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病呻吟的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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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病呻吟的年代-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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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群,”她想都不想,随口就说出来:“李世群比他有深度多了。”

李世君是K女的金字招牌,教物理的,自然组学生每年为争夺他,抢得面红“耳赤、头破血流,每每劳动出校长了,还摆不平。

可是那样的人,在我看来,才真的是矫柔造作,虚伪不自然。任何时候看到他,头发总是梳的一丝不紊,摩登的发型,据说是出自东区某名设计师之手;“亚曼尼”的品牌服饰,配上意大利进口真皮短筒靴,脚上裹着纽西兰进口百分之百纯棉白袜;皮尔卡登褪流行了,他不用,提着一只真皮的手提包,上面烫金浮凸着刺眼的ALEXANDER几个英文字;听说廸奥的香水不错,也不知是真是假,他想想还是喷了一点Prastara,就是十七世纪法王路易十四专用的那一种;闲时叼根香烟在嘴上,贵族气十足,艳红镶金的DUNHILL方形纸袋不忘拿捏在手上把玩着,打火机用的是“都澎”的就不用说了;至於平常喝的——有回我进辨公室,经过他的桌边,一瓶造型典雅的酒瓶摆在上头,看看标签上说的,Premierfromiohnnieealkerforthewhomakehisownrules,骚透到骨子里,这还不打紧,更有甚者,现在有钱人多,不是开BENZ,就是坐BMW,他偏不,一辆Audi开着满校园乱转,车身後四个串连的圆圈标志,象徽他事业、钱财,地位、名望环环相扣的美丽远景。

怎麽样?这个李世群,怎麽看怎麽无懈可肇,典型的後现代雅痞族。只要他往你面前这麽一站,你忍不住要对他噘嘴吹声口哨,或者自惭形秽,自卑的抬不起头来。

这就是绿意口中,有深度有内涵有文化的现代青年之最。可是——也许是我跟不上时代,总觉得他那个调调儿,和“美国舞男”里,李察基尔饰演的那个gigolo味道很像。

我绝对无意诋毁他的时髦优越,绿意也是常说我土土的,可是我再怎麽努力联想,想得头都痛了,就是没有辨法把他和所谓深度内涵画上等号。

当然,我对李世群没什麽偏见的,他有钱,他会赚,那是他的本事。我只是不够聪明,无法理解绿意对所谓的内涵,所提出的最佳示范,其因由道理何在?

我还是喜欢美术老师,喜欢——沈浩。就连沈浩偶尔被漂亮女生注视时,那种故作潇洒的姿态,也令我怀念不已。沈浩有很多缺点,可是却坏得那麽自然,连带的,旁观的人也不禁跟着为非作歹。

有一招他最爱玩的,在各个水果摊逡巡,佯装水果摊上的水果看起来不好吃,要求老板先切一个试吃看看。明明入口又甜汁又多,他偏偏故意皱着眉说不好吃,有点酸。老板怕生意飞了。着急地再塞给他半个,自己也吃一点说:“怎麽会?很甜啊!怎麽会酸?”他还是摇摇头,拉着我离开,手上的水果可就忘记还人家了。

等到走远了,他才开心地笑说:

“真好玩!又赚了一个水果。”

我听了又好气又好笑,骂他:

“你怎麽这麽缺德?欺负人家老实,如果遇上一个凶悍的,看你怎麽辩?”

他总说不舍,有一回倒真叫他给遇上了。那一次也是故技重施,结果临了要离开时,水果摊老板,看起来很精明能干,後娘人选不作第二人想的角色,叫住他说:

“先生,橘子一个二十块,你还没付钱!”

真狠,那时柑橘价钱,一斤也不过才二十槐,她这一开口,个数论斤卖,吃定沈浩心虚,价格一下抬高了四倍。

附近摊子的人全在看沈浩,他讪讪地把钱掏给她,拉着我飞快地逃离现场。

我笑得肚子发疼,糗他说:“活该!吃到苦头了吧!”

他跟着哈哈大笑,可是这玩笑还是照玩不误。

沈浩是我心底最甜的秘密。啊!她的一颦一笑——

“苏宝惜!”

英文老师大声喊醒我的幻想。

“上课不专心,下去跑一圈操场!”她说,还恨恨地瞪我一眼,狭长的丹凤眼、单眼皮下,射出二枚淬毒的金钱镖。她最恨学生上课不专心,而我偏偏犯了她这项大忌。

可是这样也好,反正我在教室也坐不住了。该死的是我竟忘了,酷日下跑操场不是什麽好玩的事,结果沽了满脸灰尘不说,又被不平的跑道绊倒,摔了一个大包。

冲洗的时候,才刚从洗手台上抬起头,就看见美术老师从对面廊下走过。我的眼光一直追着地,忘了关上水龙头,水汨汨地流,像我的心脏在跳动。

回到教室,刚好踩着钟声的律动。英文老师看见我,大概气消了,竟然对我微笑说:

“下次记得上课要专心。”

然後屁股一扭,高跟鞋达达地踩着走廊平滑的水洗石,窄裙下裹着一弧和窄长的丹凤眼完全不搭调的,浑圆的臀股。

“你在看什麽?”绿意看我失神的样子,也跟着探头出来。

英文老师早走远了,奇怪我刚刚竟然看得出神!

“你今天要上顶楼吗?”绿意问。

我摇头。自从呆呆离开以後,我就很少再上去。後来沈浩也去了美国以後,我找不到凝眸的对象,慢慢地,就不会再上高楼。

绿意把便当搁在我桌子上说:“那好,一起吃饭。”

我眼着摊开饭盒,挟了一块鸡肉,问绿意说:

“今天怎麽有兴致跟我一道吃饭?你们今天的‘午餐会报’昵?”

她瞪我一眼,跟着从我饭盒里也挟了一块鸡肉。

“我问你,”她咬了鸡肉一口:“你跟那个傅自有是不是分手了?”

“啊?什麽?”

“我在问你,是不是跟傅自有分手了?”

分手?大博一直对我很好我是知道的,可是我从来不认为我们之间是那种男女交往的关系。

“干麽问这个?”

“关心你啊!”绿意又从我便当里挟出去一筷空心菜。“上个礼拜天我在街上看见他和一个女孩子勾肩搭背的,好不亲热。我原先以为是你,心里还在纳闷,你什麽时候变得那麽开放,後来看清楚了,才知道不是,博自有没有看到我,我就走了。”

也弄不清楚是怎麽开始的,大概是我“缺席”太多了,反正不知道是什麽时候开始的,和大傅已很久不曾放学後的车站碰过头了。偶尔通一、二次电话,也只是讲些不着边际琐碎的事,倒是他充满自信霸气的口吻依然不变。

我挟起一块鱼干,看了看,又放回饭盒中。“我跟傅自有是好朋友,但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有一票哥俩好,当然也有一、二个红粉至交。”话虽这麽说,我自己都不相信它的说服力。

“真的是这样?”绿意怀疑地说:“可是上次,看你们神态那麽亲热,我还以为你们交情不一样!”

“那麽,你以为该怎麽样?”我已经吃不下饭了,就把便当盖上。

“当然不怎麽样,我以为你失恋了,你从来不提和他之间的事。”绿意有一般少女爱谈明星、流行服饰和男朋友种种的毛病。虽然她说夏绿意跟别人不一样,不做庸俗的事,却从来没有想到,生活本身就是一件怆俗不过的事。

“多谢你的关心了,”我说:“还特地陪我一起吃饭。”

“不用客气,”绿意笑的很坦白:“反正我本来也没安什麽好心,看你软趴趴的,想刺激你一下。”

绿意就是这点可爱,虽然常常伤人,但起码坦白。因为这样,我可以原谅她所有的不是,人与人相交,虽然贵在知心,伹知心毕竟不是件容易的事,如果能做到坦白,这种朋友,到底值得相交。

绿意离开後,我从书包拿出“希腊罗马神话”;我正看到回音女神和水仙花的故事。ECHO爱上纳西苏斯,可是纳西苏斯对谁都不理睬。善妒的希拉女神怀疑她的丈夫宙斯和某个女神有所暧味,看见美丽的ECHO,就怀疑她并且牵怒到她身上,处罚ECHO永远只能重复别人说过的话,而不能说出自己真正的心情。纳西苏斯——唉!这个字真难拚:Nar…cis…sus—

可怜的ECHO!想不到神也会有这种烦恼,还为了爱情招致祸端。我还以为神明都是超脱一切的,情爱是凡人的俗务,神明从来不沾的。原来不是这麽一回事,难怪陷入爱恋的人,都是“只羡鸳鸯不羡仙”,连神仙自己部挣脱不了爱情的牵绊了,为它伤心伤情,谈什麽保证众家信徒的幸福!

可是,我想,大概西方的神仙比较浪漫,才会有喜乐悲愁、眼泪歌笑的情爱纠葛。东方的神明就比较严肃了,即使是肉身得道也必须圣洁如处女,一点也不得有所亵渎。我想,当东方神明比较累,必须一丝不苟才显现得出庄严。仔细想想,如来,观音、菩萨的塑像都是宝相庄严,没什麽笑容。想来当神也不是什麽好差事,还不如为人自在。

当人,就可以谈恋爱了,可是亲爱的神明我想永远不会有这咱烦恼。还是当人好,我宁愿有这咱烦恼——

可怜的ECHO,是个例外。今日相见,算作有缘,我顶替了她的名字,暗许替她在现世快乐的活上—遭,谈一场甜蜜,她所未竟的恋爱。

希望真的能快乐的——我只能这样的祈祷——

※※※

第十四章

惊蛰过後,雨水就跟着来了。搞不清究竟是春雨还是梅雨,反正大地就是没有乾燥的倾向。操场中央新植的草皮,禁不起连月阴雨的摧残,全都泡在烂泥里,不复当初青翠鲜绿的尊贵优雅。

这样的天气,过久了,即使撑起花雨伞,也不再感觉得出雨中行的浪漫。神经脆弱的,便染上“雨天忧郁症”;严重的,看到水就叹气。大家都在渴望天晴、渴望阳光,可是每天气象报告,卫星云图一出来,宝岛上空还是一团团灰厚的阴霾。

到最後,连我也受不了,诅咒老天乱开玩笑。

天气阴寒,我就容易感冒,感冒以後,咳嗽的毛病就会重新侵犯。阴雨天感冒,咳嗽不是什麽有趣的事,偏偏我就是逃不过这一起无趣的劫难。

每次咳嗽,咳得剧烈,五脏六腑都像是要翻转过来,全身虚脱无力,一点也没有青春正好的气象。家里熬了一碗又浓又黑的草药,硬逼我灌下去,咳嗽倒真是减轻了。连续服了几帖以後,才算是治标的把症状压抑下去。

病好了,雨水还是没有走开,我和绿意撑着花伞,缓步走过积水的红砖道上。

下雨天,coffeeshop的生意特别好,这大概是都会特有的现象。雨天没处游玩,人又这麽多,总要有一个约会的地方。香醇的咖啡、热带的风情,正好有利於气氛的培养,比起什麽速食店,茶艺馆,十倍的浪漫。

我们经过一家叫做“香榭里舍大道”的coffeeshop。光看名字就觉得很有意思,正想往店门的方向走,门口处,一对男女打伞走入雨中,两人共撑一把伞,气氛热腾腾的。

我和绿意与他们反向相向,面对面碰上。当我和男的遇上,四目交接,彼此都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嗨!”还是大傅先开口,我才咧嘴绽出一朵微笑。

“真巧!在这里碰上。”绿意说,一边瞄了大傅身旁的女孩,挑战似地回望我。

我当作没看见,朝大傅身边的女孩点头微笑,对方羞怯地微笑回礼。

这才真该是大傅心仪的典型,娇小玲珑、甜美可人,柔柔的,娴静不多话。她始终偎在大傅的身旁,紧紧地挽着大傅的肩膀。

“改天再联络吧!”我说,不知为什麽,有点怕看见他们之间亲密的姿态。

大傅点头,没有说再见,拥着女孩消失在水帘外的宇宙。绿意看他们走远,拍落沾滴在身上的水珠说:

“看吧!我没有说错吧?”

我拉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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