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悄的一线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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悄悄的一线光- 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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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很开心。”可是,品硕语气中不见喜悦。

方月心把通行证与家用交到女儿手中。

“妈妈,我愿跟你生活。”

“跟看父亲,你是小姐,跟母亲,你是油瓶,你可要想清楚,他一向待你不薄。”

品硕不语。

“你可以两边任,不必这么快作决定。”

方月心像是换了一个人,早出晚归,她脸上有笑容,体重增加,动作轻快。

秋季,父亲又来了。

他十分诧异,“你还没有动身?”

只说你而不是你们,想必已经风闻了什么。

“你母亲已经另有路数,品硕,你还不自作打算。”

“你听说了?”

“自然有人告诉我。”

他打开公事包,取出几张放大的彩色照片。

品硕一看,是偷拍的证据,母亲与温叔在一起,虽无越界,但态度亲密。

品硕觉得羞耻。

“她有她的志向,你跟我吧,中学快毕业了,送你去美国读书,校方说你文理科成绩优异,我打算供你读法律或是建筑,你不必为母亲的志向担心。”

去外国读书,开拓新生活,多么美好。真叫人向往。

父亲又说:“你看,住我屋子里,吃我的饭,她却同别人胡混,谁是谁非,相信你也看得出来。”

品硕冲口而出:“他们不过是合伙人。”

“是吗,我不相信,你相信吗?”

这时,门口传来冷冷声音:“你对品硕胡说些什么?”

品硕看到母亲站方门口。

阜氏见到她,红了双眼,站起来。举起手。

品硕连忙挡在两人中间。

可是父亲已经挥出手,力道一时收不回来,重击在品硕脸上。

品硕眼前一黑,仆跌地上,金星乱冒,只觉嘴里又腥又咸,原来一口是血。

父亲过来扶她。

品硕推开他,张口想说话,可是血咕噜咕噜冒出来,原来舌头撞在牙齿上破损。

阜氏手足无措,忽忙间夺门就逃。

母亲叫了救护车,护理人员连忙替品硕止血。

方月心蹲下说“品硕”

口叩硕忽然厌倦,掩住面孔,“走,都给我走。”

这些成年人,没有一个像样。

敷药后她的半边脸红肿wωw奇書网,眼睛都看不见了。

不能上学,在家温习,温力仁来看她。

品硕生气,“走,走。”

“品硕,这是应有的礼貌吗?”

品硕不出声。

“你应当责怪那个只懂动手的人。”

品硕答:“这次他有理由愤怒。”

“打人是犯法行为,无论多么生气,都不能扑打他人。”

品硕看著他,“你请完没有?”

温力仁看看少女,她毕竟是她父亲的女儿,而他,他是外人,怎可妄想在她心中占一席位。

要紧开头非作出取舍的时候,亲疏立分。

他识趣地退下。

正当品硕认为要失去母亲,方月心女士会很快成为温力仁太太的时候,发生了一件意外的事。

天气冷了,品硕正准备大考,日以继夜在家温习功课,成绩越好的学生越是严阵以待。

升哪一家大学靠的便是这些积分。

一日傍晚,有人轻轻敲门。

奇怪,门钤就在门框左边,可见门外是个陌生人。

“谁?”

一个年轻女声答:“方月心女士在喝?”

品硕去打开门,她以为是母亲的客人,来找她缝制结婚礼服。

口叩硕客气地说:“她在国际,你去店里找她好了。”

门外女容容貌亮丽,衣看时髦,她上下打量口关领,一价是她女儿吧。“

品硕发觉她来意不善,因问:“你是哪一位?”

她推开品硕,自感自踏进室内,脱掉外套坐下来。

“你不知我是谁?我是国际的老板娘,我叫何之见,刚从加拿大回来。”

品硕呆住,耳朵火辣辣烧起来。

她呆呆看着来客,耳畔嗡嗡响。

那何之贞脸上搽著深紫色的胭脂,美艳中带点阴森。

“温力仁没同你们说吗?国际后台老板是我何之贞,我投资三百多万,器材铺位均由我独资。”

她左右打量公寓客厅,“令堂很有一点身家,同我一样,力仁这人就是这点精刮,他不会拿钱出来给女朋友花。”

品硕手脚不听使唤,混身发麻。

她难堪、差耻,无地自容。

“这次,可要看温力仁他挑选哪个老板娘了。”

“不,温叔不是那样的人!”

何之贞不但不生气,还笑笑说:“那么,你好好看清楚了。”

大门外有人群,何之贞立刻躲在门背后。

进门来的,正是方月心与温力仁,两八有说有笑,忽然看见品硕面如死灰站在客厅中央。

方月心第一个警惕,以为那不受欢迎人物又来了。

她转过身子,看见一个陌生女子施施然自门后走出来。

刹那间。她与温力仁四目交投,温氏忽然矮了几寸,他仆一声呼出一口浑浊的气,身型缩小,似泄气皮球。

何之贞也不同方月心打招呼,只是问那男人:“你跟我走还是不跟我走?这一分钟你得决定,我不会给你第二次机会,你若跟我出门,既往不咎,从此不提,你知我脾气。我说得出做得到。”

那温力仁五官都挂下来,似老了十年,肩膊垮垮,背部佝偻,一声不响,走到何之贞身后。

何之贞也不再乘胜追击,她并没有刻薄方月心,她打开大门,说:“走。”

那温力仁像条狗似的乖乖出门去。

自头到尾,只不过十来分钟,其间他看都没有再看方月心一眼,也不再向她说话。

临走,他还替她们关上门。

这一幕既悲哀又滑稽,品硕从来不信人会像狗,今日可见识到了。

可怜的母亲,又吃了亏,又上了当,运气实在欠佳。

品硕斟杯茶放在母亲面前。

方月心一言不发进房休息。

第二天,品硕回到国际一看,发觉橱窗上贴着“东主有事,暂停营业”的告示。

门口有客人谈论纷纷。

“我怕损失,可是他们已双倍退还订金。”

“我要的是照片,不是订金。”

“唉,以后该往何处拍结婚照片呢。”

“我急著等护照照片用呢?”

品硕静静离去。

母亲躲在房里好几天没出来。

这次,她受的伤。比肋骨折断更为严重。

而目这一趟,咎由自取。

连品硕都不大去理会母亲,由她面壁思过。

终于,门打开了,品硕看见一个憔悴的中年妇人走出来。

她对品硕说:“我们收拾行李吧。”

品硕问:“去何处?”

她答:“从什么地方来,回什么地方去。”

对她来说,已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品硕一声不响地跟著母亲收拾杂物,一走了之。

她俩又回到原来的家。

听到这里。王广田摇头叹息。

蒋佐明蹬足。

“怎么可以回头!”

“她会吃苦头。”

她俩像是知道最最不幸的事还在后头。

广田托看腮,一边喝极烫的黑咖啡,一边思索,忽然之间,她想起来了。

她的眼睛露出恐惧的神色来。

佐明看见,连忙问:“什么,广田,你想起什么?”

阜品硕低头.“王姐姐记起我们母女了。”

佐明犹不明白,“你是谁?广田,这是怎么一回事?”

广田打了一个冷颤,抓起一条披肩,紧紧裹在身上。

这时小绵绵走来骚扰她们说话,撒娇地把身子伏在母亲背上,广田握住她双手,背著她走了一个圈,忽然流泪。

“是,”品硕点头,“王姐姐也有女儿,同我们母女处境相似,故此伤心。”

佐明急说:“请把故事讲出来。”

广田却说:“让她休息一会,品硕,你去洗把脸,喝杯──”

这时,阿顺斟出蜜糖柠檬水来。

品硕一饮而尽。

阿顺又递上热毛巾,接着,打开窗户,让她们透气。

他们究竟在谈什么?

一说就大半天,三个女子,为何有那么多话要讲?

倒底年轻,品硕头一个觉得肚饿,她进厨房去吃面。

佐明问广田:“你知道她的故事?”

债田点点头,“你也该有印象。”

“为什么?”

“报上头条新闻膂经刊登得那样轰烈,若不记得。未免粗心。”

佐明说.“也许,那一阵子我耽在医院一果。”

“怪错你了,的碓是这样,我一时没想到,对不起。”

“有无剪报?”

“我去找一找。”

广田的法宝是那几只鞋盒,她记得曾将这段新闻剪下来当资料贮存,她不希望有一日会用到它,但是她关注这个故事,因为,正如品硕所说,她也有一个女儿,相依为命。

正在翻寻,电话来了。

是李和找她:“行李收拾妥当没有?”

广田吞吐:“我有朋友在这里──”

“要出门了,还招呼朋友?”

“可否推迟一班飞机──”

“当然不可以,”李和声音冷冷,“大作家,时间表早已做出来,一环扣一环像骨牌一般,不能轻率。”

“你说得对,我们准时出发。”

李和声音这才缓和起来,“晚上七时─司机来取行李。”

文枢的声音在旁响起,“广田你在忙什么?”

广田灵机一动,“文枢,你是精装百科全书,你手头上可有三年前一宗案子的剪报?”

文枢问:“是哪一单大案?”

“中年女子利剪杀大,女儿目睹案件发生。”

“啊,那一件,我有纪录,立刻给你传真过来。”

性明在一旁听见,浑身寒毛竖起,张大嘴合不拢。

广田挂上电话,静静坐下。

佐明一时说不出话来。

半晌,她低下头,“我还以为我已经够惨。”

这时,文枢已经把剪报传过来。

品硕从厨房出来,看见旧报纸,轻轻说:“是,这正是我,当年未满十八岁,不能公布我的名字。”

广田重重叹一口气。

佐明说.“你去整理行装吧,我听品硕把故事讲完。”

广田点点头。

佐明同品硕说:“来,坐我面前。”

品硕脸上露出凄苦的神情。

佐明安慰她.“现在不是很好吗,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品硕用手掩住脸,“我经历了活生生的地狱。”

回到老家之后,之前那一年好像全然没有发生过。

方月心仍然在家缝制新娘礼服,有时大半年才缝好一袭,没有主人,非卖品,不出售,只为消磨时间。

她足不出户。她不再看报纸读新闻,世界已渐悄悄离她而去。

才三十出头的她看上去似有六十岁,不知怎地,她的牙齿与头发都开始脱落。这一切都叫品颁心惊。

她不甚言语,闲时一针一线做礼服。

完成的新娘服看上去家云雾般美圣洁,妩媚,娇怯,品硕时常进工作室去轻轻抚摸,把脸依偎在裙脚旁边。

父亲不大回家。

回来通常已喝得差不多,一个开心满足的人大抵不会拼死命喝醉企图麻木自己。

有叫他呕吐,躺在秽物当中沉睡,臭气熏天,品硕都不想走近他。

第二天爬起来,他脱下脏衣服丢到垃圾桶,命工人收拾乾净,父出去工作。

有时忘了交出家用,品硕到办公室去找他。

他清醮的时候仿佛不人事品硕,但是很快签出支票。

唯一庆幸是公司生意仍然不错。

因母亲不再管家,品硕渐渐背起家这个责任,她分配调度,像个小小女主人。

一日,品硕轻轻推开工作室房门,“妈妈,下星期我毕业,请你来观礼。”

月心自白色缎子里抬起头来,喜悦地说:“呵,毕业了。”

品硕看到一管歪斜的鼻子,鼻孔有瘀黑色的血渍,母亲的鼻梁已经折断。

品硕说:“我带你去看医生。”

方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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