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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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贼- 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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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风轻拂,立时春色满园。

盖俊坐于豆棚瓜架之下,弹奏一曲《尧畅》,曲音气势磅礴,激荡悠扬又不乏悲怆沧桑。

盖胤一袭褐衫,手持铁剑伴舞,剑势大开大合,纵横无滞,恢弘无边的气象荡漾开来。

一曲终了,院中响起掌声。

“族祖。”盖胤收剑见礼。

“好一曲《尧畅》,好一手剑舞。”盖勋一身风尘仆仆走来,大笑着对盖俊道:“我儿天赋着实惊人,三年竟抵我十年功,悦己便是送你又有何妨?”

“阿父此言当真?”盖俊大喜,手中之琴早就无法满足他的需要,他馋悦己不知多久了。

“还会骗你不成。”盖勋来到儿子身边,正觉口渴,从案上拿来酒壶为自己斟上一杯。自盖俊射虎,他认为儿子长大了,便许他当自己的面饮酒,只是不时还会提醒他少饮为妙。

连下三杯总算解了渴,盖勋心知儿子关心蝗灾,说道:“郡里白天驱赶,晚上捕杀,飞蝗再不成气候,凉州其他郡县蝗灾也得到了遏制,只是……时有人言杀虫太多,恐伤天和。”

“一派胡言。”盖俊气笑了,都懒得反驳。

“确是一派胡言。”

“蝗灾已除,儿想去拜见阎世伯。”盖俊之所以名传天下,皆因阎忠推崇,按理他早就该去拜访,然而面对汹汹蝗祸,作为献策者,父亲又是具体负责执行之人,断离他不得,是以入冀县以来几乎从未出过城,正好借此机会外出散散心。

盖勋一拍额头,苦笑道:“近来忙得昏天暗地,竟然忘记告诉你阎兄已然出仕。”

“什么时候的事?”

“年初,我抵达汉阳之时正是他起程进京之日。”

“原来如此,真是可惜。”盖俊摇头叹息。古代交通不便、通讯不便,一经为官,数年十数年不归者比比皆是,这时错过,再相见却不知是何年月了。

父子又聊片刻,盖勋便起身回房,一连奔波半月有余,便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了。

送离父亲,盖俊转过身目视盖胤:“手痒难耐,练练?”

盖胤颇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盖俊咬牙切齿道:“莫要狂傲,总有一天会让你尝尝输的滋味。”事实上他早已非吴下阿蒙……不知吕蒙这时出生没有,暂且借用一下。自认为以如今武艺打个三国龙套应无太大问题,可和盖胤比试还是十战十输,并且始终看不到赢的希望。天可怜见,作为凉州乃至天下最著名的少年英雄,单挑居然打不过自家马夫,他那些崇拜者听了会作何感想?虽说盖胤早已不干马夫有一阵了。

两人各取了竹刀,摆开架势摇指对方。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盖俊深知其中道理,是以抢先出手,一个垫步直突,刹那间竹刀以临对方心口,招式又快又狠,丝毫看不出切磋的意味,仿若真个拼命搏杀。

以盖胤的实力亦不得不后退一步,避开锋芒,继而挥刀斜挑。

盖俊逼他退让,顺势变招,改刺为劈。

“砰……”

两刀相撞,盖胤再退一步。并不是说盖俊臂力已超越他,只是他失了先手,才会被动。

一朝得志,盖俊强忍下手臂不适,趁盖胤再退之际连连强攻,不过盖胤每次都能准且切在竹刀的薄弱点,一一化解了之。

眼见攻他不下,盖俊忽横移向右侧,荡开竹刀的同时腾空而起疾斩向他的脖颈。

盖胤挥臂横甩,堪堪抵住来刀,两人身体都是一震,各自散开。

盖俊身体后飘,双脚方一落回地面,猛然扭腰借着力道单手握柄突刺对方咽喉,只见一道绿光闪过,快似雷霆。

盖胤旋身避让,挥刀直斩,快疾狠辣。

盖俊手腕一抖,剑尖一拐再刺向盖胤的咽喉。

两败俱伤的招式。

盖俊确实变了,他不再惧怕。

勇气虽佳,武艺终究不及,随着盖胤一刀斩断他手中竹刃,此次比试宣布告终。

“按小族叔的说法,第多少场胜来着?”

“……”

第二十章 离别

封关内侯,拜童子郎。

这便是盖俊从此次蝗灾中得到的利益,此时距他献策已有两月之久。令他哭笑不得的是,在这场波及大汉国半壁江山的蝗灾中冲锋陷阵的不是那些号称以天下为己任的士人,而是遭到他们唾弃痛骂的阉党,所谓阉党多为宦官父兄子弟,投机士人、商贾,他们为了否认“阉人乱政,天降灾罚”之说,可谓不懈余力,灭蝗效率之高,古今都属罕见。

然蝗灾稍熄,旱灾又至,还真是个多灾多难的时代啊!

当初秦设立二十等军功爵,一级曰公士、二上造、三簪袅、四不更、五大夫……十九关内侯,二十彻侯。关内侯乃二十等军功爵中最尊贵的两个封号,仅次于二十等彻侯。汉承秦制,因彻侯之彻与汉武帝名字相讳,遂改称为列侯。随着时间的推移前面十八军功爵逐渐被淘汰,只剩下关内侯、列侯两种。东汉以来,列侯又细分为县侯、乡侯、亭侯,这却是题外话,且不提。

关内侯无食邑,但其地位仅次于三公,可以和九卿分庭抗礼,众所周知汉代礼仪繁多,动辄跪拜,他有了关内侯,可以藐视朝廷大部分官员。

童子郎,顾名思义,即二十岁以下为郎者,相当于预备官员。

出乎他意料的是父亲盖勋并未升官,但增二百石秩俸而已。

以父亲之功,怎么着也该给个二千石官当当吧?他不由暗中替父亲抱不平。

不管怎么说,既然拜了童子郎就得进京入太学读书。其实按父亲盖勋目前秩俸即使没有童子郎头衔他不久以后也会入太学,只是早一些晚一些罢了。

听闻他要离开,盖缭几日来愀然不乐,每天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他身后,生怕一不留神阿兄就不见了踪影。兄妹二人自小一起长大,感情要好极了,别说小人不愿分离,连他也是心中不舍,临走前整日伴着她,陪她骑马,陪她玩耍各种平日不愿去碰的玩物,比如……投壶。

他的投壶技巧还是没有多大长进,十投九不中,只是阿妹今日为何也是大失水准,心里不由生了怀疑,忽见阿妹转过身来哽咽道:“阿兄,我让你赢,你别走了好不好?”

瞧着这张精致清秀的小脸布满泪水,盖俊心痛万分,不忍拒绝。

盖缭已经十一岁了,自然知道这个要求不切实际,遂扑入他怀中放声大哭,哭累了就在他臂弯中沉沉睡去。

盖俊就这么静静地拥着她,确定她睡熟了才一把抱起置于床上。

“阿兄。”盖缭刚躺下便呢喃着翻身,却是在说梦话。

盖俊静坐良久,满目怜爱,喃喃自语道:“再相见也许你就成待嫁姑娘了……”

“不知哪个幸运的家伙会娶到你呢?”

“哼,要想娶你得过阿兄这一关才行,咱非英雄不嫁……”

“他一生只能爱你一个人……”

“敢娶妾阿兄就把他阉了……”

“如若他命短,咱就再嫁个英雄……”

“嗨,我再想什么呢?”盖俊摇摇头,接着柔声道:“阿兄向你保证,只要阿妹喜欢,无论他英俊、丑陋、富贵还是贫穷阿兄都会支持你,咱不讲那门当户对,可好?”

“阿兄。”盖缭又呢喃一声,露出甜甜的笑容。梦中……阿兄答应她不再走了。

离开阿妹房间,盖俊步下台阶仰首望天,群星灿烂,照亮了静而无风的黑夜。他前世身处钢筋森林中,很少能够看到星星,即便见着了也是暗淡无光,哪有这般动人心魄。

“三年多了,凉州的天、凉州的夜怎么也看不够,京师……会否相同呢?”

“小族叔。”

一声呼唤使他散发的心思回到体内,顺声望去,盖胤恭谨立于身侧。

盖俊苦笑道:“你不会又要随我入京吧?”

“正有此意。”

“留下吧!汉阳不比敦煌,境内羌胡桀骜,时有叛乱,只有你在阿父身边我才安心。”说罢,盖俊笑着举起右臂,轻攥拳头。

“……”

两人的拳空中轻轻一碰。

“我明日寅时末出发,不必相送。”盖俊潇洒的别了盖胤,来到父母居所,房门掩着,昏黄柔和的灯光沿着门隙透出来,窄窄如一道金边,就像一轴帛书。

深呼吸,轻叩门扉。

“进来。”

一入内,便看到阿母红着眼睛望向他,手里抓着一件新制红色衣袍,他历来偏爱赤色,不是为他所做又是为谁?本来制衣活计交给婢女就行了,然而这一次不同以往,衣裳的一针一线都是马昭亲手缝制。

盖俊不由动情喊道:“阿母。”

“手艺荒了十几年,也不晓得尺寸是否合身,快试试。”盖母马昭强笑着说道。才和分离一年的丈夫会合,如今儿子又要离开,一去至少数年之久,她怎能不暗暗伤心。

盖俊道:“儿子不去了。”

“竟说傻话,我儿小小年纪便封侯拜郎,羡煞旁人,母亲心里不知有多欢喜呢。只是你少有所成,切切不可刚傲于人。”

“儿子记下了。”

盖母马昭起身拿着衣服在盖俊身前比着。

盖勋走进来,瞧见母子温馨场面,露出笑意。妻贤子孝,夫复何求?

“阿父。”

“嗯。锦奴,你已不患出仕,但经学也不可丢下,与我同师之人不少在京为官,其中最著名者莫过于马翁叔,我打算让你拜他为师。”

“诺。”盖俊恭敬道。郑玄、马日磾、卢植乃马融三大高徒,除第一人遭到党锢外其余二人皆已出仕。与大儒马日磾相比,他更想拜“好钻研精义而不拘守章句”的卢植为师,毕竟他的目标是学以致用而非经学博士,可惜后者目下不在京师,甚憾甚憾。

盖勋从袖口掏出早已写好的信件交给他后,又道:“另外你虽未立冠犹若成年,此去京师独处一方,与人相交必有字。字为父早为你想好了,所谓五人曰茂,十人曰选、百人曰俊、千人曰英、倍英曰贤、万人曰杰、万杰曰圣。贤、杰、圣皆不可取,我便为你取字子英,盖俊盖子英。”

得了表字的盖俊漫步回到小院书房,触及衣袍,心中感动,竟是一夜无眠。

天将亮不亮之际,他指挥着仆从收拾行囊,出了门赫然望见盖胤夫妇携带包裹立于庭院外。

“我就知道……”盖俊苦笑着摇摇头。

“我在床上翻来覆去想了整整一夜,还是决定随你前往京都。”盖胤目光坚毅如铁。

盖俊转向阿白道:“你怎么也和他一起胡闹。”

阿白抿嘴笑道:“我照顾少主数年之久,对少主习性最是了解,旁人哪及得上我。”

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没有必要再做纠缠。

盖俊打发了原本准备带走的仆婢,带着二人静悄悄的走了。

没有拜神,没有道别。

人间最是离别苦。

与其一家人伤感惆怅,不如不见。

这一天,为熹平六年,六月十一日。

第二十一章 骑射

马昭躲于回廊处,看着儿子渐行渐远,再也忍耐不住,伏于夫君怀中泣不成声,声音时断时续的吟着:“二子乘舟,泛泛其景。”

“愿言思子,中心养养。”

“二子乘舟,泛泛其逝。”

“愿言思子,不瑕有害。”

这是诗经中的一首诗,描写母亲对远行在外的儿子的忧思。

盖勋轻抚妻子肩背,安慰道:“卿莫哭,也许为夫不久便会调入京师,到时不是又能一家团圆了?”

马昭良久哭声渐止,在盖勋的陪伴下进入儿子房间,看看他是否忘带什么没有。

托灯照耀,屋内空空如也,惟有案上有一方帛纸,马昭走近细细一瞧,渐止泪水再次溃崩而出。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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