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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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冬- 第8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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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瞬间,她就看见章谦溢和老梁两个拦在唐令面前。

    章谦溢扑通一声跪下,死死地揪住唐令的小腿,虽急,但还是试图去求唐令:“干爷,小妹生命危在旦夕,小人身边有个千金圣手,咱们别挪动她了,赶紧让大夫救治,否则,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那个挽回二字,章谦溢特意说的很重。

    就在此时,老梁拔剑上前来,他两眼通红,而且出手极迅猛,只听呲喇一声响,竟将唐令左臂刺破,血顺着唐令的袖子破碎处往出流,饶是如此重伤,唐令都不曾松开怀中美人一丝一毫,反而还笑了笑,眉眼间嗜血之色甚浓,只是瞬间,他的暗卫就拔剑上前,缠裹住老梁。

    “杀了他。”

    唐令冷冷地说出这三个字,又抬脚,狠劲儿踢向章谦溢的肩膀,可却发现这平日里奸猾无比的男人,这会儿竟仿佛多生了个胆子,还敢抱着他的腿,死活不放,不让他离去。

    “干爷!”

    章谦溢连忙跪着退了数步,以头砸地,咚咚咚地磕头,十分硬气地求着:“小妹性命要紧,小人求您,别再耽误了。”

    “滚!”

    唐令眼神冰冷,让手下将章谦溢拉开,他抱着小婉,疾步朝外走去。没什么的,那个叫春杏的丫头说对了,他不过是条阉狗,这些年早都没什么名声了;而小婉也几经男人之手,也没什么好名声。

    荣黑鬼可以抢得,他凭什么抢不得?

    黑鬼将她当成生孩子的母狗,孩子掉就掉了,反正是两个贱种而已,没什么稀奇的。重要的是,以后一定要把小婉养在身边,不能再允许她继续自轻自贱下去了。

    可就在此时,唐令忽然发现怀中挣扎惊惧不已的美人忽然安静了下来,她艰难地抬手,从怀里摸出把小小匕首。

    “你,要杀我?”唐令停下脚步,唇角勾起抹残忍的笑,他忽然想将她扔出去,扔远了,那她肚子里的贱种一定完了。

    “不。”沈晚冬闭眼,将匕首的尖端抵在自己的脖子上,手一分分用力,恨道:“你可真恶心。”

    “别!”

    唐令怕她真伤了自己,下意识丢开手,他就那样站着,眼睁睁看着她往地上掉,看她那双因惊恐而睁大的双眼,绝望又痛苦,笑的残忍。

    摔下去,一切都结束了。

    可就在此时,不远处正与诸杀手缠斗的老梁惊呼了声,忽然扔掉长剑,飞扑了过来,竟将自己当成了肉垫,稳稳接住从高出掉落的沈晚冬。

    只听咚地一声闷响,老梁后脑勺磕到了地板,他什么也顾不上了,慌忙抱起沈晚冬,将离他最近那间小包间的门踹开,包间摆设得很精致,像姑娘的闺房似得,有绣床也有梳妆台,屏风后头还有澡盆,而此时,绣床上正躺着一对衣衫不整的男女,认识,男的是监察御史刘大人,女的是酒楼近来很红的头牌姑娘。

    老梁大步朝里走去,他将沈晚冬放在床上,随后强行把刘大人和那头牌姑娘从床上扯了下来,一个三十多岁的大男人这会儿哭得像个孩子:

    “素盈啊,哥哥会保护你,决不让你和你的孩子出事,你好好的啊,求你了。”

    沈晚冬知道,老梁又想起了多年前惨死的妹妹。

    她强咧出个笑,颤巍巍抬手,用袖子帮老梁擦泛滥在脸上的泪,哽咽道:“没事,哥哥。”

    老梁一惊,连忙退后了几步,直到这会儿,他似乎才惊醒,他方才奋不顾身救下的是沈晚冬,而不是梁素盈。

    “你,”老梁抹了把脸,对着床上面色惨白的女人点点头,沉声道:“你也要好好的啊。”

    也就在此时,章谦溢带了个男人急忙走了进来,这男人瞧着有四十多岁,邋邋遢遢的,身上背着个小药箱,正是当日在定阳给沈晚冬诊脉,瞧出她身上绮罗膏有毒的苗医。

    “老苗汤,快呀,别磨蹭了。”

    章谦溢催促着苗医,他一个健步上前,瞧了眼床上的沈晚冬,用嘴型对她说道:放心。

    随后,章谦溢将木屏风拉了过来,完全挡住床。

    他虽说心里担忧的要命,可依旧沉着冷静,先请老梁赶紧回侯府请侯爷来,叫玉梁进去帮着些;又让管事们下去,将酒店所有的客人都请走,说今儿街面上出了命案,酒楼歇业三天,特意嘱咐了,将酒楼所有伙计和姑娘都拘在后堂,不许瞎议论。

    如此吩咐罢,章谦溢赶忙奔上楼去,谁料竟瞧见唐令并未离去,直挺挺地站在包间门口,看着里头的屏风,一动不动,那眼里的怜爱与伤情,哪里是叔叔担心侄女的,分明是情人才有的。

    其实他早在半年前就察觉出点什么,可从来没敢问小妹,有些事不能知道,会死人。

    章谦溢轻咳了声,瞅了眼站在过道两边的十几个剑拔弩张的暗卫,咽了口唾沫,低着头,小跑着上前去,他不敢触碰唐令半下,躬着身子,瞧着唐令低声道:

    “督主,您受伤了,小人给您请了个大夫,”

    唐令淡淡地瞅了眼胳膊上的伤,剑气入骨,是挺重的,这会儿还在流血,奇怪的是,一点也感觉不到疼。

    “不用了。”唐令冷声拒绝,都好一会儿了,那个肮脏大夫只是指使着玉梁打水、磨药,又不知点了什么香,又酸又涩,隐隐有点艾草的味道。

    而小婉呢?

    一开始还哭喊着,后来声儿渐渐小了,再到现在,也不知道是不是晕了,连半点动静都没了。

    “我进去看看她。”

    唐令阴沉着脸,抬脚进屋,谁知章谦溢竟拉住了他。

    “大胆。”唐令淡漠回头,冷眼看向胆敢拉他的章谦溢。

    “督主,不要进去。”章谦溢此时脑门冷汗涔涔,他咬了咬舌尖,鼓起勇气,将唐令一把扯了出去,并迅速关上了包间的门。扑通一声跪在门口,低着头,一声不吭,试图用这种愚蠢的法子阻止唐令进去。

    “章谦溢,本督能让你章家富可敌国,也能让你在日落之前贫贱如泥,信么?”唐令玩味一笑。

    “督主,小人打小就混迹风尘,这些年只知谋利算计人心,将儿女情爱看作尘土,当初已然负了一人,如今每每想起都后悔不已,心如刀割。小人敬佩侯爷的魄力,他敢从半路折回来带走小妹,那就是将小妹看得和锦绣山河一样重的,小人斗胆问一句,您把妹妹当成人看了么?”

    “找死!”

    唐令大怒,眼中杀意极重,正要喝令手下斩下这小子的人头,忽然,小包间的门被人从里头打开,是玉梁。

    玉梁瞧了眼跪在地上的章公子,侧过身子,让出条道儿,暗暗冲唐令摇了下头,低声道:“督主,姑娘请您进去呢。”

    只是瞬间,唐令脸上的寒气一扫而光,两鬓的斑白似乎也闪着年轻的喜悦光彩,他大步进去,谁知章谦溢竟也紧跟着进来了,并且反手将门给关上。

    唐令虽无比厌烦,但还是默许了。

    他瞧着玉梁将屏风慢慢拉开,瞧着章谦溢给他搬来张椅子,瞧着那位邋遢苗裔一边擦着脑门上的汗,一边收拾满地的瓶瓶罐罐。

    唐令让章谦溢将椅子拉到床边,这才坐下。

    “她怎样了?”

    唐令端坐着,冷声问跪在脚边的苗医。他朝绣床看去,小婉这会儿平躺着,身上盖着锦被。她的脸色有些差,人瞧着也疲惫不堪,唇毫无血色,左手腕子上被划开条浅浅血痕,而令人惊愕的是,伤口上趴着一只通身血色的蟾蜍,没一会儿,蟾蜍身上的血红一点点褪去,变成毫无生气灰白色。

    那苗医赶忙从铜罐中掏出只血蟾蜍,又放在小婉的腕子上。

    “你对她做什么了!”唐令身子稍稍前倾,颇有些紧张道。

    “你不用回他。”

    沈晚冬虚弱着对苗医说,她右手轻抚着小腹,万幸,保住了。

    “大夫,你去帮他包一下伤口。”沈晚冬给章谦溢使了个眼色,章谦溢会意,赶紧站到床边来,护住她。

    “小婉,我没听错吧。”

    唐令大喜,忙将袍子脱下,由着苗医小心翼翼地拿银剪帮他绞破袖子,用薄酒清洗血呼啦差的伤口。

    “嗯。”唐令口中发出声闷哼,这会儿才感觉到有些疼,是啊,因为这会儿又体会到当人的喜怒哀乐了。他仍端坐在椅子上,微笑着,看床上的美人,柔声道:“你还是关心我的。”

    “侄女当然会关心叔叔了。”

    沈晚冬揉了揉发闷的胸口,她一看见血,就想起方才春杏头被血滴子绞落的画面,肚子又开始发疼。

    瞧见苗医已经将唐令的伤洗干净,上药包好了,她瞅了瞅床边,强咧出个笑,说道:“您过来坐。”

    这倒把唐令给弄得愣住了,一时间他竟不太敢上前。

    瞧见小婉眉头又皱起了,唐令紧走几步上前来,坐到床边,笑的腼腆而温柔,这样的好事,只有在梦中敢做。

    “叔叔,”沈晚冬瞧见唐令脸上有好些被指甲抓出的伤痕,她忍住恶心与愤恨,可怜兮兮地问道:“您心疼我么?”

    “你说呢?”唐令有些情急,他恨不得立马将章谦溢和邋遢苗医赶出去,实在太碍眼了。唐令帮女人将被子掖好,柔声笑道:“你在定阳时,我给你写过几封信呢,你看了么?”

    “看了。”

    沈晚冬面色如常,那四封信,一封比一封恶心。

    第一封,什么都没写,一整张纸上用血写着小婉二字,满满一页;

    第二封,是几首酸诗;

    第三封,上面用最恶毒的话,写了过去那许多个夜晚,他是如何脱她的衣裳、如何轻吻她、如何拥她入眠,还写了个玉兰花的故事厚厚十几页,恶心无比

    第四封,问她,为何不回信,为何不回来,他一直在等。

    “小叔,您能不能答应我件事。”沈晚冬没忍住,流泪了,她忽然听见廊子上传来一阵沉重而杂乱的脚步声,心知明海来了。

    “什么事,我都答应你。”唐令宠溺地轻抚着女人的青丝,柔声道。

    “以后永远不要见我,好么?”

过年() 
“你;说什么?”

    唐令的笑凝固在嘴角;他觉得脸好似被人扇了一耳光;甚至觉得屋里的这几人好似都在暗暗嘲讽他。

    不对啊;小婉以前从不敢这样说话。

    她总是小心翼翼;玩弄着小心思来奉承他;那么乖;那么敬畏他,她怎么了?病糊涂了?

    “好生将养着罢。”

    唐令笑了笑,帮她掖好被子;瞧见床角有一只皱巴巴的肚兜,他微微皱了皱眉,忍住恶心;两指将那肚兜夹起;撇到地上,随后从袖中拿出个帕子;用力擦着指头。

    他自己都没留意;才刚包好的左臂;这会儿又流血了;鲜艳的红濡湿了他的袖子;紧紧地贴在胳膊上;一直顺流到手背上。

    屋子里静了,只能听见廊子那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终于;有人从外头猛推开门。

    “冬子!”

    荣明海人没进来,那粗砺沉厚的声音倒先进来了。

    “明海。”

    沈晚冬大喜,身子微微直起,朝前看去,荣明海稍显慌乱,穿着燕居青布棉袍,手里拿着把半人来高的长刀,本来这人先前去定阳,忙着民变和整顿军务之事,在烈日下晒了好几个月,脸都快成了炭,这会儿仿佛更黑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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