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离的梦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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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离的梦噫-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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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爱潘淡淡瞥她一眼,没说话。远方的海、天、山峦因为夜袭,模糊得只剩黑暗的轮廓;夜要睡了,人影也逐渐阑珊朦胧,散得如灯火,稀疏几点残红。

怎么会走到这种地步?变成这样呢?这样的日子、这样的夜晚,两人却荒凉得各怀各的心事与缺口,在露天的楼顶茶棚,在星光不甚灿烂的暗空下,竟坐到深夜,空怔忡。

怎么会这样呢?她实在想不懂。或许她该承认,面对那个事实——她的爱,到底算什么?

“阿潘……”她久久没说话,花佑芬不安地喊一声。

“其实……”夜变得好静。徐爱潘突然开口,乍听像空谷回音,凄凄清清。“我并不是完全不知道……”

如果道听途说和谣传也算是一种讯息的话,关于她十年的爱恋,关于午夜梦回时那个人影——潘亚瑟,关于他的种种,她早已听过许多。

然而,也只是听说。

高中毕业后,听说他考进了第一志愿,公馆那所极负盛名的国立大学外国语文学系。然后,听说他放弃直升本校研究所的机会,出国改念大众传播,不到两年的时间便拿到学位。然后,听说他回国,在某家报社任职,和交往多年的女朋友结婚,有个孩子快一岁了。听说,他太太在南部某国中教书,两人南北两地分隔。又听说,他美丽的太太,一头乌黑的长发飘飘,柔柔亮亮,像仙女一样……

太多的“听说”,构筑她绝望的爱情。

“你既然都知道了,为什么还呆呆地——”实在不可思议——花佑芬简直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瞪着她。但见到她空芜的表情,悻悻地闭起嘴巴不说话了。

总归是那一句,懦弱——没有勇气去面对,怕受伤害、怕被拒绝——对吧?

徐爱潘投递来一个幽幽的眼神,半是默认,算是回答。

“大概吧!”低低的,那声音,不敢面对,正视的懦弱。“其实,关于他的一切,我也不确定,都只是听说——”

“为什么不去求证?”花佑芬心急的打断她的话。

问提多实在多贴切!徐爱潘嘴角隐隐露出些许的苦笑,带着淡淡的伤感。

她何尝不想?但她怕——

就算证实了,又能如何?她怕,若将所有的感情摊开了,把她对他的思念惦记作个了结,完成最后的仪式,让一切告个段落,过去的归过去,往后的归往后,最后的结果不管痛或是恸,就都像喝过了孟婆汤一样,那一切便都过去了。她跟他从此就变成完完全全的陌生人了,再也没有任何关系,再也不相干了!

她真的怕。相思了十年,暗惦了十年的人,从此以后,就再也和她不相干,变成毫无关系的陌生人……这仿佛否定了她的感情,否定她这十年的相思。

“我了解你的感受。阿潘,你是不是不能接受,害怕——一旦把对他的感情摊开,一切告个段落以后,爱情成殇,和他就变成再也不相干的陌生人?”花佑芬了解似地看着她,丢掉香烟,叹口气说:“这确实是有些残酷,但你总不能永远这样下去,而且——”她踌躇了下,还是硬下心肠:“你确定你对他的感情真的是爱吗?你不是在爱一个虚像吗?别生气!我并不是在亵渎你的感情,但是,阿潘——”她停下来,很认真的又望着她。“无论如何,你必须踏出这一步,确定你这份感情——不要再自茧在虚幻里,勇敢一些,不管最后结果会不会痛或流泪,你一定要作个了断,给它一个‘安身立命’的结果。”

“我——”

“听我说——”徐爱潘想说,花佑芬比个手势打断她。“阿潘,我并不是要你求‘结果’——婚姻什么的,我是希望你确定、面对自己的感情。如果你真正接触他那个人、他的实体以后,对他有所了解,不再只是空泛的想像,你仍然对他一腔的感情不变的话,那么,不要怕受伤害,就放胆去爱!即使他结婚了,即使你的爱也许根本不会有结果,但你终究曾爱过。如果他不能接受,你也到了不能不放弃的时候,到那时,就让一切告个段落,重新再开始。”

“你是说,如果他愿意接受我,即使他结婚了,那我当他的情妇也并非不可——只要我爱他?”徐爱潘摇摇头,无法不怀疑。

她一直认为,每个人有每个人感情的难处,她也未否定过花佑芬爱情的方式。然而,一旦事情真的临落到她身上时,她真的可以为爱而不顾一切那么做吗?

“你并不是存心的,不是吗?只是不得已……”花佑芬的表情哀怨,像在说给自己听。这是她最深的痛处,她最无奈的爱的难题。

“佑芬!”徐爱潘轻喟一声:“你有没有想过,嗯,离开那个林明涛呢?”看好朋友身陷在情爱的乱流中,她其实也不好受。

花佑芬仰起头,落寞地笑了笑。“离得开的话,我早就走得远远的了,又何苦如此作践自己?”

“佑芬。”徐爱潘略略皱起眉,她讨厌花佑芬用那种字眼轻贱自己。她有什么错呢?就因为爱上有妇之夫?

爱上一个人,其实自己也是很无可奈何的,它就是那样发生了,想躲也躲不了。许多人以为理智可以决定一切、压抑一切不应该发生的;然而,人也不过是情爱的动物,肉做的心,其实并没有那么坚强勇敢。

而就因为人类感情的多爱不忍与善变,所以文明的社会以婚姻规范人的爱情行为。婚姻是爱情的保证,代表一种白首与共的承诺。可是,这世间,有什么是真正恒久不变的呢?感情其实是一种会腐烂的东西,海誓山盟对于有情的人其实并没有任何意义。尽管如此,文明终归是文明,他们活在纲常人世中;人世,自有它一套的定律。花佑芬最大的错,错在她触犯了道德的结界,破坏了婚姻的传统,她是“制度”外的第三者。“第三者”是错误的代名词,是不被同情接受的。

“你不必替我难堪,我的立场就是这么难堪。”花佑芬自嘲地撇撇嘴,试图挤出笑来。“你不是都那么说了吗?我比个情妇还不如。”

“你自己知道就好。”徐爱潘翻个白眼,语气刻意轻松,不那么认真,凝重的气氛冲淡了一些。

花佑芬再看看她,重又点燃一根圣罗兰凉烟,吸了一口,话题兜回到先前的焦点上。“你打算怎么办?”

“啊?!”她一时没意会,随即懂了,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我怕——”

“先打个电话吧!他不是在报社工作?”

徐爱潘还是摇头。光是听到潘亚瑟的声音,她怕她就会发抖。面对自己的心情实在太难了。

“那就写信啊!应该难不倒你吧?又可避免直接面对。”

“写信?”她愣一下。她从来没想过。

她仰仰头,星光暗淡,牛郎与织女真正成了失落的传说。

也许她该作个决定了,好好面对自己的感情,让十年流风告个段落。也许吧!

“也许你是看到我的情形,觉得惨不忍睹,所以对爱情怯步;可那是因为你根本没有真正在有——”花佑芬。 Jar电子书下载乐园+。 狠狠吸了一口烟,然后将还剩大半截的烟捻熄丢掉。“等你真正爱上一个人,明白什么是拥抱和渴望的感觉,就算对方已有家室,你即使明知不可,还是会深深陷入,也会甘愿——纵使是当个地下情妇。”

“不要替自己的懦弱找借口,爱情没有那么神奇。你会离不开他,只是不舍自己多年的感情罢。”徐爱潘不以为然。她以为花佑芬的不可自拔,泰半源于对多处的付出与情感的狠不下心,傻傻地相信对方会给她一个承诺。

男人的承诺都是不可靠的。那些吝于作出承诺的,并不是因为他的专情或良知,而是根本连给予承诺的担当都没有。女人喜欢听甜言蜜语,所以喜欢男人给承诺、给她一个保证;对于那些吝于作出承诺的人,她们以为对方取舍进退为难,然后断章取义夸大对方虚幻的爱的强度。

这样的自欺欺人,毋宁是所有陷入爱情难题的女人的写照。但或许,却又扣花佑芬说的,她不是自欺欺人,她只是——只是心甘情愿罢了。

心甘情愿——她的爱情,就是这等无怨无悔的态度,如此而已。

“也许吧!”花佑芬淡淡一笑,笑得落寞凄凉,像是同意徐爱潘的话,又流露一些自己的心情;转过脸庞,淡漠地又是一笑。“我就是丢不开,心甘情愿这样,让他骗我一遍又一遍,爱得伤痕累累也在所不惜。”

“值得吗?”徐爱潘低低一声。问她,也在问自己。

花佑芬扬扬脸,没说话,那表情像是在说:等你陷入了,陷入爱情的泥沼就知道。多说无用,有些事根本是不可说的。

“唉!”徐爱潘重重吐口气,口气老老的,有太多的不懂。“我实在不懂,他真的值得你这般无怨无悔吗?完全不求回报——既没有承诺,物质生活上也不肯好好照顾你。你这算什么‘情妇’?一个人苦哈哈,当人情妇的,不都是住华厦、开名车、一身珠光宝气的吗?”

“你在说什么!?”花佑芬失声笑出来。“你当我是黑社会老大的女人吗?什么华厦、名车!拜托你!不要让那些乱七八糟的电影给搅昏了脑袋!”

“你应该懂我的意思。”徐爱潘白她一眼,神情真真假假,带几丝乖戾,也不晓得话里的认真有几分。“情妇是什么都不必做的,只是陪着对方上床,听他诉苦、发发牢骚,再柔言安慰,给他一些甜言蜜语和慰藉。”

花佑芬翻翻白眼,沿不及有任何回驳,侧后方先传来似乎忍俊不禁的笑声,像隐忍了许久般。两人回头过去,只见后侧一个男人穿着黑衬衫、黑长裤,一身的黑,几乎要融进黑夜里。他面对着辽旷的海天而坐,手持着一瓶罐装啤酒,一双长腿笔直搁在对面的椅子上,看起来很悠闲,视若无睹的模样不仅有种神气,而且贵派。意识到她们的视线,他微倾着头,撇嘴对她们一笑。花佑芬回个笑,不以为意;徐爱潘却皱起眉。算她多恼,她觉得那男人那个笑,似乎是针对她而来。她刚刚才和那男人打过照面,现在又碰着了。她怀疑是否听到了什么。他那个笑,嘲讽的意味甚浓,揶揄的成份居多。

他听到了什么吧?她再皱个眉,别开脸,一种窃听的不舒适塞满心间。站起来说:“我要去睡了。”她怀疑是不是她太过敏感,那个笑让她觉得,仿佛自己内心的私密被窥探了般,心与情皆被看穿。她觉得相当不舒服,而且,极不自在。

“这么早?才十二点多——”花佑芬贪婪地又点根烟。她的抽烟习惯就像她的爱情况境,不识滋味,只是上了瘾,欲罢而不能。

“不早了,明天不是还要到海边吗?早点睡吧!”她却觉得很累了。那种,由内心深处涌起的疲惫。

往事果然不承受负荷,她不该去撩起的。

“阿潘!”花佑芬叫住她,心中藏了许多的疑问忍不住了。“我一直想不懂,你到底在追求什么?十年!那么长的日子,你难道都没有怀疑过自己的坚持吗?你到底在追求什么?”她的疑问重复说了两次,余声嗡嗡的如回音。

后方那个男子眼神动了一下,笑意隐微了,浮起一款专注。黑夜总有人在倾听。

徐爱潘站着没动,反应有些迟缓。她到底在追求什么呢?星空那么暗淡——

花佑芬真正问到她的心上了。夜色的薄光中,她淡淡凉凉一笑,低哑的声音有些像呢喃:“我在追求什么?好难……”她仰起头,碧海青天,千年的心一意相通。低下头来,喃喃念着:“我将于茫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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