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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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贼- 第6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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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子英十三射虎救父,以孝勇闻达州郡,我十四如何不能参军?”

“盖子英非常之人,西州百年才出此一人……”

“儿又岂同常人?”大石神情自傲,而后拜道:“追随盖子英左右,乃儿之夙愿,父亲勿阻。”

凉州,汉阳、陇西两郡交接处。

辽阔浩瀚的平原上突兀而起一群高低起伏的山岭,此山名曰彰山。山脚下是一处大型村落,建筑风格并不统一,当是汉、胡杂居而住无疑。村庄偏北有一座青石垒成的宅院,其主人是附近一带远近闻名的豪杰,姓马名腾字寿成,乃伏波将军马援的后人。

马腾庞大身躯坐于大堂正位,怔怔出神。别人以为他是右扶风马阀中人,家资必丰,其实恰恰相反,到他父亲马子硕时已是衰落不堪,失去兰干县尉一职后,不能返乡,贫困无妻,唯有娶粗鄙的羌人女子,生下两子后又早早病卒,家中只留下一干妇孺,生活之艰辛不难想象。马腾少时为了养家糊口,常进彰山砍柴贩卖贴补家用。一晃,马腾就过了而立之年,经过十数年打拼,马家从简陋板屋换进青石大房,从无产无业到如今的田畴成片、牛马成群,然而不能为官,终究是根基不稳。

现在……有一个机会摆在眼前。

“射虎灭蝗盖子英”欲募兵两千共赴疆场,无论出身,不问过往,呼十人者,为什长;呼百人者,赐屯长;呼五百人者,给予军侯之职位。

马腾承认,他动心了。不说他与盖俊的渊源,单以他的名望,无须五百人,只要领二百人响应,必然少不了一个军侯。世祖光武中兴汉室以来,从未经历过黄巾起义这般危及社稷的乱象,当政者为了尽快平息叛乱,定不吝官职、侯爵,稍有战功,博个“千石”易如反掌。

“噔!噔!”

沉重的踏步声惊醒了马腾,眼光一瞥,只见胞弟马举过门而入,四方脸上满是急切。

“兄长,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马腾不慌不忙问道:“你等是何意?”

马举大声道:“二百多个弟兄没有一个孬种,皆是整装待发,只待兄长一句话。”

“好!那就博一把!”

“哎!”

凉州,武威郡,祖厉县。

祖厉县署位于城中央,占地极阔,约是县城五分之一,瑰丽庄严,磅礴大气,以砖木为主体,朱赤大门面阔三间,面北而朝南,门上雕有精美图案。东梢间放置“大鼓”一架,专为百姓击鼓鸣冤之用,两侧有两名吏役守候。

县署深处,尉曹。尉曹主要职能是主卒徒转运事,十几名小吏并成一排,埋首于案,持笔如飞,平日极是清闲的尉曹这几日变得异常忙碌,无他,全是黄巾之乱惹得祸。公府下达命令,凉州郡县皆要在规定的时间内输送定额兵力,不得延误。

众县吏年龄在三十至五十岁间不等,不过也并非绝对,有一人二十余岁,身量高挑,猿臂蜂腰,面白似玉,双目有神。他伏案挥毫,写着写着,双眉忽而蹙起,猛地将笔拍在案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同僚被吓了一跳,纷纷住笔看向他。

青年县吏旁若无人,朗声言道:“吾家累世军旅,方今国有不宁,大丈夫当远赴万里,宣威沙场,驰誉丹青,岂能久为刀笔吏?”说罢四面一揖,抬腿即走。

诸吏望着青年渐渐远去的背影,面面相觑,震惊浮于表面。百年前,班超家境贫寒,替官府抄写文书以维持生计,天长日久,十分辛苦,叹道:“大丈夫无它志略,犹当效傅介子、张骞立功异域,以取封侯,安能久事笔研闲乎?”旁人皆笑之。班超不屑道:“小子安知壮士志哉!”后来果然封侯,名留青史。

青年这番豪言壮语,会实现吗?

凉州,酒泉郡,禄福县。

“东市相斫杨阿若,西市相斫杨阿若。东市相斫杨阿若,西市相斫杨阿若……”

一群光着屁股蛋子的童子环绕着一个黑袍少年边跑边喊。

黑袍少年约莫十七八,骨肉均匀,手足纤长,泼墨似的青丝简单束起簪紧,其肌肤之白皙温润,更甚于女子,柳眉凤眼,俏鼻朱唇,仪容风流,若肯装扮成女子,绝对是倾国倾城、祸国殃民的一类。

他姓杨名丰,小字阿若,酒泉人士,别看他长得类于女子,实则武艺高得出奇,是酒泉郡最著名的游侠,没有之一。杨阿若性格刚正,嫉恶如仇,喜欢打抱不平,可谓三日一小战,五日一大战,甭管城东还是城西,有纷争的地方必然缺少不了他,因此坊间歌曰:“东市相斫杨阿若,西市相斫杨阿若。”

不能否认,汉代是豪族的天下,平民想要出头太难了,杨阿若不愿依附豪族,因而他的日子过得越发艰难,就在这时,转机出现了——

“盖射虎……中原……此地再无留恋,是该到走出去的时候了。”

杨阿若瞭望远方,喃喃自语。

凉州,敦煌郡,敦煌县。

宋氏祠堂,家主宋秉带领家族核心成员二十余人拜祭过组先后,按辈分年龄坐定祠堂之上。宋氏祖上是最早一批来到河西的人,甚至可以追溯到汉武帝时期,不下曹氏。不提纵横两汉、风光无限的曹氏,几百年间亲眼见证了后辈令狐、张、索、氾、盖等姓氏的崛起,而宋姓自身发展则极为缓慢,至今人口仅百余,奴仆数百,说是敦煌豪族颇有自吹自擂之嫌。

家主宋秉问道:“公援,敦煌诸族对盖射虎之意是何态度?”

被盖俊誉为“臧洪第二”的宋立挺了挺高大身躯,答道:“回禀伯父,盖射虎祖母亲族曹氏、敦煌张氏皆已答应派出部曲声援,而其他族姓暂时未有回应。”

宋秉点点头,又道:“汝才智甚高,兴我家者,必是汝无疑。依你之见我宋氏当如何?”

宋立双目一凝,斩钉截铁道:“宋氏欲要崛起,此是千载难逢之良机,伯父勿要错过。”

“我岂不知?”宋秉迟疑地道:“可是我宋氏族小人少……”

“百人足矣。”

宋秉眉头高高竖起。上百能战之士对敦煌豪族也许不算什么,对宋氏来说就是倾尽一族之力。将一族之兴衰压在盖射虎身上到底值不值得?作为族长,他不能不慎重思虑。

“伯父……”

宋秉沉默良久,缓缓开口道:“公援,宋氏能否在敦煌占据一席之地,就看你的了。”

“必不令家族失望!”

第一百一十五章 党锢解 袁绍出

皇甫嵩日夜兼程赶路,抵达雒阳时已是十天之后,京师郊外极是空旷,荒无人烟,空气中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腥臭味,令人作呕,这要杀多少人才会变成此等景象?

皇甫嵩祖父棱,度辽将军。父亲旗,扶风都尉。从父规,度辽将军,他则为北地太守。皇甫一家可谓世代戎马,熟悉兵事,这也是皇帝刘宏急召他的原因所在。皇甫嵩一到雒阳,刘宏马上相召,询问对策。

皇甫嵩直言道:“当速解党锢,募兵,并从西园拿出钱财及良马,赏赐军士,以为激励。”

关乎社稷安危,素来爱财如命的刘宏这次倒没有抠门,一口同意,只是对于解除党锢还有些迟疑,一旦解禁,就意味着要为死去的人翻案、平反,就意味着他犯错了,他是天子,岂能犯错?

此事暂且压下,刘宏以河南尹、皇后之兄何进为大将军,封慎侯,率左右羽林、五营营士屯都亭,修理器械,以镇京师;置函谷、太谷、广成、伊阙、辕、旋门、孟津、小平津八关都尉,防备“黄巾蛾贼”。

同时以凉州人皇甫嵩、幽州人卢植、扬州人朱儁有文武异才,分拜为左、北、右中郎将,分三路讨伐黄巾蚁贼。皇甫嵩前为北地太守,甚有功绩,卢植两度平定蛮夷滋扰,朱儁亦曾数度镇压反叛,因功封侯,此三人是朝堂真正知兵之人。

皇甫嵩一边整训全国抽调而来的精锐之士,一边举荐敦煌盖俊盖子英、北地傅燮傅南容、金城麴义麴子善、安定皇甫郦皇甫伯秀,并为司马,火速来京。

此番黄巾之乱,得到最大的利益的人非何进莫属。大将军不仅是实际上的天下兵马元帅,还有私人部曲,这个部曲可不是千八百人,大将军部共有五部,每部置校尉一人,营兵千人,合计五千人,正常编制外,另有别部司马若干,就是别立营寨,在几千人间不等。

这是一个什么概念?

世祖光武平定天下,大裁军士,整个京师,虎贲、羽林、卫尉麾下的宫门卫士,执金吾掌管的缇骑、持戟之士,城门校尉手下十二门卫士,所有兵卒相加也只有万余人。更别提北军屯骑、越骑、步兵、长水、射声五校尉数千将士历来从属于大将军。

可以说何进从一个与郡太守职位相当的河南尹一跃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真真是只在皇帝之下,而在万人之上。

何进字遂高,南阳宛人,祖上曾为屠户,虽然他从来没有拿过屠刀,然而仍是为士人鄙夷,骤得大位,境遇之难可想而知。所幸他是帝师、弘农杨阀阀主杨赐的门生,不然他连掾吏都招募不齐。门生有两个意思,其一是转相传授者,就是授业于亲传弟子,其二是被举荐人对举主的自称,何进属于后者,他正是被杨赐举荐而入仕为官。

杨赐对何进没有藏着掖着,门生弟子如东海王朗者,麾下掾吏如鲁国孔融者,皆被派遣到大将军府听命。

杨赐相助无疑大大缓解了何进的用人压力,但这些人只是看在杨赐的面上不得不来,和他不是一条心,他真正的亲信只有同乡张津、张璋、黄忠,许谅,陈留吴匡等人。后四者一介武夫,不足以论大事,真正能放心大用的竟然只有张津一人。

张津字子云,为南阳名士,因同乡何颙之故,与袁绍相友好,他进言道:“将军忧无人才,此事易解。”

“子云有何对策?速速道来。”

张津侃侃而谈道:“汝南袁氏累世宠贵,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天下,海内所归,而袁本初门下智谋之士无数,兼且甚得党人之心,将军若能请出袁本初,无忧也。”

何进眉头一皱,说道:“能够请出袁本初自然是好,然而莫说请人相召,即便是仆亲自登门,恐怕也要吃一记闭门羹。”何进说是这么说,还是去了一趟袁府。

何进到来时,袁绍正和众人紧急商议对策,何进并未看到全貌,仅是惊鸿一瞥,少说也认出八九人,无不是名士之流,其中大半为党人,直有头晕目眩之感。何颙也在,两人同族不同宗,关系历来一般,何进以为自己升任大将军定然会让对方另眼相看,不意何颙待他仍如以前那般不咸不淡,何进不禁大为气馁。

众人转入后堂,房中仅剩下袁绍、何颙、何进、张津四人,袁绍邀其入座,神色淡然道:“将军此来何意?”

何进神情肃穆,诚恳地说道:“仆此番是为本初而来。方今天下大乱,国有不宁,正是英雄有用武之地,本初大才天下皆知,恳请本初助我。”

“能得将军如此相待,深感汗颜,我亦有助将军之心……”何进心脏怦怦直跳,“天下楷模袁本初”这么容易就招揽至麾下?权势可贵之处,他今天终于体会了一把,不等他露出笑意,袁绍接着道:“然余早年发下誓言,党锢不解,终不出仕。倘若有一天陛下解除党锢,余必亲至幕府,效犬马之劳。”

何进脸容一僵,久久没有反应。

将何进、张津送到门口,目送二人乘车远去,袁绍和何颙并肩返回,路上何颙道:“本初认为有几成把握?”

“十成。陛下已经生出犹豫,何进将是点燃最后一把火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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