们回去再说,你打我骂我,咋样都行。能不能,不要离婚。”叶贵也是难得的,一气说了这么多的话。
柳满红摇头,“叶贵,咱们好合好散吧。”
再也没有指责,再也没有愤怒,失望过后是绝望,一个女人绝望了,她的心就再也回不来了。
叶贵蹲下来,哭了。
第21章 抢东西()
柳满红略有不忍,却转过头,不肯再看叶贵一眼。
叶悠悠摇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老太太一撇嘴,“哭什么哭,跟她离,赶明儿找个比她更好的。”
周琴见这样,只好说道:“真要是想好了,明天带着户口本,先在村里打证明,然后去镇上的民政局打离婚。”
“想好了,明天一早就来,到时候还得麻烦支书行个方便。”柳满红冲着大家点点头,拽着女儿的手出去。
出去才发现外头的谷场稀稀拉拉来了不少人,叶悠悠一看天色才发现,他们竟然在这里头消磨了大半日的时间。
这会儿,该是知青给大家伙上课的时间到了。
昨天见过的夏国安在讲台上清点人数,夏国安旁边有个熟悉的人影,正在人群里找着什么。很快,就看到他的目光朝自己看过来。
这人的表情先是一喜,然后是一愣,随后快步走了过来。
“红姨,二妞,这是怎么回事,谁干的?”辛墨浓看到柳满红半边脸肿的老高,顿时拉长了脸。
“没事没事,我自己磕的,你回去可别跟我娘提。”柳满红见是辛墨浓,赶紧叮嘱他。
“我送你们回去吧。”
柳满红坚持说不用,他还是跟着他们走了几步。
还是叶悠悠停了下来,对辛墨浓道:“真的不用了,谢谢你。”
“那起码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让我判断你们真的不需要人保护,不然我可不保证不把这事告诉王奶奶。”
叶悠悠小大人模样的叹了口气,“我爹妈要离婚了,这是家务事,你知道了,恐怕也帮不上忙。”
于是把今天发生的事,一股脑都告诉了他。
“我还是陪着你们回去吧,让我见见你爹。再说,你爹妈离了婚,你们还能呆在叶家村吗?王奶奶迟早要知道的,还不如早点给她打预防针。”
于是在辛墨浓的坚持下,陪他们回了家。叶贵看到辛墨浓先是吓了一跳,一听是住在自己岳母家的知青,这才朝柳满红看了一眼,隐隐松了口气。
柳满红如何会看不出来他的小动作,拉着女儿进屋,收拾东西。
这一收拾,越发觉得辛酸,嫁到叶家十几年,就连一件不打补丁的衣裳都没有。哪怕是她小时候,那么苦的日子,爹娘总还要张罗着给他们姐弟做身新的。
“我去外头听听。”叶悠悠不肯呆在屋里,跑了出去。反正那么点东西,实在不需要两个人一起收拾。
辛墨浓就站在夹道里,和叶贵说着话。
“不早不晚,咋就这个时候非得要你们还钱呢?”辛墨浓的声音有一种特殊的磁性,平平稳稳让人生出一种本能的亲近感,和倾诉的欲望。
“不是非得这个时候,实在是家里出了大事,他们也是没有办法。”叶贵便说出叶家两桩大事,大侄子要进供销社,三弟媳妇要考纺织厂的临时工,都得用钱走门路。
“什么同学,能做这么大的主。”辛墨浓一副感兴趣的样子,声音愈发缓和下来。
叶贵全然没有怀疑,“是建国好几年的同学了,家里有人在政府里头当官,不然咱也不能信,是不。”
“叫啥,说起来,镇上我也认识几个人的。”辛墨浓的声音带着一点细小的变化。
叶贵听不出来,但叶悠悠却听出来了,辛墨浓他,在紧张。
“好像是说叫,叫,哦,对了,叫严树。”这个名字相当好记,叶贵很快就想起来了。
“哦,严树啊,这可真是个好名字,可惜了,我不认识。”辛墨浓微笑着,声音也一如即往的温和而有磁性。
但是叶悠悠还是听出来了,这个声音里,有着一丝隐忍的激动和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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