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社稷》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玲珑社稷- 第33节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这于我,已是全部!

我以为所有的甜蜜可以这样延续,可是――

最初的一次,是她在批折子。

批着批着,她突然发怒,将手中的折子大力掷在地上,吓得那随侍的司礼监总管太监面色发白,跪在地上爬过去拣那折子。尔后,她竟然更是火冒三丈,一把抓起搁置在一旁的白玉纸镇,朝着那老太监砸了过去,甚至于,她站起身,将桌案上所有的东西全都扫到地上,眉目间凝结的寒意令人不寒而栗。

我猜想,她或许是在朝务上有什么烦心事罢,而我,竟然帮不上忙,心里不免有些堵得慌。

后来,她早朝未归,直到晚膳之时也还闷在文渊阁武英殿里。我知道,以自己的身份,不该去那种地方,可是,却按捺不住担心,斗着胆子一路过去,竟然听到她在殿里大发雷霆,将几个阁臣骂得狗血淋头。

那一晚,我隐隐听到了,她似乎是在忧心“储君”之事。

那时,我知道她不过我这一个男人,全没有想过其间的利害关系,只是在心里隐隐发笑,寻思着床榻间再卖力些,她哪里还用得着忧心国无储君?

届时,她只怕会生育孩儿生育到吃不消。

只是,我却没有料到,随后,一个男人竟然找上了门。

那个男人,便是内阁首辅宋泓弛。

内廷之中,人人见了我都唤我“君上”,三跪九叩,态度恭谨,却惟有他,见了我不跪不拜,那姿态,竟是比我还要端得倨傲,简直称得上是目中无人。他甚至无需下令,只是徐徐扫了一眼四周,那些侍奉的内侍与宫娥便不声不响地退了出去,极为识趣。

还没弄清他的意图,我心中便已是有了些不太好的预感。

“我知道你不是沈重霜。”

这是他见到我说的第一句话。

我心中一紧,一时辨不清他究竟是不是有心讹诈,便不动声色,自以为不露出马脚便可蒙混过关,甚至把眉一愣,喝了一声“放肆”!

谁知,我这声低喝却并没有将他威吓住,反倒是换来了他讥诮地冷笑。“何必在明眼人面前做戏?!”他看我的神色带着点不屑,懒懒一笑,凝着精光的眼瞬息转动:“刀洌已经将实情全都告诉我了。”

我大惊失色,却是无可奈何,只好起身,压低声音询问他意欲何为:“你想怎样?”

他往前踱了几步,回转身来瞥了我一眼,漠然又平静,像带着一股看透世事炎凉的清冷调子:“思长?,你若是希望你的族人平平安安,那么,你便就安安分分老老实实地留在她的身边,扮作她喜欢的沈重霜。”顿了一顿,他似乎像是可以强调什么,一字一顿地道:“只要你能让她开心,我不会介意你的存在。”

“你不会介意?”我冷声重复了一遍,突然从他的这番言语中体味出了一丝与她有关的暧昧,心一下便就揪紧了:“你是什么身份?有什么资格介意?!她,已经是我的女人了!”

“你的?!”那宋泓弛听罢嗤笑一声,似乎对我的驳斥很是不屑一顾:“就连你的命也不是你自己的,你竟敢妄想她是你的?”

他那暗含深意的言语令我的心脏倏地揪紧,不知怎的,突然就跳快了一拍。

“你要记住,她可以让你生,我可以让你死。”还不待我有所反应,他已是凑近了些,身上带着一股极浓郁的墨香,唇边的笑意更冷了,话语却隐隐散发出摄人的戾气。顿了一顿,他一字一字地道出威胁,毫不掩饰其间的心狠手辣:“――就像沈重霜一样,彻彻底底地死!”

我心一凉,像是落进了冰窟!

**************************************************************************

之后的日子,我没能再见到她,听伺候起居的内侍说,她交代下来,说是有重要朝务需要处理,完毕之后会立即来探我。

我本就因为那宋泓弛的威胁而忧心忡忡,眼下,便更是坐立难安,心急如焚。

知道半个月之后,她似乎才处理完了那所谓的“重要朝务”,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极想她,见了她便自然一把揽住她,却意外地闻到她身上除了平素里惯有的花香,竟然还有着不属于她的味道。

那是一股淡淡的墨香――

是宋泓弛!

那是宋泓弛身上的味道!

我突地愣住,心中只觉不可置信。

难道,这半个月来,她一直同宋泓弛在一起?

思及那宋泓弛的倨傲无礼,说话的态度暧昧不明,我心如刀绞,只认定自己是在胡思乱想,正要开口问个明白,却听她低声开口――

“重霜,这事我也思虑了许久,本不应瞒你……大夏的储君需得是纯正的大夏血统,你如今附在这南蛮摆夷人身上,血统卑下,若诞下¨。电子书 ZEi8。COm电子书 。电子书 。电子书¨第一胎孩儿,只恐日后立储之时落人话柄……所以……”

那一瞬,我听到她话语中的“血统卑下”四个字,整个人如同遭了雷击!

☆、长叡(下)

你如今附在这南蛮摆夷人身上,血统卑下……

我脑中充斥的全是这句话,一个字一个字,像是锉刀,狠狠锉过血肉皮骸,留下一片血肉模糊。

她与我缠绵床榻,唇齿相依,可是,她却打从心里嫌我血统卑下,所以,她连为我生孩子也不愿意……

是了,她一直恋慕的都是沈重霜,是那个已经死去的沈重霜,从来都不是我。或许,她连我叫什么都不记得。

或许,也根本不用记得。

狠狠将她从我的怀里推开,那一刻,我咬牙切齿地盯着她,压抑不住心里几欲喷薄的怒气,某些积蓄已久的怨怒忍无可忍,如同出闸的潮水一般倾泻而出。其实,我心知肚明,我哪里有发怒的资格,我不过一个牺牲品罢了,只是,这一直以来的缱绻情深,是否已经让我有了贪婪之心?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也做不到云淡风轻,我想将她狠狠地撕碎,看看她胸膛中跳动的心究竟是什么颜色!

“重霜,我知道你心里定是不舒坦的……”她似乎也没有料到我会突然有这样的举动,一时错愕,嗫嗫嚅嚅地踌躇了半晌,这才长长叹了一口气,开口妄图解释什么:“这事也不过权宜之计……当初,泓弛本就是母皇为我定下的凤君人选,第一胎的孩儿若是他的,朝臣便不会有异议……我答应你,不过这一次,以后,我再也不会……重霜,你要体恤我的难处……”

她或许以为,这样的解释能缓解我心中的怨怼,可是,我听了之后,却更加怒不可遏!

原来,她这半个月,真的是同宋泓弛在一起!

她也像与我缱绻缠绵那般,躺在宋泓弛的身下婉转承欢!

而且,她还要为宋泓弛生孩子!

我以为,有过肌肤之亲,就是夫妻,就要对彼此忠诚,我以为,她是我的妻子,我是她的丈夫,她便只属于我一个人,可原来,一切不过是我的奢望罢了。

她也可以和别的男人有肌肤之亲,她无需对我有任何的忠诚,她甚至也可以为别的男人生孩子……她不是我的妻子,她是大夏的女帝,我也不是她的丈夫,我不过是另一个男人的替身,是被进献的牺牲品,只是个血统卑下的战俘……

即便我把头昂得再高,把脊梁骨挺得再直,可是,我看她的姿势,却唯有仰望。

那时,如果我能预知最后的结局,我一定会选择将一切隐忍,不去捅破那层窗户纸,这样,或许还能得到一个相对完美的结果,只可惜,我那时太过天真,不知进退,竟然冲动地将那不可言说的秘密脱口而出。

“我不是沈重霜!”我骤然起身,如同一只被激怒的斗鸡,只差没有怒发冲冠,目眦尽裂。我粗重地喘息着,不知该要如何收敛自己的情绪,只能狠狠地低吼:“你的重霜,他早就死了!”

一直以来,我对她从没有也不敢有这样的反抗,而她似乎也被我这样的反应给惊呆了,愕然了好半天,才疑惑地询问:“重霜,你这是怎么了!?”

听她又唤起那个让我万分厌恶的名讳,我恼羞成怒得越发厉害,胸腹中淤积的怨气已是如炸药一般,轰然炸开。

“什么起死回生,什么换身移魂?!全都是假的!都是骗你的!”我退后一步,冷冷地睇视着她,不顾一切地吼道:“我根本就不是沈重霜!我叫思长?,我不只身体是个血统卑贱的南蛮人,就连魂魄也一样!”

我以为,我会在她的脸上看到失望,看到伤心,看到遭受欺骗的怒意勃发。我以为,她会恨不得将我五马分尸,凌迟处死,甚至于是祸及整个南蛮――

她没有。

她的表情平静得如同波澜不兴的洱海,就连风吹过,也没有掀起一丝一毫的涟漪。

“你不是重霜!?”她突然笑了。那语气不像是在问我,倒像是在自问,就连那笑,仿佛也是假面具被强行捏出的褶皱,只能说是一个类似于笑的表情,而她的眼眸,冷得仿佛结冰的湖,一如当初她被我射穿肩膀时抬头看我的神色。

我突然被震慑住,在她那样的眼神和表情之下,被逼得一步一步往后退,直到背靠着冰冷的白玉屏风,再也无路可退。

她倾身上前,一步一步,极为轻缓,红唇上噙着的微笑越发令人费解,那笑容衬着她瘦削的身姿与绝美的容颜,不知怎么的,诡异的味道越来越浓,让人无法言喻。“重霜,你就是重霜。”她紧贴着我,伸手抚触我的脸,突然敛了笑,眸中便荡漾起冷漠的阴霾,红唇狠命地一抿,目光凌厉得摄人心魂,很是笃定地强调:“我说你是,你就是!必须是!只能是!”

那时,我才明白,她并非不知道我是个替身,她不过是希望我能陪着她演一场戏,演一场自认为可以人月两团圆的戏,完美心中一些不可能再弥补的缺憾。

当所有人都告诉她沈重霜不可能再活过来时,她只能这样自己骗自己。

而我,不过她自我欺骗的工具。

我以为我是思长?,可我在她眼中,永远是沈重霜的影子。

又或许,不是影子,就如同真品与赝品,真品只有一个,而赝品,可以有无数。

我其实一早就知道自己是个赝品,可是,却那般在意自己是那“无数”中的其一。

“我不是。”我倔强地抓住她的手腕,不让她抚触我的脸,而是无比认真地与她对视,唇边绽开了一抹冷笑:“即便我承认自己是,即便所有人都附和你,但是沈重霜知道,我不是,因为,所有人都可以骗你,就连你自己也可以骗自己,但沈重霜不会!”

我想,我这番残忍地言语或许是正好戳中了她的痛处,她的脸色愀然一变,瞳孔一缩,胸口也随之剧烈地起伏着,红唇微微地颤抖。

我猜,她那时或许真的对我动了杀机。但,她与我对峙许久,却终是没有杀我。

“或许,你说的对……”沉默了许久许久之后,她低垂着头,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却是清楚而分明地感觉到,她眼睑之间落下泪水,极轻地滴在我紧抓住她的那只手背上,烫得我一个哆嗦,不由自主地松了手。她退后一步,再抬起头时,面色已是如朽木死灰:“我喜欢的重霜,这世上,只有一个……”

那一夜,她黯然离去,留下我一个人在那水榭寝殿中。我卸除了身上所有的东西,发现那月牙白的锦袍,白玉的腰带,华贵的乌靴,甚至是那束发的玉衡玉簪,全都是不属于我的。

而她,也不是。

属于我的是那大襟短衫,青布的腰带,白布的长管裤,以及那属于部族族长所有的银制短刃。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