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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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贼- 第32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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渭水河上的庞大舰队,以赤马快舟为前驱,迅捷如飞,艨艟、走舸次之,内中长短兵各占半数,楼船、舸船等大舰夹于中央,楼棚上下皆列满弓弩手,其身后则是可容数百人的大型商船,另以艨艟、走舸等小舰殿后,整只舰队井然有序,为北人少有。

一只硕大无朋的楼船甲板上,关羽伟立其上,遥远渭桥,目露寒光。

“将军……”

“擂鼓一鼓作气,拿下渭桥,直抵南岸,不胜不归……”

“诺。”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鼓声瞬间炸响,横扫两岸。

武卫校尉颜良作为盖军先锋,乘坐一艘位置靠前的艨艟,他大马金刀的踩着船头,耳闻鼓声,细长双目看向南岸乱作一团的敌人,冷冷一笑。这几天,同乡高览在霸水西岸立功不少,眼看骠骑将军日渐见重,颜良心里颇是焦急,如今,终于轮到他一展身手了,此战当斩得几名青绶,好叫骠骑将军刮目相看,以为进身之阶。

随着舰队靠近,联军将士纷纷向河中放箭,这是他们目前唯一能想到的办法。盖军士卒或伏于船内,或以船壁为盾,飞来的箭矢,十有八九落空,只有极少数人不幸中箭,旋而被拖入舱内治疗。

盖军反击来得甚快,且异常犀利,一束束长箭从无数的船中飞出,其中不乏床弩大箭,南岸联军防护甚少,所能依者,不过几面盾牌,轻易便被箭雨扫倒一大片。

“箭……”

“射……”

长箭如云,呼啸再至。

几轮对射下来,联军将士死伤狼藉,哀鸿遍野。他们都是西疆人,让他们打游牧骑兵,没问题,打中原步卒,亦无问题,但让他们对付舟船,就太过强人所难了。对一辈子没坐过船,甚至没见过船的人来说,根本不认为船会和马一样,是战争的利器。

转眼间,一只只艨艟、走舸撞上南岸,盖军将士竞相下船登岸。

颜良不久亦到,他手持一杆大双戟,跨上河岸,毫不停留,一边大步飞冲,一边扬戟呼喝,周围盖军将士,人人振奋,纷纷聚集到颜良身边,杀往敌人。

一排排箭矢从盖军头顶飞过,凌厉而密集地砸入联军阵中。

颜良看得大喜,脚步更快几分,带领士卒以排山倒海之势撞上敌军,双方将士挥舞刀矟,激烈厮杀。

颜良冲势最猛,一头扎入重围,以手中数十斤大双戟横扫千军,电光火石间,伴随着四道如喷泉涌出的鲜血,四颗头颅齐齐抛起。这且不算,大戟余势不减,又滑中一人脖颈,一人胸膛。一击之威,竟致四死二伤,身前丈内,士卒为之一空,纵然以凉州人善斗敢战之风,后继者也是不由一愣,端持刀矟,迟疑不敢近前。

颜良见敌人怔住,两迈箭步,又是抡圆了横扫,这次凉州人有了准备,只被他杀伤四人,可是这个数字也是堪称恐怖了,看着颜良,目露惊恐,仿佛看到神人降临。

颜良没有兴趣斩杀小卒,他们的脑袋屁也不值,大将,惟有大将的脑袋,才是军功。当下带领部曲杀散敌卒,开膛破腹一般切入敌阵,向里冲杀。

“挡我者死……”颜良膛目大吼,大双戟上下飞舞,宛若蛟龙出海,每进一步,必见鲜血,连续前冲数十步,倒在他脚下的敌人,已过双十,悍勇不可一世。

厮杀良久,颜良终于看到一将,大喜过望,手中更添几分力气。

颜良看到的不是旁人,正是司马张亮,他久在边疆,亦未见过似颜良这等凶悍之人,心知若让他杀到面前,自己可能连一合也抵挡不了,哪里还有半点对抗之心,抱着好汉不吃眼前亏,转身就走。

“贼子哪里跑?”颜良没想到敌将这般没骨气,顿时暴跳如雷,大步流星追赶。

背后时有部曲的惨叫声、求救声,张亮不敢回顾一眼,只觉得头皮发麻、心惊胆战,仿佛被一头远古恶兽盯住。突然,左肩一阵钻心的疼,他扭头一看,却是被一支大戟戟枝勾住,不等他反应过来,戟上附着的力量把他拖得仰倒。

张亮面朝天空,一抹骄阳刺入眼睛,视线一片模糊,隐隐约约间看到戟枝带着一片血ròu离开身体,高高腾起,旋而砸下,染血之戟锋份外狰狞。张亮顾不得疼痛,身体落地后就地一滚,待翻起身刀拔一半,如影随形的大戟已是抵住胸口。

张亮脑子一片空白,下一刻,大戟刺入胸膛,从背钻出。

“他娘的只是区区一个司马,早知道就不追了。”

张亮意识消失前,听到敌将如是说。

第四百二十五章 突杀

左冯翊,阳陵。

深夜的阳陵县廷依旧灯火通明,书房中更是亮如白昼,一二十名北地、冯翊官吏分作两边,各据几案,埋首疾书,一个个脸上困倦之色,掩盖不住,却无人抱怨一句半句。他们并非天性勤勉、亦非勤于公事、当然想抱怨一番,毕竟他们已经有六七个时辰未曾离开这间书房了,可是他们没有资格抱怨,不说功曹傅巽、长史张既,就连太守盖勋也未曾休息,上官都没喊累,下位者有甚资格喊苦。

盖勋坐在中央奏案,专注公文,默读、思考、批示,置放一边,经其手处理过的公文,已是垒起半尺余高。

盖勋发觉视线越来越模糊,暂时放下手头工作,站起身来,双腿酸胀且麻,盖勋锤了锤腿,迈步行出书房。

立身回廊,夜风拂面,盖勋原本有些昏昏涨涨的脑子立时一醒。

“府君……”

背后响起一把沉稳的声音,盖勋不用回头也知是自己的左膀右臂——长史张既。对于这位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寒门子弟,盖勋历来极为欣赏,认为此子允文允武,有一州之才。盖勋举头仰视圆月,面上刻满疲惫,轻声叹道:“老了、老了……仆任汉阳、冯翊时,纵然连续数日不眠不休,精力仍然充沛,不觉乏累,而今不过一日一夜,竟然颇感无力为继。看来,不服老是不行了……”

张既站在盖勋身后一步远,望着后者消瘦却挺拔的背影,正色道:“府君今年不过五旬出头,高居庙堂,为政施略,恰当其时也,正是有志者大展身手的年纪,何言已老?”张既说道这里顿了一下,续道:“今国家不幸,纷乱不止,府君忧心汉室,废寝忘食,方才生出此念。待骠骑将军扫灭韩董,恢复社稷,府君必当不复此念。”

盖勋被张既的“国家不幸,纷乱不止”之语触动心绪,隐于暗中的双眸闪过一抹复杂情绪,良久才开口道:“德容,你说,人之心,何以这般善变?”

张既答道:“世间最难测者,人心耳。”

盖勋又是一阵沉默,半晌道:“仆昔年在雒邑时,结识袁本初,此子家世、声望、器观、手段,无一不是万中之选,超人之杰,本以为兴汉者,定是此子……袁公路亦是京中难得才俊。袁氏四世五公,久享汉恩,袁氏兄弟自逃出京师,却不思图报国家,反哺社稷,竟而各聚党羽,争权夺利,为祸中原,太让人失望了。”袁术虽然率兵勤王,但另一边又派兵侵占扬州,袁绍干脆对天子不理不睬。

“……”张既哑然,当初袁氏兄弟破家徇国,声讨董卓,一时州郡蜂起,天下莫不响应,得人心至此,然而袁氏兄弟随后的所作所为,却是不知寒了多少人的心。

“豫州孔(伷)公绪、青州焦(和)公宰、兖州刘(岱)公山先后亡去,遂使地方成为异心者之战场,幽州刘(虞)伯安、扬州陈(温)元悌各陷危局,自身难保。短短几年,我大汉国关东各州竟然无一处不乱……”盖勋语气满是悲凉之意。

张既斩钉截铁道:“所以能拯救天下者,非骠骑将军莫属。关东鼠辈,皆国贼也,日后必当一一剪灭,否则汉室难兴。”

盖勋颔首,遥望天际,怔怔出神……

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下来。

一阵沉重的足音,由远而近,段煨披甲戴胄,来到盖勋身前,抱拳一礼道:“盖府君,士卒皆已就食完毕,随时可以出战……”段煨脸上带着一丝化解不开的疑惑,他并不清楚盖勋的意图,猜测是欲夜袭渭桥。可问题是,北线盖军加上他的五千人马,共计三万五千人,连日大战,折损数千,杨阿若带走一万三千步骑,昨日日落,盖勋又派出近万兵马连同数万民夫进逼西渭桥,如今阳陵城中,带甲只剩八千而已。盖勋企图以区区八千军力,偷袭渭桥,不能说毫无机会,但失败的几率却高达九成九。

盖勋淡淡“嗯”了一声,没有向段煨解释,只说让士卒做好出战准备。

段煨一头雾水的走了,盖勋随即返回书房,再度埋首公文。

半个时辰后,即寅时初,张既附耳提醒时间到了,盖勋点点头,返回后室更换甲胄,在一干人诧异地注视下离开书房,张既、傅巽等知情者紧随其后,登上阳陵城南。

初时盖勋尚能保持平静,不过随着天色渐渐转亮,所盼之事,仍未出现,不由暗自焦急起来。张既在旁劝道:“所谓战事,历来变数极多,非人力可操控也。”

盖勋忧道:“仆亦知其中道理,然则天已转亮,再不至,恐计难成矣。”

这时段煨终于知道详细,对盖勋向他隐瞒计划,固然有些羞恼,却也能够理解,换成是他,他也不会告知。说到底,段煨不是河朔一方的之人,势必要防一手。

盖勋等人站在城头,苦盼许久,心都要盼碎了,直至红日初升,方才在渭河上看到舰队的身影。盖勋毫不迟疑,立刻命段煨率领整装待发之八千甲士,配合水军,跨渭桥而南。同时派人传讯西南十数里外的近万盖军,即刻渡河抢攻,阻其援军。

……

颜良击斩司马张亮后,率领部曲,以锥形阵继续狂飙突进,锋不可当,大有把联军大阵从中劈成两半的架势,而后方盖军将士,亦是越战越勇,喊杀震天,翻江倒浪般连续冲击对手阵线。

僵持片刻,联军渐渐感到不支,节节倒退,很快便出现逃兵,开始是一两人,然后是成什成队的逃跑,最后演变为后军整体大逃亡,前军后继无援,旋而亦被击溃。

颜良脚步不停,带着数以千计的前锋战士死死追在败兵身后,大砍大杀。

联军士卒偶尔有返身死战者,皆不能持久,眨眼间就被乱矟捅死、乱刀分尸,更多的还是不管不顾,埋头拼命逃跑,只恨爹妈为何只生下两条腿。

逃亡途中,联军死伤极其惨重,一具具由尸体铺就的地面,从河岸一直向内延伸,几达虎圈大营,比正面作战付出的伤亡还要多出数倍不止。如果他们据守河岸,死战不退,虽然未必可以挡住盖军,但后者要想吃下他们,定也要崩掉几颗牙齿。可惜,道理大家都懂,却不会这么做,这是战争,不是谁都有舍弃性命的决心。

虎圈大营已是历历在目,颜良仍旧不退,竟而掩杀溃卒,直接和数倍于己的援军步卒狠狠撞上。

颜良性格中有很多弱点,比如骄豪、恃勇、气狭,堪称领兵者之大忌,不过他却不鲁莽,相反非常精明,他之所以以少击多,一来是为大军登陆拖延时间,二来虎圈大营数门洞开,汉胡骑兵源源不断杀出,他若敢退,眨眼的工夫就会被敌骑冲溃。而与敌军缠斗,变得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难分彼此,两翼敌骑就算想打,也打不着。

“杀……”颜良敌阵,所向无前,每一个试图正面阻止他的人,都倒在了他的脚下,无一例外。

望着千余盖军杀入阵中,兴风作浪,一时难制,梁兴面色阴云密布,隐见雷霆闪烁,握着马鞭的右手,因用力过猛,变得微微颤抖,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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