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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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贼- 第30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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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布置完毕,盖俊抽出身,策马入霸陵。

事已至此,盖俊心里深知,韩遂不可卒除,长安不可卒下,可以想象,这必将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恶战,目前着急也是没用。盖俊前翻为与韩遂争夺时间,连日来屡屡急行军,甚是辛苦,进了县廷,当即解散文武,寻得一间干净的官舍,倒塌就睡。

盖俊睡得很沉,不知过去多久,朦朦胧胧间感觉身边有人轻声呼唤自己,睁开睡眼,觉是马,再向窗外望去,只见天色已是日落。盖俊心里微微感到讶异,看样子,自己确实是有些累了,不仅身累,心也累,这一觉,竟然睡了足足三个时辰。

盖俊睡得极饱,只觉精力尽复,神清气爽,坐起身来,问道:“是孟起啊,何事扰我?”

马容色一肃,回道:“将军,长安朝廷使者至……”

盖俊闻言面色一冷,说道:“使者?孤挥军十万,进抵霸水,虎视长安,大战已是不可避免。到了这时,韩遂难道还妄想让孤退军不成?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盖俊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复问道:“孟起,使者是孤之故人吗?”

马点了点头,皱眉说道:“是将军的老师,太尉马公。”

盖俊一听是老师马日磾到来,立刻翻身下榻,脚插皮靴,口中埋怨马道:“孟起,你怎不早言,险些误孤大事。师者,犹父君也,你想让孤被世人指责不恭吗?”

“……”马默然无语。自其祖父马子硕为汉阳兰干县尉,后失官不能返乡,留居陇西,与羌错居,又因家贫,遂取羌女。作为第二代,马腾、马举谨记父亲临终所言,以重归扶风马氏为志向,及沙场立功,建立名声,马氏兄弟,特别是马腾,与马阀阀主马日磾联络密切,敬畏有加。马长于边地,随侍盖俊,又是第三代,重返马家的观念颇为淡薄,他只知有盖俊,而不知有马日磾也。

加之,中平末,马日磾借势并州乱象,将盖俊调离北地郡,并有肢解盖系之心。随后董卓将兵入京,祸乱国家,海内沸腾,盖俊响应关东州郡号召,南下勤王,又是马日磾,持节入河内,劝盖俊率军回返。而今,又为韩遂所遣。在马看来,马日磾作为盖俊老师,三番五次为难弟子,颇有不分亲疏,吃里扒外之嫌,心中甚恶其人。

盖俊走出房门,马三步并作两步追上,紧随而出,口中说道:“此番使者有二,马公为主使,副使是大鸿胪、京兆赵邠卿。”

“赵邠卿……”盖俊不禁一怔,止住脚步,脑中顿时浮现出一个身形清瘦,容貌古朴,白须飞扬,飘逸出尘的老人形象。

盖俊曾和赵岐共事过一段时间,正是因为有后者稳定后方,他才能无后顾之忧,将兵长驱直入羌地,剿灭先零叛羌,生擒伪王野利,及后西征,再斩安定羌胡大帅唐颇,如此种种,赵岐功不可没。对于这位老人,盖俊心中颇怀敬意,在其兵败被俘之际,曾着人打探,只知他还活着,至于真伪,则无法辨别。如今看来,消息不假。

不过,他投靠韩遂了吗?

盖俊没有疑惑太久,很快想通,赵岐和马日磾一样,都以汉臣自居,无论谁主朝政,皆悉心辅佐。这种人,无疑是大汉国的基石,同时,也是野心家的拦路石。

盖俊被马引领着,于庭院中三绕两绕,来到县廷议事厅,闻讯而来的数十名文武重臣皆立于门前,见到盖俊,齐齐下拜行礼。盖俊微微颔,示意诸人起身。

甲卫当先开道,盖俊旋即跨门而入,文武分作两列,沿大门左右走进厅堂。

盖俊举目望去,就见两位宽衣大袖的老人并肩而立,含笑看着他,不时低声交谈几句。两人的身份很有趣,很特别,于公,马日磾为尊,其官居太尉,乃百官之。于私,赵岐则为尊,他的妻子是马融兄长马敦之女,比马日磾高出一辈。

双方距离尚远时,盖俊便长长一揖,问候道:“老师,赵公……”盖俊一动,麾下自无不应之理,纷纷下拜。

马日磾神情肃穆,冲盖俊轻轻点头,继而展开手中诏书,当众宣读。汉代诏书,喜欢引经据典,多从《五经》之中摘取名句,加强理论支持,这个传统,是由汉武帝刘彻开启。汉高祖刘邦读书不多,学问不高,不具备修养,及吕后当政十五载,汉文帝在位二十三载,汉景帝主政十六载,朝廷奉行无为之治,主张轻徭、薄赋、节俭、省刑,当时,为政崇尚简易,不事声华,所有诏书都是直来直去,不加修饰,也不需要经义的修饰。而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则经义之句,始入诏书。

初时,诏书往往引用一两句,颇是简单,也易懂,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诏书征引经书的次数越来越多,越来越杂,至今,已然达到连饱学之士也会感到茫然的地步。

似马日磾宣读的这篇诏书,全文不过四百字左右,大意是劝说盖俊服从王命,退出京兆尹,仅盖俊所知,就引用了《尚书》、《春秋左传》、《诗》四种。事实上是七种,《礼记》、《东观记》、《易》皆有征引,只是盖俊不研经书,没听出来罢了。

盖俊伏叩地上,直听得头昏眼花,好不容易熬到马日磾说完,起身接了圣旨,仿佛烫手山芋一般,马上转交给身后的荀彧。

赵岐手捻白须,笑谓马日磾道:“翁叔,苍天待你着实不薄啊!不说你一生收徒无数,成才者甚众,遍布天下,只说盖骠骑一人,便足以羡煞旁人。”

马日磾颔微笑道:“有徒如此,足慰平生。”

盖俊闻赵岐直呼马日磾表字,立时便知赵岐并无谈论公事之心。想来两人也知道,他此刻可谓箭在弦上,不得不,绝无半分撤军的可能,劝也是白劝。

不过盖俊还是松了一口气,两人和他关系匪浅,若坚持劝阻,自己驳之,恐伤人心。

盖俊命文武退下,邀赵岐、马日磾二人入座,对后者道:“自河内同老师一别,不知不觉又是两载,时间,过得何其快也?”

“是啊……”马日磾亦是感慨万分,昔年那个不甚乐读书的弟子,如今已是天下数一数二的人杰,董卓、韩遂等枭雄无不畏其威,汉祚兴衰,天下走势,皆在其一念之间。

盖俊随后简单的和赵岐交谈几句,后者这些年惨遭韩遂囚禁,生活凄凉,不宜谈论过多,很快又转回马日磾处,笑着说道:“老师,昨日刚刚得到消息,我的膝下,又添二子一女。”盖俊近来心情颇为郁闷,只有提到妻儿时,方露出一抹笑容。况且,他儿子好几个,独独没有女儿,想生女儿都快想疯了,蔡琬让他如愿以偿,岂能不喜?

马日磾容色微讶,世人皆知盖俊只有正妻蔡琬,小妻卞薇,不纳妾室,对此,世人褒贬不一,所幸二女为盖俊生下三个儿子,倒也不愁子嗣。然而听盖俊所言,似有三子同出,若非新纳妾室,便是孪生……

果然,盖俊继续说道:“小妻卞氏诞下一子,而夫人蔡氏孪生一子一女。”

汉代士族,一重忠孝,二重传承,子嗣繁盛,可谓世间至喜也。这确实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赵岐、马日磾纷纷起身道喜。马日磾说道:“原是孪生,蔡伯喈若知此事,必当广邀诸友,推杯把盏,置酒高歌,以舒己心。”

盖俊应是,随后问起蔡邕的近况,马日磾把他所知道的,了解的情况尽数相告,包括蔡邕趁长安新破,试图逃走一事。盖俊遗憾丈人未能逃脱成功,得知后者虽然称病不朝,韩遂依然待之甚恭,不敢有所欺凌,这才稍稍放下心。离开晋阳时,他一再向妻子蔡琬保证,必保蔡邕周全,若老丈人有个三长两短,他哪有颜面再见妻子……

第三百九十七章 宴

盖俊和韩遂同乡,有过一面之缘,也交手过数次,可能谈不上了解,却也绝对不陌生,知其为人颇有目光、头脑,非是鼠目寸光之辈,纵然得势,也不会轻易去动自己的丈人蔡邕,然而世事无绝对,盖俊不可能百分之百安心。现今从马日磾口中得知蔡邕无恙,这才把心稍稍放回肚里。之后,又问起长安城破始末。

“……”马日磾、赵岐闻听此言,皆面露苦笑,目有哀色,一时无言。围攻长安者,韩军乃边鄙之师,军中胡风甚盛,董军则为复仇之旅,杀戮私心极重,自长安陷落,骚乱持续整整一天时间,直到深夜才大体平息下来,这直接导致了长安三分之一建筑沦为废墟。混乱中,仅战死的名臣就有司徒王允、司隶校尉黄琬、卫尉崔烈、大鸿胪周奂、太仆鲁馗、右扶风王宏、尚书杨瓒、越骑校尉王欣等二三十人,士民死伤更是不可胜数,长安城内,可谓家家有僵尸之痛,室室有号泣之哀,情况之悲惨,无以形容。

虽然马日磾、赵岐尽可能把话说得简短、简洁,但盖俊还是从二人只言片语中感受到当日长安城破后的惨烈。

盖俊面如刀削,双眉似剑,神情严峻,说实话,在问之前,他就有了心里准备,不过听到长安惨状,心里仍然大为痛心。他欲挟天子以讨不臣,回迁雒阳实乃下下之策,雒阳距离关东太近,数面环敌,又无战略纵深,极易遭到关东诸侯围攻,辄有覆没之危。势必要以长安为都,以关中为基,以肴(山)、函(谷关)为凭,继秦、汉之业,而后方可积蓄力量,窥视天下。是以长安残破,绝不是他希望看到的结果。

盖俊沉默良久,缓缓开口道:“崔公薨了?”崔公指的是故太尉崔烈,这个消息他尚是次听说。死难的朝臣大多都是反董阵营的士人,董卓暴亡,和他们脱不了干系,即便他们当时没有战死,事后也绝难逃过董军诸将的报复,与其受尽受折辱而死,不如轰轰烈烈的死去,以全忠烈之名。不过让盖俊没想到的是,崔烈居然也死了,要知道他可不是反董阵营的一员,更没有参与刺杀董卓的行动。

盖俊对崔烈的印象,一为输钱五百万予汉灵帝乳母,遂登上三公司徒之位,二是韩遂、边章举兵叛乱,崔烈于百官朝议时提出放弃凉州,被故友、傅干之父傅燮当庭好一顿臭骂,颜面无存,都不是什么好印象。倒是和其长子,西河太守崔均,既是朋友,又是君臣,关系非比寻常,后者得知父亲崔烈死难,必然大为伤心……

马日磾轻叹一声,说道:“当日军入未央,王(允)公及百官携陛下出逃,为叛兵所围,崔(烈)公为助陛下脱险,率宾客数人,仗剑断后,杀十余人,几获贼将,伤重而死。崔公近年来饱受世人非议,而今杀身以成仁,诸般讥讽可以休矣。”

“翁叔所言甚是……”赵岐在旁点头附和。他也一度对崔烈为人不以为然,现在人都死了,倒不便再对他横加指责。

长安城内官民何止万数,挂在盖俊心上的却没有几人,老丈人蔡邕算一个,老师马日磾算一个,再有就是何顒了。

马日磾言其无事,并说了些他的情况。

当初,董卓身死,王允把他从大狱中捞出,拜为议郎,然而随着王允居功自傲,独揽权柄,并大肆提拔并州乡人、关西士人,关东人则受到冷落,连在诛董一役出过大力的一众袁氏门生故吏也被排斥在外,引得以何顒为的关东士人极是不满。看眼王允刚愎自用,不听人言,局势日渐险峻,何顒暗骂其有兴汉之手段,而无良臣之气量,料其必将陷汉室于险境,当即抽身,告病归家,闭门不出,事后果如其言。

不得不承认,何顒聪慧过人,目光敏锐,他是反董阵营中仅有的两个躲过“浩劫”的人,另一人是尚书、扶风大儒士孙瑞。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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