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虚幻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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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虚幻境- 第30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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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金刀往双萝手中一递:「你去,打开窗子,把金刀扔出去,扔中哪个男人,我便嫁他就是。」

纵是双萝,这时也不觉张口结舌:「小姐,这,这是不是也太儿戏了。」

少女轻轻一笑,笑声里有说不出的凄凉:「人生本来就是一场戏啊!」

赵俊本来笃定,这洁身自好,拼却一切也要对抗不美满姻缘的少女绝不会随便抓个男人就嫁,但看她此言此行,心中反倒有些不定了,不觉失声道:「如果那男人七老八十呢?」

「我嫁!」

「如果那男人身带残疾呢?」

「我嫁!」

「如果那男人妻妾成群呢?」

「我嫁!」

一连三问,每问一句,赵俊脸色就白一分。

一连三答,无悲无喜,无波无澜,赵俊却忽然全身冰寒。

而双萝更是泪水涟涟,却又不敢迟疑,走到窗前,合手不知在心中求祈了些什么话,然后推开窗子。正好楼下有十几匹马,外加几十个从人,护着一辆华丽宽大的马车,簇拥着一个少年驰过。

看那马车前策马而行的少年,虽称不上英俊出众,到底五官还算端正,一身锦衣华服,可以看出他的身分应该颇为高贵。眼下无别处可以再寻好人才,这样一个人,勉强也算合适了。她也不多想,急急一挥手,把那金刀对着少年掷过去。

没料到那少年反应奇速,忽自马上跃起,一把将金刀捉住,大喝:「什么人暗算我?」

四周围护众人,立刻色变,呼喝声中,把马车和少年团团围紧。

街上行人纷纷避走,一时乱成一团。

双萝心中一惊,正要说话,忽见那马车车帘一掀,一个占尽天地光彩的女子探身出来,和那少年不知说些什么,神色极为亲昵,双萝脸色刹时一阵苍白。

「打中谁了?」赵俊急问。

双萝低声道:「小姐,那人好像有妻室。」

赵俊松一口气:「既然天意如此,小姐……」

「去请他上来。」少女平淡地打断赵俊正想出口的劝说。

双萝全身一颤:「小姐。」

「去吧!」

那样如死水一般冷漠的语气,让双萝眼圈一红,却又不得不急忙拭去,走到窗前,高声呼唤。

容若等一行人上得楼来,却见这么大一个雅室,仅仅只有三个人。一个美丽漂亮,却有些失魂落魄的丫鬟,一个太阳穴高高耸起,看来不是庸手,理应眼中精光四射,却脸色苍白的汉子,以及一个头戴面纱,立在房中的女子。

几乎是每一个上楼的人,目光一扫之后,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女子身上。纵然戴着面纱,仅仅是那独立一隅的身姿,已是让人一眼之后,再不能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开。而那自然而然,形诸于外的尊贵之气,更是让人不敢失礼。

以容若这么多年看古装电视剧的经验,凡是这样弄个斗笠把自己脸遮起来的女子,肯定是个绝色美人,而且极有可能是戏份极重的第一、第二女主角,没准还会有什么,凡掀起我面纱的男人,必是我丈夫的古怪誓言要遵守。

这种想法一冒出来,容若注意她的眼神更与旁人不同。

她却是落落大方,对那么多道目光视如不见,只从从容容对手里拿着金刀的容若一敛衽:「见过公子。」

容若忙不迭还礼,一时也不知道如何称呼,只是扬扬手里金刀:「这位姑娘,这把刀……」

少女淡淡唤一声:「双萝。」

双萝一凛,忙上前施礼道:「恭喜公子,贺喜公子。」

容若只觉晕头转向,不明所以:「喜从何来?」

双萝也是汗出如浆,又不得不编著词往下说:「我们家早逝的夫人昨夜给小姐托梦,说小姐的姻缘就在今日,小姐今早又逢高人算命,称小姐今日可得夫婿,小姐……这个……小姐就在这楼头,以金刀……代替绣球,以求……这个能得如意郎君,那个,那个……金刀落向公子,实在是天意,请公子……」

她大汗淋漓,结结巴巴地说得无比辛苦。许漠天等一行人,个个听得张口结舌,目瞪口呆。普天之下,怎么会有这种荒唐事。

听到后来,大家一起拚命忍笑。但楚韵如终究忍不住,以手掩唇,低低窃笑起来。她一笑,其他人也都掌不住,跟着笑了起来。许漠天身为大将军,不肯有失身分,忍笑忍得几乎背过气去。

楚韵如按捺不住,推了推还在怔怔发呆的容若,笑道:「容公子,天降此大好姻缘,你是不是欢喜得傻了。」

容若听她话里全无担忧之意、妒忌之情,倒满是幸灾乐祸,不觉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瞪她一眼,暗道:「我要真欢喜得傻了,这座客栈可就要闹人命了,女人吃起醋来还了得。」

偏楚韵如只是迳自笑个不停,也不理他恼怒的样子。

他们这般笑个不止,双萝气得全身发抖,回首望去,自家的小姐,站在原处,不言不动,心中忽一阵发酸,那样尊贵的小姐,怎么竟沦落到让人当成一个笑话的地步。

就连赵俊脸上都露出怒色,终究按捺不住,踏前一步,喝道:「别笑了!」

这一声大喝,带着内力而发,满含愤怒,终于令得众人笑声为之一顿。

容若本来也只当这是一个笑话,天下事,虽说无奇不有,但这也未免奇怪得过了头。小说、电视他看得多,王宝钏高楼掷绣球,穆念慈比武选夫郎,这都不算太稀奇。但随便拿把金刀往外一扔,扔中谁就非得嫁谁,这也太可笑了,这肯定是一个玩笑。

本来他也要和众人一起大笑的,却被这一声喝给震住,这才看到那小丫鬟,眼中满是委屈的泪水,那男子眼神里也露出愤然之意,而那遥站一隅的蒙面女子,纵然不言不动,可是,那紧紧握在一起的双手,指节竟已发白了。

容若心中一惊,名节于女子是比性命还要重的,又怎能拿出来玩笑。

这一念之间,他便再不忍讪笑,只是微微一笑:「多谢小姐青眼有加,只是,婚姻乃人生大事,实非儿戏可言,望小姐慎重待之,恕我不能久留,就此告辞了。」

他本来满心好奇而来,可现在发觉事关桃花运,却再不敢惹是非上身,转身就要与众人一起离去。

少女忽然叫了一声:「公子。」

容若应声回头,见那少女伸手把斗笠上的面纱掀开:「莫非我蒲柳之姿,难侍君子?」

容若一眼望去,目光竟再也收不回来,耳中只听得身后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这一种清若冰雪,莹如洁玉的美丽,竟是人间任何诗词字句所不能描述的。那是冰中的丽花,雪中的霜华,极动人、极美丽处,容不得一丝人间尘垢。

她就这样静静站在那里,让人只能想起五个字,遗世而独立。

若说她是董嫣然一般的空谷幽兰,偏偏在极清、极静、极美、极出尘之间,又有一种,不逊于楚韵如这一国皇后的尊贵气度,高华风范。

若说她是大家世族,名门之女,那一种轻看红尘,自在风华,清华气质,又是哪一处金马玉堂,富贵乡中可以教得出来的。

这样的女子,竟然莫名其妙非嫁那个男人不可,几乎很自然地,在场男人,都莫名地对容若生起一种妒忌之意。

而楚韵如却是眉间微皱,情不自禁靠近容若。

容若见到这样的绝世女子,也是一怔,下一刻,忽然感觉到身旁楚韵如倏然急促的呼息,他即刻道:「小姐珊珊仙骨,冰玉之姿,愧煞凡夫。能得小姐青眼,实乃我三生之幸,只是在下早有妻房,岂能令小姐屈为婢妾之流,还望小姐另寻佳偶,以成终身。」

难得他这般温温雅雅说出一串有学问、有礼仪的话来,少女却只低声回了一句什么。

她声音太低,一时竟是谁也没听清楚。

容若很自然地问:「什么?」

她略略提高一点声音:「我愿意。」

容若还在迷糊当中:「愿意什么?」

少女凝视他,一直以来,木无生气的眸子,终于流露出痛楚之色,大声道:「我愿意为妾。」

说的人脸上还没有明显的表情,在一旁听的双萝,眼泪刹时夺眶而出,赵俊脸上,也终于流露出深深的不忍和无奈。

容若一怔,竟是再也说不出话来。到底是什么原因,使一个这样清华出众,有着绝世之姿的女子,说出这句话。

薄命怜卿甘作妾!

容若怔在当场,然后摸了摸自己的脸,忍不住要去找面镜子好好看一看,自己是不是忽然间变得像性德一样英俊,像纳兰玉一样漂亮,以至于女人一见倾心,哪怕为婢为妾,也哭着喊着要嫁自己了。

而且,在看到这女子做出如此表态之后,连一向崇尚爱情专一的他,也不由得一阵心软,却又不得不硬起心肠道:「多承小姐厚爱,但我夫妇情深,誓不再娶,只得有负小姐一片盛情。小姐花容月貌,原非凡品,在下福薄,实难承受,就此告辞了。」

面对这般女子,他也不打算试炼自己有没有柳下惠的定力,再也不敢停留,拉起楚韵如的手就要走。

少女的脸色,终于一点一点灰败下来,眼神深处,最后一点微光,也黯淡了,唇边露出一个凄美至极点的惨淡笑容。从什么时候起,她竟然沦落到,求为婢妾而不可得。

容若临走之前,无意中一个回眸,看到她神色惨淡,忽的心中一震。这眼神太熟悉了,以前在「仁爱医院」当义工时,不知多少自杀送医者,眼中那空茫茫,生无可恋的样子,就和如今一模一样。

容若心中一凛,仔细望向少女,见她袖中似有寒光闪烁,只怕藏有利器,如此一来,容若是再也不敢就此一走了之了。可要留下来,总不成真把人家娶回来当小老婆吧!齐人之福是那么好享的吗?

就连楚韵如见到这般美丽的女子,绝望悲伤的神情,也即刻软了心肠,把防备之心尽去,上前一步,似想要安慰她。

但立刻有两个侍卫有意无意正挡在楚韵如面前,许漠天也低低咳嗽一声。

楚韵如心知许漠天不愿让他们和来历不明白的人距离太近,只得回头瞪容若一眼:「你还是不是男人,看人家姑娘那样难过,你也不想个法子。」

容若真想大叫撞天冤。关他什么事啊!莫名其妙这么重大的责任栽到头上来。要解决问题很容易啊!把这美人娶回来就是。皇后陛下,你乐意吗?

他心中一边叫苦,一边对着少女轻叹一声:「罢了,我看小姐金刀招亲,必不是为了托梦这等无稽之事,还望小姐告我以实情,或者可以有个两全之计。」

少女迟疑了一下,然后对双萝点了点头。

双萝即刻道:「公子,我们家小姐命苦,自幼父母双亡,无人关爱,无人做主。家中兄长将小姐许配了一个极之不堪的男子,小姐不甘终身就此尽毁,和我偷偷逃出家门,没想到,在这里被家中的护院武将找到了。小姐说,若要强迫她回去成亲,唯有一死。这个铁石心肠的……」

她伸手一指赵俊:「他却说,除非小姐能证明,她真的铁了心,誓死不回,否则他就定要动手捉人。」

容若苦笑道:「证明的方法就是嫁人。」

「是,要么自尽,要么嫁人,只有嫁了人,才不必再嫁给那个混蛋。」

容若半信半疑:「那人真的如此不堪,让小姐宁可随意在街上选个不认识的男人,甚至沦为侍妾,也不肯屈就?」

「岂只不堪?」双萝恨声说:「此人恶名远扬,谁不知他不学无术,奸淫好色,还残忍恶毒。家中已有美妻娇妾,还不断凌虐奸淫侍女,不知有多少可怜的丫鬟婢女,在他的残虐手段下,受尽折磨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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