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禟拽着姐姐的衣角:“你那个木头老鼠再借我玩玩吧。”
虽然都是宜妃养大的,可六格格跟这个骄纵的九弟感情一般,闻言不禁苦恼道:“今儿安亲王世子家的大格格进宫来给老祖宗请安,我把那老鼠给了她了。”
“什么?你怎么不给我呢?”胤禟气得直跺脚。
六格格理所当然地说:“你还小啊,不能玩这个。等你长大了还怕内务府少了你的吗?”
“我现在就要玩!”胤禟瘪瘪嘴。可这事是康熙的意思,就是闹到宜妃那里,也不会为了一个玩具专门去找皇帝求情。
小太监刘宝儿就给他出主意:“九爷,要不咱们找五爷讨去?”
虽然是同一个娘生的,但是胤祺胤禟年龄差距太大又没有养在一起,兄弟情分相当一般。胤禟不由嘟嘴:“五哥整日忙着上学,哪有那个功夫?”
刘宝儿眼珠子一转,突然拍手道:“诶,那咱们找八爷去。皇上给了八爷一旬的假修养,他又是最好说话不过的。”
胤禟眼前一亮,拍手叫好:“咱们现在就去澹宁居。”
青铜博山炉燃着瞭瞭香烟,温僖捧着杯茶坐在棋盘前,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手上的白玉棋子,等着绣瑜落子。
这一盘绣瑜挣扎了半个多时辰,最终还是被杀得丢盔弃甲,丢了棋子说:“不行了,娘娘棋高一着。我还是改日再来请教吧。”
温僖笑道:“你学得已经够快了。胸中有丘壑的人,学围棋总是容易的。本宫尚有一事想要请教德妹妹,这还不到万寿节,怎么有人突然唱起灵芝庆寿来了。”
灵芝庆寿第一折里有“兄友弟恭”等语。温僖是看出她故意设计令老九接近八阿哥,却不知这背后的意图。
绣瑜笑道:“娘娘精通骑射,不知可曾了解野狼的习性。”
“野狼?”
“野狼夏天独自狩猎,冬天则相熟的几匹狼集结成群。然而一群狼里,只能有一只头狼。其余的只能服从听命于他。”
温僖仍是不解:“何以见得那头狼一定是八阿哥呢?”
以这时宫里人的眼光来看,八阿哥的身份在诸皇子中最低,将来只怕连个郡王爵位也不一定能拿到。他跟老九走得近,怎么看也是他讨好辅佐胤禟,以求宜妃庇护啊。
唯有绣瑜知道,人家八阿哥身上,是真有着传说中的人格魅力。愣是能让两个出身仅次于太子的兄弟放弃争储的念头,一心一意地辅佐他。这个操作就连绣瑜都不敢想象。
不过那都是老九老十进学之后,三人朝夕相处的结果了。现在胤禟胤虽然也挺喜欢八哥,可三人分开住着,只有过节聚会才能见面,表现并不明显。八阿哥还是根不起眼的小草,绣瑜干脆帮他提前这个进程,有了胤禟这个喜欢告状、敢动鞭子的小霸王跟在他身边,至少奴才们不敢再明着欺负他。
况且从小相处,感情自然会更深一些。现在宜妃以为太子地位稳固,由着儿子们玩闹不上进。等到将来争储的机会摆在她面前的时候,含在嘴里捧在手里、金凤凰一般养大的儿子,却心甘情愿为贱奴之子效犬马之力。
绣瑜每每想到宜妃的表情,就忍不住笑。
但贵妃却跟她关系不错。老九老十辅佐八阿哥,是兄弟情深。可站在贵妃的立场上,肯定是不乐意的。故而今天绣瑜借机隐晦地提醒她:“人穷则思变,变则通。老九的性子单纯直爽,八阿哥却不得不多想些。”
贵妃拨弄棋子的手顿了一下。老九的性子单纯,老十又何尝不是呢?她就这么一个儿子,虽然盼着他有出息,但是也总舍不得严加管教。
老十每每闹着要出去跟八哥玩,她想着八阿哥出身低,不比其他阿哥们金贵,就是磕了绊了,出点小事,也容易糊弄过去,因此往往不加阻拦。
今儿德妃的话提醒了她,正是因为出身低,算计反而更多。自家横行霸道惯了的傻儿子,真论心计本事,哪里比得过夹缝中求生的老八?
“娘娘吩咐打的那个紫檀木海棠春睡透雕炕屏,已经得了。冬日里戴的翡翠凤凰展翅钿子和赤金头面,也按时交上来。奴婢细细称了,我们送去十两金子,这头面正好九两九钱分毫不差,连上头嵌的东珠也浑圆又大个。还有您要的青花瓷美人耸肩瓶。。。。。。”
翠儿捧着账册子,说了五六样宜妃宫里叫造办处单做的东西,无一不是妥当齐全又准时,连以往打首饰时造办处暗中克扣的火耗都免了。
宜妃不由更加心烦意乱。德妃从做答应的时候起,一路跟她斗到现在,不过是碍于谁也动不了谁,才能勉强互相容忍。四月十一那天晚上,她听说五阿哥又跟老四混到一起去了,连忙出来寻。结果走到丁香堤下的柳树林子边的时候,恰好撞见老四老六甩开侍卫往这边来。
她当时想到德妃即将临盆,心里突然起了浑水摸鱼的主意,熄了灯,使了心腹太监悄悄跟过去。结果也是老天助她,两个阿哥站到了水边,老四还推了老六一把。那太监跟上动手,侍卫们忙着救人,她就带着人绕了个圈子从长堤另一侧走,还恰好碰上康熙,真是天衣无缝。
可惜乌雅氏这个女人真是有着一股韧劲,不仅顺利产女,还把这事按下不提。宜妃虽然不惧她,但仍不禁提心吊胆。
头两个月,她以为德妃忙着照顾新生的女儿。后两个月她以为德妃忙着争夺宫权。可这都九月末,皇帝都准备起驾回紫禁城过冬了,造办处进上来的东西还是一点儿毛病挑不出来,乌雅氏怎么就这么沉得住气呢?
翠儿疑惑地说:“娘娘,若说有什么跟以前不一样的,就是德妃叫造办处停了给小阿哥们的二十多样童玩。自咱们九阿哥以下的都没有。”
童玩?她推胤祚入水,德妃的报复就是没收了她儿子的玩具?宜妃差点要笑出声来了:“你这丫头,这个时候还说这些不正经的话逗本宫笑。她不过是在皇上面前卖弄,显得自己贤惠细心罢了。”
“可九阿哥最近经常为着这个去八阿哥院子里玩,奴婢担心有诈。”
有诈?宜妃开始仔细思考惠妃德妃联手的可能性,不等她想出个结果来。突然有太监进来回禀:“娘娘,惠主子去春晖堂给皇太后请罪了。”
宜妃幸灾乐祸地问:“大阿哥又做什么混账事了?”
“不是为着大阿哥,而是为着八阿哥。上午皇上带着众位阿哥、大臣们坐船游湖,结果突然变天儿了,就到湖心亭避雨。其他皇子身边的人都备有厚重的羽缎斗篷、狐皮大氅,唯有八爷的奴才拿出来的是锦边弹墨的薄缎子披风。被咱们九爷见了,嚷了出来。”
“皇上嘴上没说什么,转头就换了八爷身边的大宫女和总管太监。这事又被皇太后知道了,太后娘娘责怪惠主子为母不慈呢。”
翠儿灵机一动:“娘娘,会不会德妃打的就是这个主意?让咱们替八阿哥打抱不平,得罪惠妃。”
想通了这一茬,宜妃气定神闲地笑了:“她是个软骨头,本宫可不怕惠妃。”那拉氏一味纵着大阿哥跟太子要强。宜妃深谙康熙的心思,太子继位是铁板钉钉的事。那拉氏母子将来只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得罪了也就得罪了,何足为惧?
倒是八阿哥是个可怜的,偏偏得了这么个养母,没有得她一日济,日后反而要受连累。宜妃想着不由叹息:“老九做得对,日后咱们宫里多顾着些八阿哥。他好歹是个皇子,年纪又大些,依着皇上性格将来不会太差。若是用好了,也是一份助力。”
第 64 章()
康熙二十五年的第一场大雪如期而至;与之一起降临人间的;还有永寿宫呱呱坠地的十三阿哥。
十月初一;康熙正带着皇子们巡视京畿。这一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康熙受了万民伞;吃了百姓家里新收的杂粮制成的“五谷丰登粥”。返程时天降瑞雪;他又得了龙纹碑上再添新纹的大好消息,自然喜不自禁。
腊月将至,皇帝心情又好;整个紫禁城顿时沉浸在一片喜气洋洋的氛围之中。虽然一片银装素裹,也掩盖不住脂光粉艳的富贵风流之气。
永和宫里,绣瑜去了永寿宫看望新生的十三阿哥;来请安的胤禛兄弟只好坐在炕上候着。胤祚在陪九儿下围棋;兄妹俩约定输了贴纸条。
岂料九儿在这上面竟然是有些天赋的,胤祚这个半吊子凭着年纪长套路深;先赢了小妹两盘。等九儿熟悉他的下法;第三盘下到一半;竟然陷入四面楚歌之地;连连败退。胤禛在旁边看得起了劲;推推他:“我来。”
胤祚赶紧退座让贤,九儿却不依了:“四哥输了也叫我贴纸条吗?”
胤祚磨牙:“小丫头片子尾巴要翘到天上去了;四哥快教训她一下。”
胤禛却拒绝跟弟弟同仇敌忾:“我若输了,那把‘断崖’就送给你了;还帮你摁住六哥叫你贴;怎么样?”
“断崖”是唐代传下来的古琴,琴长六尺,通身雕刻奇峻的高山深谷。原名“远崖”,南宋末年琴尾浮雕为战火所焚,后世更名“断崖”。
胤禛幼年学过一段时间的古琴,这琴是皇贵妃留给他的遗物。三阿哥垂涎很久了,许了一幅展子虔的仙山阁楼图真迹跟他换,胤禛也没答应。
胤祚不由目瞪口呆:“断崖都拿出来了,何苦还要再搭上我?”
九儿赶紧一口答应:“好!”
兄妹俩坐定再下。胤禛的棋力当然是要高于妹妹的,但是架不住先前胤祚的黑棋已经被九儿套住。他几番辗转腾挪,虽然博出一线生机,但是却始终摆脱不了白棋的围堵。
加之,他棋风平实,都是棋谱上钻研出来的套路下法。九儿却属于典型的天赋型选手,落子看起来没什么章法,但嗅觉灵敏,直觉很准。胤禛几次想给妹妹下套,都被她下意识地躲过。
兄妹俩足足下了半个时辰,直到外头太监通报“皇上驾到”才意犹未尽地停下来。
“皇阿玛吉祥。”
“起来吧。”康熙在炕上坐定,只略瞥了一眼那棋盘就愣住了,然后怀疑地上下打量胤祚,“你在跟你四哥对弈?”
胤祚悲愤地吸了口气:“皇阿玛取笑儿子了,执白之人乃是九妹。”
康熙听了他们的赌注不由哈哈大笑:“老四,你的琴看来是要换主人了。”
胤禛拱手承认:“九妹天赋异禀,是儿子大意了。”
康熙微微点头:“棋之一道,天赋更重于努力,七岁不成国手,终身无望。以年纪来判断对手,许下重注,确实是你的不对。”
那边九儿跟胤祚已经笑嘻嘻地闹开了。胤祚嚷着不依,讨要自己赢那两局的赌注。九儿捂了脸躲开不叫他贴。两人正闹着,九儿一个不妨,迎头撞上绣瑜卧房里的水银穿衣镜。
“哎呀。”兄妹俩一起跌坐在地,胤祚却发现,原来那镜子悄悄向旁边滑开了一点,露出里头的暗格来。
胤祚回头见皇阿玛还在跟四哥交流围棋之术,就悄悄把那镜子扒开一道缝,探头进去打量。
里头竟然是满满的书。
胤祚随手抽了一本,却是一本再普通不过的礼记。这样的书有什么必要藏起来?他正疑惑,随手一捻那书页,却发现封皮比普通的书厚了很多。
呵,暗藏玄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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