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佳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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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佳女- 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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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经意间抬起头,猛然看到一顶精致的红绡纱轿子从对面过来,红艳艳的轿身,黑檀镂花的框子,轿子门头两边还各挂了一条莲花流苏络子,一看便知是容锦的轿子。

我心里有些恼,便是为了和我怄气也犯不着跑去秦州送死。他要是真去了秦州,我倒是也想跟去,可荣睿公及其家属不得擅离京城,是太祖帝当初收去祖母兵权时下的旨意,我没有女帝的许可;根本不能出京城,而女帝更不会随随便便地让我跑去秦州。

我怒气冲冲地下了马,还未等轿子停下,便不顾周围人的惊呼,大刺刺地冲向前去,一把撩开门帘,张嘴便怒骂道:“你是昏头了……”

里面坐着一个身穿墨绿色绣金丝蟠龙宫服的年轻男子,围着厚厚的黑皮毛坎肩,额上带着紫带金抹额,头上盘了一个简单的顶髻,一张轮廓分明的脸庞,星眸剑眉,见到我忽然闯了进去,已经皱着眉拔出了腰间的佩剑。

我见了一愣,才发现里面坐着的居然是大皇子何炎之,赶忙跪下请罪。

大皇子何炎之是先贵君的所出,身份高贵,自先帝驾崩后,便开了府,带着先贵君从宫里搬了进去,因为他一向低调,我也不过在宫宴上见过几次,算不得熟悉,不过是见了面行个礼便过去的关系。

这次情急,冒犯了皇子。我这才刚刚跪下,外面已有侍卫撩开了轿帘,怒吼吼地将刀架在了我的脖子上。

他拧着眉看了看我,收了手中的佩剑,便让侍卫们退下,又瞧了瞧四周,让我跟他进了一个偏僻的巷子里,又唤了侍卫在巷子口把守。

这巷子是个两头相通的窄巷,西北风一刮,风便穿堂而过,吹在身上刺骨地寒,冷得快要将人的耳朵冻住了。

“本王今日轿子坏了,借了容锦的来用,”他看了我一眼道,“你可是在找他?”

我点了点头,垂首问道:“殿下可知道郡君在哪?”

“他今日骑马,估计已经到宫里了,”一阵疾风吹来,他不自觉拢了拢身上的坎肩,我见了便往前走了几步,为他挡住风。

他见了剑眉一挑,笑道:“你倒真是个体贴的女子,这般知冷知热,怪不得容锦对你死心塌地。”

我暗自苦笑,他都准备一个人跑去秦州了,这还算死心塌地?

他看了看我,沉思了片刻感慨道:“他才是东齐真正的奇男子,一届男子能建功立业,坐得这样的高位,怕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我这时才想起大皇子何炎之的父亲,正是住在我家隔壁的饶勇卫国将军的孙子辈,据说何炎之受了这位前贵君的熏陶,武功兵法样样精通,只是碍于他是皇子,身娇肉贵,根本没有机会投身军营,可惜了他空有一身的才能和抱负也无处可施。

怪不得他望洋兴叹,可我现在只怕容锦这个奇男子当得不好,就被秦州那个龙潭虎穴一口吞了!

我依旧垂着脸,恭敬地对他道:“请殿下在宫里遇到他,和他说一声,三更时分我在舞莺阁等他。”说完便要告退。

“有件事本来不好对你说的,”他迟疑了片刻,却叫住了我,见我顿下脚步,便道:“我那嫡王舅舅为容锦请旨,要将他嫁与大理寺卿的女儿,他不愿,自个请命去秦州查案,想不到女帝居然允了。舅舅气得暴跳如雷,险些与他拼命。”

我听得头发昏,想不到还有这样的内情,说到底居然是为了推脱婚事。

辞别了大皇子,我见天色已晚,便一路急急忙忙地往荣睿公府赶去,刚回了府便换了常服,又叫墨砚差人去趟舞莺阁知会一声。

因为府里就我和父亲两个主子,与往年一样,先去祠堂祭拜先人,然后和父亲吃完团圆饭便早早散了,我回自己院子,父亲却要按历年的习惯,去祠堂与母亲的牌位说会话。

归根揭底,父亲一生便是只为了母亲一个人活的,年轻的时候偷偷痴恋着母亲,毅然决然地抛弃家族,又在中年丧妻丧子的打击中挺过来,将母亲临终前的嘱托当成精神支柱,一心想着要我重振颜家。

母亲是个幸福的人。

我坐在轿子上,掀开窗帘,静静看着天上的火树银花,一声声惊天动地的爆竹声在天空回响,我回想着这些年来的一幕幕,更打算着来年。

我就要18了,我的将来便从这一年展开,爵位、仕途、颜家……

“世女,舞莺阁到了。”

我恍然醒神下了轿子,抬眼却看到了一个全然不同的舞莺阁。

今日除夕,人人都在家过年,没有人在外头看戏,舞莺阁里冷冷清清,大门紧闭,透过窗户瞧进去,里面黑洞洞的,只有门头悬挂着的两只灯笼随着寒风轻摆,火光也随着它忽明忽暗。

刚敲了敲门,未落锁的门吱呀一声便开了,我看了看一起跟来的下人便让他们自己回家过年去,不用他们再候着了,还给了他们每人一些碎银过年。

看着下人们欢天喜地地走了,我也不禁笑了笑抬脚跨进了舞莺阁。

大堂里静悄悄的,只有台上亮着灯火。

戏台上挂着的幕帘是小桥流水落桃花,娇美多情,绚烂缛丽,如三月春。窗外的微风拂动了幕帘,上面的桃花便栩栩如生,落英缤纷,极尽绸缪,片片坠入流水中,流水与落花潺潺相伴,缠绵倦缱,如同一场褪了色的旧梦。

对着台子正下面的桌子上,齐霜月正托着腮,对着满桌的酒菜自饮自斟,嘴里幽幽地唱着那出哥哥与容信写的那出《鸢梦记》。

“青山绿水染茜红,纸鸢翩翩落……搅得我闲情难却,一往情深中……”

他一边喝着酒,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唱着,浓情蜜意的声音略带伤感,在空落落的大堂萦绕,隔绝了屋外喧哗热闹的尘世,只留下屋里人一朝绮丽的三春,一抹孤寂的背影,一夕落寞的美梦……

我掩上门,放轻了脚步走上前去,生怕惊醒了眼前人,只敢静静地坐在了他的身边。

“哦,颜玉来啦!”他见了我,口中的曲子停了下来,憨笑着对我说,借着台上的烛光,能看到他双颊已染上了酡红色。

他拿了个酒盅为我倒满,人已显露了醉态,倒的酒水也洒了出来,他却不以为然地端起酒杯塞到我手中,嘻嘻笑道:“来早了,正好,来陪哥哥干一杯!”

我接过酒杯一口饮了下去,他见了十分满意,又从小火炉上拿了酒壶过来为我倒满,我环视四周,发现没瞧见一个人,便问道:“人都去哪了?”

“几个戏班子都去京城的大户家里唱戏了,掌柜和伙计们回家过年去了,连我身边的青枝和红叶如今也嫁人了,过年自然都得回去了,”他眯着眼抿了一口酒,笑着看着我道:“青枝还让我去他家过年,你说,我一个外人,去凑什么热闹呀?”

他笑得再欢畅,却也掩盖不了眼底的落寞。

“看来我今天得早是来对了,”我端起酒盅和他碰了杯,笑着和他一饮而尽。

低头便看到他脚边有只木箱子,里面放着几身戏服,扇子马鞭和开脸用的胭脂水粉,我看了调笑他道:“怎么久不唱戏,开始想念了?”

“是啊,是念啦,”他虚着眼看着台上,身子轻晃,像是在回忆从前的美好时光,脸上的表情恍如隔世,忽然他转过头,笑着对我道:“说来,这箱子里的东西是你哥哥当时留下的,这戏服是他和……,额,一起演过的……”

其实,我都知道,何必对我遮遮掩掩?

我擦了擦手上的酒水,俯身抖开了一件青翠欲滴的袍子,我握在手中,发现它鲜艳如昔。一如记忆中,我趴在窗口,看着屋里的哥哥满面春风地穿着它,一颦一笑,一念一唱,说不尽的风流旖旎。

我又拿起另一件猩红色百花长袍在身上比了比,转头对齐霜月笑道:“其实,《鸢梦记》我也会唱,你信不信?”

他笑着打量着我,醉眼迷蒙地打趣道:“看不出来,原来你也会走鸡斗狗,不学无术?”

我挑了挑眉,脱了身上的毛领斗篷,穿上那件长袍,艳美的红顿时照亮了眼。我兴致勃勃地登上了台,看着台下的齐霜月饶有兴致地看着我,从怀里抽出一支笛子为我伴奏。

我抖拢了水袖,手指微翘,碎步绰绰,身上的袍子猩红如血,轻轻启唇唱到:

“丽人拈花春日游,韶光照水流,………心郁郁,思悠悠,枉咱抛却了昔日,意旧留心头……”

台下的的齐霜月眼中有几分赞许地看着我,嘴上依旧吹着笛子和着,笛声凄迷悠扬,隐隐绰绰地描绘着回不来的旧时光,那里头有欢声笑语,有风花雪月,有缠绵悱恻……

“……灼灼桃花立墙头,片片染醉入梦中……”

一甩袖,华光流转,顾盼之间,似有纸鸢落下,不远处有个红衣美人翩翩而来,他凤目半开,艳露凝香,通身溢彩,叫人魂劳梦断。

我不禁翻飞了心绪,忘却了前尘,只是痴痴地念到:

“好哥哥,这是要到——哪里去了,怎将咱的心都带去了——”

他静立不答,嘴角的笑容灿如春花,眼里的柔情深浓如酒。

十佳女最新章节列表 第二十七章 分 裂

念完了这句,我的嘴便再也张不开了,只能傻傻地望着台下的容锦,他脸上的表情恍若梦境,温情眷眷地回望我。

“呵呵,”齐霜月忽然发出了一声笑,将我和容锦从痴迷中惊醒。

原来笛声已歇,旧梦易断。

齐霜月兴致盎然地打量着我俩,扯着嘴角呵呵直笑道:“有意思,真是有意思……”

这调侃不禁让我的脸微微发烫,偷偷看了一眼容锦,却发现他垂头,昏黄的烛光中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齐霜月痴笑地拿起桌上的一壶酒,轻飘飘地拎在手,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提地酒壶喝了一口,软绵绵地向楼上的卧房走去,手上的酒壶随着他左摇右晃。他边走边接着我刚才往下念:

“若是咱一片真情,入得你心,你给得半点温情,咱便是即刻去了,也甘之若饴呀……”

他寂寥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楼上的拐角,只留下了绕梁于耳,意浅情深的念白。

我从台上走了下来,走近才看清容锦青白色的憔悴面容,我轻叹一声,喊他坐下。

他依旧错开眼不肯看我,我望着他问道:“我给你的信收到了吗?”

他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我见了心里不适问道:“你为何不给我只字片语?”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神色中闪过一丝怨怼,口中带着讥讽道:“你我不过是一响贪欢,转身便抛之脑后,世女又何必认真起来了?”

“郡君倒是洒脱,”我不怒反笑,凑近一步贴到他耳边道:“着实可惜了,郡君觉得本世女滋味不过尔尔,本世女倒是觉得郡君回味无穷……”

说着还不忘吹了口热气到他耳边,他立刻面若桃花,羞恼地对我吼道:“颜玉!你好大的胆子!”

我扯了扯嘴角,反声驳道:“容锦!我胆子再大能大过你?”

他随即便泄了气,呆呆地坐在椅子上,愣神看着我道:“我留在京城又有什么用?!”

“总比去秦州那般凶险的地方好吧,”我心里无奈,闷声道,“我宁可你安然无恙地嫁给别人,也好过……”

“我看你是巴不得我嫁了人,便没有人碍着你了!”他凤目一挑,面上发青,一拍桌子,怒气冲冲地吼道:“老子就是死在秦州也用不着你管!”

这人为什么听话只听半截子?!我扶着额长叹一声道:“你性子能不能不要这么拧!”

“怎么?现在又嫌弃我性子不好了?”他面上由青变黑,嘴角抽搐了一下,自嘲道:“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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