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一品温如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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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一品温如言- 第10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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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夷却苦着脸,说小姑奶奶我错了,我不该瞒你,我自首,我错了阿衡,我就没对过。

阿衡抬抬眼,却笑了,tu es bete。

达夷懵了,啥,啥玩意儿。

阿衡说,我夸你呢,用法语夸你呢。

笨蛋。

达夷却抹泪,说您也别夸我了,您给我个机会,让我给你好好解释就成。

阿衡却走旁边道儿,在学校小卖部给他买了瓶热咖啡,递了过去,说你尝尝,我们学校都爱喝这个。

噢,唉,真挺好喝的,比温思尔捯饬的好喝多了……呸,不是这么个事儿,你别打岔了,小姑奶奶,你能让我说说话吗。

达夷眉毛快皱成毛毛虫,脸憋得通红。

阿衡笑,坐在操场单杠上,好心,把达夷也拉了上来,说成,你说吧。

达夷说,这事儿,得从大前年说起,我那时候刚开建筑公司,找言希做宣传,然后,你知道,言希有段时间没接你电话,我跟你说他发烧了,其实,那时候,他刚出医院。

之前,我们公司第一天开工,在建筑工队刚给他拍了几幅背影画,结果,他突然就捂着耳朵……昏倒了。

阿衡咕咚咕咚喝咖啡,红色的罐子冒着热气,她低着眉毛,玩拉环,左右,右左,脸上,看不清表情。

达夷瞄阿衡,硬着头皮说,把他抬去医院,医生说言希左耳朵彻底听不到了,右耳的听力也在逐渐消退,还说,到最后,会全聋。

她转了转,终于把拉环掰了下来,手指有些勒红了。

他说,我一直在想是不是工队噪音太大导致的,医生他跟我说是隐发性的,工队噪音只是个诱因。查言希以前的病历,当年,言希离爆炸源太近,耳朵已经埋下了隐患,他经常会突然性耳鸣,只是他从没说过,我们,我们没人知道……结果……

结果,言希醒了,把自己锁在家里,好几天,家里能砸的东西全都砸了,到最后,出来的时候,说让我帮他一个忙。

我当时恨我自己害了言希,抽自己嘴巴,言希却一直重复跟我说,达夷,我记你一辈子的恩,你帮帮我。

然后,然后,他让我帮他瞒着你,他说他完成了你的心愿就消失,他一直跟我说,要是阿衡知道我又病了,她又该折腾了,真的,我怕她跟全世界过不去。

他笑,一次癔症,已经够了。

他跟我说,我老做梦,跟阿衡生了个聋孩子,达夷,我老梦见。

达夷说着说着,就哭了,阿衡,你抽我吧,是我把言希害成这样儿的,你把我往死里抽。

他抓住阿衡的手,往自己脸上招呼。阿衡手上的咖啡罐子晃动,褐色的液体溅在了裤子上,吸入纤维,烫了一下。

却奇怪,一点不疼。

她说,辛达夷你还是不是男人,十七八岁就爱哭,到现在,都没改。

无奈,拿袖子,蹭那人的眼。

达夷说靠,老子也不想哭,老子毁人姻缘,下辈子八成该做猪做狗,被你们俩给炖了。

阿衡扑哧一声,笑了,你长什么样,我下辈子记住了,给养老送终,保证不炖你,成不。

达夷尴尬,我怎么感觉自己当事人,你跟局外人似的。

阿衡说,我给你讲个故事,从前,有一个人,她出生了,然后,死了,埋在了小小的盒子里。

达夷黑线,重点在哪。

阿衡笑,一个人啊,重点,一个人。

达夷匪夷所思,所以呢。

阿衡说,所以,大家最后,一人落一盒子,我跟世界过不去,就为他,我要是真跟他生了个基因不良的聋孩子挤一盒子里也算理直气壮了,可,我是什么啊达夷,达夷,你说我算什么呢。

我算什么,抱着自己的盒子,活了,死了,埋了。

chapter97

从十一月十八号开始,共考了两天。

题目不是很简单,时间很紧,阿衡写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刚好敲铃。

跑到先生那里,同她说了自己的做题情况,李先生帮她判断,法语基础大概错了两个小地方,其他,都还好。

李先生自己是独门独院,书房前种的有竹子,厨房在院子里,单独一间。

她一只是一个人,平时在家,唯一的乐趣就是看书,柜子里满是樟脑味,收藏了许多旗袍,是先生母亲传给她的。其中一件红色的,是金线挑的蔷薇花,在柜中,绰约生姿,红颜被锁,隐约寂寞。

李先生递给她一杯清茶,笑,说这是我母亲给我缝的嫁衣。可惜,她没等到,就去了。

阿衡愣愣望着衣柜,看先生一眼,询问的眼神,李先生微微颔首,她才伸出手,轻轻触摸那间旗袍,滑腻温柔,软润生香,好像女子的皮肤。

阿衡说,您为什么不嫁人呢。

李先生微笑,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嫁人呢。我嫁过,七三年,刚结,就离了。

阿衡问为什么。

李先生念过半百,皮肤却依旧保养得很好,只是没了弹性,像一朵开到酴醾的花朵,只剩了败势。

她淡淡开口,当时,我还在一所高中教书,我成分不好,属于黑五类,我母亲是一个富商的女儿,七零年的时候,被逼着交代,得病死了。后来,我改了名字,离开家乡,来到h市教书,然后,遇到我的爱人,他是我同事,家庭出身挺好,世代贫农,我们那会儿,刚办完结婚证,我公公婆婆不喜欢我,告了密,我被逮着批斗,剃过头,挨过打,他们逼着我爱人跟我离婚,然后,我爱人就写了离婚书。

阿衡听得难受,可李先生却波澜不惊,只有提起丈夫时,表情才温柔一些。

阿衡问,然后呢。您是不是很恨您的先生……

李先生抿抿白了的发丝,淡淡微笑,人都去了,恨什么。

阿衡吃惊,他……

李先生说,他写完离婚书的第二天,就在家里上吊了。

她微笑,眼中浮着泪光,后来我被放了,回到家里的时候,除了柜子里的旗袍,什么都没了。我结婚时穿的这件红旗袍,以前被那帮人撕烂过,你现在看到的这件,是我爱人去之前,亲手用金色的线缝好的。

阿衡看着旗袍,上面的金蔷薇,仔细看来,确实是人一针一线缝出的,巧妙地遮盖了之前的碎裂。

李先生看着阿衡,傻孩子,哭什么。

阿衡摸脸,却是泪水。她喃喃,先生,我要是你,肯定会恨他的,为什么不好好活着,好好……活着。

李先生笑,我们结婚时,他还对我说,李蔷,我们白首不分离。转眼,我头发白了,他又在哪儿呢。我要恨,都没人可以恨。

我猜,他只是,爱得太累了,爱到了绝路。

可是,为什么说谎呢。

白首不相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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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寒假时候,宿舍楼要封,阿衡申请了一间留学生公寓,那里,不封楼,而且,楼下就是小卖部,挺方便。

留学生里有好多夜猫子,半夜不睡觉,开party,加上没人管着,常常,夜晚三四点,还能听到英语的骂人声。

而且,特别自来熟,看见她,问她英文名是什么,阿衡说我没英文名,然后,他们,再见她,懒省劲儿,嘻嘻哈哈亲亲热热喊她wenny。

跟喊tom,jerry,happy potter一个性质地喊= =。

就是听着不好听……Wenny,wenny,跟遭瘟的小鸡子似的。

大半夜,常常听见梆梆的敲门声,wenny,hey,wenny,借个打火机。

Wenny,wenny,黄油,黄油有吗。

Wenny,wenny,你有开瓶器吗。

Wenny,wenny,你……别瞪我,好吧,你会烤肉吗。

Wenny,wenny……

阿衡吐血,我说泪滴们and剪头们,楼下就是杂货铺。出校门三步,有烤羊肉的摊儿,我们中国新疆同胞烤的,特正宗。

常来敲门借东西黄头发的tom(不要问我为什么叫tom,不会起名字= =)涨得满脸通红,他身后钻出一个红发雀斑的女孩,豪爽大笑,hey,wenny,不是烤肉,也不是借东西,就是问你要不要参加我们的party,顺便,问你有没有男朋友。

阿衡= =,嘀咕,这种问题,顺便在哪里。

抬头,微微笑了,说我有些困了,改天吧。

至于,男朋友,嗯,分手了。

祝你们玩得开心,咳,如果跳舞的时候声音再小些,就更好了。

然后,关了门。

年三十的时候,阿衡买了些肉,菜和面,想要自己做些饺子。

结果,刚下锅,楼上那帮留学生霹雳咣当地从楼上跑了出来,无论是蓝眼睛红眼睛,统统泛狼光。

阿衡无奈,好吧,如果你们能帮我再包些饺子,我可以考虑请你们吃。

众人欢呼,wenny,万岁,像一群没长大的孩子。

不到三秒钟,阿衡后悔,让一帮老外包饺子,还能再可能点儿吗,你说你怎么不让蜗牛跟兔子赛跑,耗子逮猫啊。

于是,那啥啥叫tom的澳大利亚人把饺子皮捏成了袋鼠,那啥啥叫jenny的美国姑娘把饺子馅用勺滚成了土豆状,那啥啥叫fabio的意大利小伙努力把手卷饺子皮,卷啊卷,目标是意大利面。

泪汪汪,泪汪汪。

好吧,知道你们都想家了= =。

阿衡最后把他们都轰去看电视了,剩自己一个人包。

Tom说我去买几瓶红酒,咱们就着wenny的大餐庆祝。

Jenny说我跟你一起去。她就是那个,之前帮tom问阿衡有没有男朋友的红发姑娘。

阿衡把后来包好的饺子投进锅里的时候,tom和jenny就提着酒回来了,刚进门,jemmy就拿着一张小纸片兴冲冲地问阿衡,wenny,这个字怎么念,楼下有人在找这个人。外面下雪了,那个boy,在雪里蹲了很长时间,快被埋了,管宿舍的张女士不让他进。

阿衡拿起纸片,上面一笔一画地写着一个复杂的字,字中,有被原子笔芯戳破的地方,想必是,在掌心写下的。

衡。

阿衡低头,他长什么样子。

Tom想了想,比划,大眼睛,黑色的毛外套,带着耳塞。

阿衡神色复杂,这字儿,我也不认识。

意大利fabio哈哈大笑,wenny,你可是中国人,丢面子。

八国联军的洋鬼子= =。

阿衡没好气,盛了三碗饺子,说白菜猪肉馅儿的,赶快吃,吃完滚。

Fabio耸耸肩,小气,wenny,你是因为小气,男朋友才提分手的吗。

Fabio是个大喇喇闲散完全具备意式风格的雅痞式人物,家里是开餐馆的,来中国留学,就是因为听说中国菜好吃才慕名而来,学的是营销。

阿衡说,你才小气,你们全家连你家的意大利面都小气。

fabio= =。

Tom递给阿衡一杯红酒,腼腆的澳大利亚小伙有些不好意思,wenny,和你认识,很高兴。

阿衡笑了笑,咕咚咕咚喝完,说我也是,本来以为今年就我一个人过年,有你们在身边,很高兴。

Jenny也敬酒,说wenny,我还以为中国人像你这样的眼睛才漂亮,结果,还有很大眼睛也很好看的人,真有趣。

阿衡抽搐,您这是夸人呢。

Why not,楼下的那个男孩儿,真的很漂亮。

Jenny嘟囔了一声,和阿衡碰了酒。

他们吃完闹完,已经到了凌晨时候,tom 和jenny 有些醉,fabio把他们拖走了,临走时,对阿衡似笑非笑——那个字,我记得念“衡”,是吧,wenny。

阿衡洗洗漱漱,沾枕头,就睡着了,做了个噩梦,半夜,惊坐起,在黑暗中,适应了一会儿,电子钟这会儿显示的是凌晨三点半。

她赤着脚,拉开窗帘,窗外白茫茫一片,绵绵不断地落着雪花。

低头,四处张望着地面,白色的雪影,什么都看不清。

她穿上拖鞋,拉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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