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事宫闱总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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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事宫闱总重重- 第6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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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道值房这段路,少说都要走上大半个时辰,咱们总得给人家留片刻温存的时间不是?”最后一句声调极柔极轻,仿佛是白日里御苑姹紫嫣红的花圃里,翩翩彩蝶间的细语呢喃。要不是夜实在太静了,俞妃定要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了。直到这一刻,她才顿悟过来,自己以前真是太小看眼前这个女人了!如此阴毒狠厉,就像是藏在棉絮里,淬了鹤顶红的钢针一般,叫你再如何提防,也是突然。

这偌大的后宫里,没有永远的敌友之分,心想着以后要与这样一个人斗,莫名的森寒就如泉涌般从心底往上冒,恍惚觉得全身的寒毛都悚了起来。她下意识地看了眼坐在下首的父亲,见他气定神闲地慢悠悠啜茶,心里又瞬间安定了不少。

“这一次,真是辛苦俞相爷了!”李如心中一阵冷笑,枉她还一直把俞妃当个对手,没想到一遇着事竟是这样一个蠢物,倒是自己平日里高看她了!这样也好,今晚以后,这宫里,再也没有让她闹心的了,就只等萧彻回来清理后事便可。她可要好好地想一想,怎么把康宁殿修正一番,才好搬进去!

“娘娘言重了,能为娘娘效劳,是臣之幸!”俞晋轻捋着下颌三寸须髯,微微拱了拱手,依旧稳如泰山地坐着。

外面的梆子声敲了起来,李如眼角一瞥沙漏,脸上挂起一抹轻浅的笑,对俞晋道:“时辰到了,还劳相爷前去做个‘见证’吧!”

俞晋起身一礼,也没多说旁的,由太监在前引路,直往正泰殿的方向而去。

俞妃站在门口一直望到看不见了,方走回来坐下。

李如一笑,优雅地起身,一步一步,极尽妍态,走到廊下,高傲地抬着头,望着天空。夜色如浓稠的药汁一样,不均匀地泼洒在天幕上,一沟新月黯淡无光,隐在薄薄的云层后面,满天的星子都有气无力地,失着神采。

可这一切看在李如的眼里,却都是美得不可方物的景象。她将指间绣帕轻轻一甩,细声哼道:“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

似这般都付与断井残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

赏心乐事谁家院。

朝飞暮卷,

云霞翠轩;

雨丝风片,

烟波画船。

锦屏人看得这韶光贱!

……”

李如早就都打点好了的,俞晋一路畅通行至正泰殿角门,一个眼生的小太监给他们开了门,一路送他来的太监对他行了一礼,道:“娘娘吩咐了奴才送大人到这里,奴才告退了!”

俞晋一点头,迈开官步,转了一个转角,内阁值房的灯正亮堂堂的在那里照着。

院子里一个侍立的人都没有,他心中一个冷笑,走上前便轻轻一推门。

《何事宫闱总重重》阿黎ˇ姑息难再ˇ

内阁的值房,只是沿着正泰殿外围的墙根的一排低矮的平房,门扇都已年久,被俞晋轻轻一推,只艰难地开了小半个口子,漏出里面昏黄的灯光来。

俞晋轻轻咳嗽了一声,终于一用力,猛地一推,双开的回字格门板两面洞开,惊得正在凝神看奏折的白澈从桌案上层层叠叠的折子垛里一下抬起头来。

“俞大人?!”白澈惊讶地叫了一声,轻轻地将笔搁回笔搁上,站起身来问道:“您怎么来了?”

“厄……”俞晋见只有白澈一人在此,不由大惊,明明是天衣无缝的计策怎么会这样?难道是中间又横生了什么变故不成?他一时心下也没个主意,不过他是久经历练的人,自然不至于乱了方寸,忙客气地一拱手,道:“老父在府中辗转反侧,怎么也难安眠,心中总有不祥预感,故而前来瞧瞧。”说完,缓步踱到桌案边,随手拿起一本折子来看,掩饰滴水不漏。

白澈心中已疑,知道定是有什么不寻常的事,却又猜不得,故只淡笑着一回礼,道:“俞大人真是忧国忧民啊!白某定要上表皇上,以请圣上嘉许!”

言毕复又坐下,轻轻一捋袍角,若无其事地又提笔批阅起来。

俞晋此时是哑巴吃黄连,只能装糊涂了。

康宁殿

“狗奴才!枉主子对你这么多年照拂,居然干这等吃里爬外,卖主求荣的事!”宁馨坐在楠木椅上,看了眼绑在木架子上,已被打得体无完肤的小顺子,道:“把事情一桩桩,一件件都痛痛快快交待了,我就发个慈悲,赏你个全尸!”

小顺子已被抽了数十鞭子,裸着的上半身早已没了一块好皮肉,昏了几回,又都被盐水泼了痛醒过来。他嘴边泛起一丝苦笑,吃力地抬起眼皮,看着宁馨道:“姑姑,顺子说的都是实话,她们只让奴才把娘娘带到前头,其他的,奴才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顺子这里跟姑姑说句实话,奴才知道对不住主子,所以,也没打算要自己这条贱命,奴才连自个后事都预备好了……”

“呸!”宁馨恨得啐了他一口道:“如此歹毒之心,竟还要装出个忠仆的样子,看来,还是咱们冤枉了你!可还要给你立座牌坊赔礼?!”宁馨一个眼色,旁边的小太监就执着鞭子上前,又是好几鞭子狠命地抽了下去。

“不管姑姑信与不信,奴才都是这句话……顺子自小就净身当了太监,家里就剩一个八十岁老母,还捏在她们手上,我……我……”小顺子一吃痛,断断续续‘我’了几声,又晕了过去。

宁馨以为他装死,又要泼他浓盐水,不料边门一开,沁雅径直进了来。

“主子!您怎么起来了?!”宁馨一个震惊,忙站起来走过去搀着她,道:“这种下等地方岂是您来的,奴婢扶您回去。”

“馨儿,罢了吧,我信他!”沁雅疲倦地瞥了一眼血肉淋漓的场面,觉得胃部一阵翻腾,忙转身几步到院里,空呕了几下。

“主子您可千万保重!”宁馨极得拍着她的背帮她顺气,忙要叫人去传太医。

沁雅摇手示意不必,道:“想来他确实也不知道的,何苦再造孽,就此了了吧,只当是给孩子积点福泽吧!”

宁馨看沁雅把手轻轻地覆在隆起的肚子上,不禁觉得泪意上涌,眼圈微红,她轻轻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道:“奴婢扶您去休息。”

这边李如与俞妃等了整整一夜,都没有见俞晋派人回来报信,也已觉出了不妥。李如才疑心出了差池,待要派人前去查探,才知前路已封。

俞妃当即颓然到在座上,指着李如恨声道:“我早说了此计不通,你看看!如今可怎么办?!”

李如也是所料不及,漠然地瞥了俞妃一眼,道:“还能怎样?!既来之,则安之。”望了一眼泛起鱼肚白的东方,挺直了脊背,道:“我倒要看看,她能把我怎么样?!”

二人一直相对着枯坐到了大晌午,谁也没有说话。本来是做好了应对的准备,可是迟迟不见康宁殿的人来,最后俞妃终于坐不住了,回自己那等消息去了。

李如还是一动不动地那么一直坐着,后来锦儿没办法,硬着头皮进去,轻声唤道:“主子,该传膳了,您……”

“嗬!嗬!哈哈哈哈……”李如突然大笑起来,抬起森然冷意的眼,看得锦儿浑身如被冰水淋了一遭,平白打了个寒战。

“我真是小看了她!好!好!哈哈哈哈……!”李如笑得越发大声,满头珠翠随着她前仰后合的大笑,撞在一起,琤瑢作响。

锦儿以为她要一直这么笑下去,才想着要怎么劝她,不料她忽然伸手抓起炕头矮几上一只盖碗,狠力一砸,一声脆响,散了满地的碎瓷片。

锦儿霎时吓得魂飞魄散,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上,瑟瑟发抖。

一连等了三日,都不见沁雅任何反击的动作,李如越来越茫然了,一点也猜不透她。她知道沁雅绝对不会把这件事当作没发生过,她一时不发难并不代表她一辈子不会发难。或许,她现在还不敢动她,所以暂时忍下了这口气也未可知。

正当李如苦苦思量了三日都未得结果的情况下,沁雅终于在第四日派人召她前去。

“是只召我一人,还是还有其他娘娘?”李如问前来宣旨的小太监道。

“娘娘恕罪,奴才不知。”小太监低眉顺目的样子,看得李如心里一阵窝火。

“请娘娘先在此等候,奴才去回禀主子。”小太监将李如引至康宁殿的正殿后,就退下去了。

李如愣愣地站着,突然发现偌大一个正殿里,居然一个人也没有,心里忽然一阵躁动不安,直直地站着也不敢动。

许久之后,依然不见沁雅的人,更甚者,连个侍候茶水的奴才也没有。她心里更加惶惑不安起来,不知道沁雅葫芦里卖什么药。

不过,退一步想,她既然敢来,就不怕她耍花样,所以,遂也安下心来,走到左边一溜的朱漆填金的镂雕飞凤正椅,挑了左首一张,镇定地坐了下去。

整个殿里只有她一个人,静得发怵,她几乎能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呼吸声。百无聊赖,她便细细地观察起殿内的摆设来。

康宁殿是东西六宫之首,耗费了巨资营建,再加上后来几朝的扩建修缮,规模之宏大,装饰之精美,非六宫中任何一所殿阁所能与之相较!

重檐的庑殿顶,除了正泰殿与宇清宫,就只有康宁殿才用了这么高的规制!檐角吻兽,瓦漏檐滴,皆是与宇清宫盘龙相对应的飞凤图案,至高无上的尊贵,谁也僭越不了!这就是为何千百年来,后宫女人生死相搏的原因!后与妃,不仅仅是一个称号的区别,更是身份,是地位,是人之所有的欲望!

再看这殿内摆设,进门设一对红木高几,四角包金,上面各摆着一件白灵璧石雕件,用圆瓣菱花折沿盘盛着。灵璧石系安徽灵壁产所产,质地致密,清润光洁,轮廓柔和,分黑灰黄白四等,属白色最为珍贵,又称‘磬云石’。她清楚地记得,这对白灵壁是因为下头官员因为皇帝突然喜欢了观赏石而特意投其所好,费尽了心机寻来的。李如不禁冷笑了一声,萧彻从来就不会喜欢这样的东西,真正喜欢的,是这康宁殿的这位!不过,若是萧彻知道她为何会喜欢这样的石头,怕也不会花这么大功夫网罗天下名石来讨她欢心了吧!

其他不外乎就是一些瓷器玉器摆件,越窑的卵白釉加彩高足杯,景德镇官窑的釉里红缠枝牡丹阔口窄腹瓶,钧窑的青花花卉觚和内府御作坊的洒蓝地描金开光五彩花鸟扁瓶……最后,便是那件所有后宫女子都梦寐以求的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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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体鎏金的后座,四平八稳地摆在三层弥式高台上,三面券口上,是镂空的百鸟朝凰图,连每一根鸟的羽毛,都用阳线勾勒地清清楚楚!扶手处是一对展翅飞凤,微微扬起头,从身体到硕大的尾羽,呈着精美绝伦的弧线。座面经过精工细作的抛光打磨,光鉴照人。中间一个几何圆内,用阴线勾画着蝙蝠、鹿与蟠桃,寓意福禄寿皆全。山水绰绰,祥云缭绕,画面美轮美奂!座基底部共分三层,其一通饰卷草纹,其二为云雷纹,最后一层是堑刻的绳结纹。座下摆着一张紫漆炝金珐琅洒螺钿面的海棠式脚踏。

多么巧夺天工的造诣!彪炳着座上之人无比高贵的身份!

李如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究竟是何时站起来的,又是怎么一步步走上来的!她似乎是在一刹那之间,在指尖轻触到把手处的飞凤的头颅的一刹那,仿佛被灼热烫伤了一样,猛地抽回了手,同时也从模糊的思绪里觉醒。

她就是这样被这张如魔障一般的椅子吸引着,从小的时候,小到她自己都记不清了,三岁?五岁?实在是太久太久了……

曾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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