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河边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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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青河边草- 第2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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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世纬终于要回去了。以前小草总是哭著不许大哥走,但她现在有了漱兰,全心都在漱兰身上。这样也好,可以减轻她的离愁。对于世纬的离去,她只是不住口的说:

“你要发誓,过完年就回来,好不好?你如果不回来,青青该怎么办?学校该怎么办?”

“我跟你发誓,”世纬郑重的说:“我一定回来!过完年就回来!别说青青和学校,就是你和你娘,傅家每个人,绍谦和石榴……这所有所有的人,都牵引著我的心!我一定会回来!”华又琳见归期在即,显得十分兴奋。她自始至终,都是莫测高深的。她参与了傅家许多故事,也和傅家每个人都做了朋友,她最喜欢的人,却是月娘。她对世纬说:

“傅家每个人都有故事,只有月娘的故事,藏在最底层。想想看,这样一个女人!十年间,侍候著瞎眼的女主人,暗恋著暴躁的男主人,最后,心甘情愿的做第二房!仍然忠心如一的,几乎是满足的效忠著傅家!月娘,实在是个奇怪的女人,她把中国传统的美德全部吸收,然后不落痕迹的,一点一滴的释放出来,不知不觉的影响著周围的人。……哦,我佩服月娘!”世纬注视著她,不知道她是不是有“言外之意”。对华又琳,他真是轻不得重不得,简直不知怎样是好。但是,又琳这篇话,却使他心有戚戚焉。事实上,和华又琳相处日久,他就发现她的优点越多。美丽大方之外,她还有透彻的观察力,深刻的领悟力。这样敏感的女子,怎会对青青的存在这样淡然处之?简直是不可解!

“又琳,”他忍不住诚挚的开了口:“你这么纤细,这么聪明,又这么解人……你对我,一定了解了很多很多。这些日子来,我们卷在傅家的故事里,几乎没有时间面对自己的故事。现在,我们要回到北京,要面对双方的父母,你心里,到底有什么打算呢?”“你呢?”她反问,灼灼逼人的盯著他:“你又有什么打算呢?”“我……”他欲言又止。“我真的是好为难!”

“你为难,因为你想逃掉我这门亲,却又怕伤了我的自尊,违背了你的爹娘?”她率直的问了出来,立刻,她就笑了。“何世纬,你知道你这个人的问题出在那里,你连独善其身的本领都没有,你却想兼善天下!你不想伤害任何人,却往往伤了每个人!你要顾全大局,却会顾此失彼!小心小心,何世纬,你一个处置不当,就会变成孤家寡人哟!”

世纬怔了怔。“你的意思是……”他很糊涂,弄不清楚状况。

“我的意思是……”她很快的打断他:“现在说任何话都太早,我们要结伴回北京,这漫长的旅途,我不想跟你弄成红眉毛绿眼睛的!你放心,我绝不是纠缠不清的人,但是,我华又琳要的东西,我也不会轻易放掉!至于你是不是我要的,还尚待考验呢!总之,我们的婚事,不妨到北京再说!”

这次谈话,就这样结束了。世纬发现,他拿所有的人都有办法,就是拿华又琳,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天,已是岁尽冬残,天气好冷。小草和朱嫂,一边一个,扶著漱兰去花园里晒太阳。这天的漱兰精神很好,眼睛骨碌碌的东转西转,对周围的事物,显得十分好奇。

“娘,你累不累,要不要坐下来歇会儿?”小草问。

漱兰低头看著小草,这些日子来,她已习惯了小草。她的神志,仍然飘荡在一个不为人知的世界里,但她熟悉了小草的声音,小草的笑容,小草温暖的拥抱,和小草的热情。她低头看著她。一阵风过,小草额前的刘海飘拂著,她伸手去抚摸那刘海,这一抚摸,就发现小草额前被撞伤的疤痕。她急忙蹲下身子,对那早已愈合的疤痕拚命吹气,用手拚命去揉著:“怎么受伤了?”她问:“痛不痛?痛不痛?我给你吹吹,吹吹就不痛了!”小草太感动了,热泪全往心里涌去。

“外婆!”她激动的喊:“娘,她会心疼我了地!”

朱嫂看著她们两个,深深为之动容。

漱兰吹完了,站起身子,忽然又解下自己的围巾,给小草围在头上,她围了个乱七八糟,差点把小草窒息了,小草却站著,动也不敢动。“风吹头,会受凉的!”她说:“围巾给你!把头包起来!不要受凉了!”小草把围巾拉下去一点,露出嘴来,又喜悦的喊:

“外婆!娘,她会照顾我了□!”

“手套手套!”漱兰扯著自己的手套。“手套也给你!来!戴手套……”小草握住了漱兰忙乱的手,抬起头来,她满眼闪著光彩,注视著漱兰,用充满渴盼的声音,问:

“娘,你这么疼我,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呢?”

漱兰羞涩的笑了笑。“你是小草……”她慢吞吞的说。

小草一颗心提到了喉咙口,眼睛瞪得好大好大。朱嫂用手一把蒙住嘴,几乎哭出声音来。孰料,漱兰却继续说了下去:“我也有一个小草。只有这么大!”她比了比大小,就著急的回头看。“小草会不会哭啊?她一个人在房间里,怎么办啊?”小草好生失望。眼泪就掉了下来。

“娘,”她悲哀的说:“我要对你说多少次,你才能明白,我就是你的小草呢?”漱兰见小草哭了,就急急的去揉她的手和胳臂:

“还冷啊?是不是?”她问,一急之下,把自己的棉袄也脱了下来,直往小草身上包过去。“穿棉袄,穿了棉袄就不冷了!不哭不哭,不哭不哭……”她蹲下身子,去给她拭泪,手忙脚乱的,棉袄也掉到地下去了。

小草见漱兰这样照顾自己,一时间,热情奔放,无法自已,她紧紧的把漱兰一把抱住,激动的说:

“我不冷了!我好暖和好暖和,娘!虽然你还是搞不清楚我是谁,不知道我就是你真正的女儿,可是看到你这样子关心我,心疼我,我心里面就觉得很温暖,很有希望。我相信你总有一天会认得我的,我不急,我可以等!娘,我们一起等吧!”朱嫂站在一边,早已泪痕满面了。此时,振廷、静芝、月娘和世纬、青青等一行人,从回廊下面走了过来。

“小草啊,”静芝颤声说:“你娘虽然心里还是不清不楚,但是,她已经接纳你了。你呢?你要多久,才能接纳我们两个呢?”小草低下头去,默然不语。

漱兰的注意力,被静芝吸引了。见静芝佝偻著背脊,颤巍巍的走来,她立刻防备的后退了一步。眨了眨眼睛,她再看静芝,发现静芝在寒风中索索发抖。她微微的怔了怔,就跑了过去,拾起地上的棉袄,很快的给静芝披上肩头,嘴里叽叽咕咕的说:“穿上穿上,不能受凉,受了凉会咳嗽!赶快穿上!穿上就不会发抖了!”静芝整个人愣在那儿,震动得无以复加。这是漱兰首次对“外界”表现了“温情”。静芝用手紧紧攥著棉袄,注视著形容憔悴的漱兰,眼中逐渐凝聚了泪。她点点头,用充满感性的声音,说了三个字:“媳妇儿!”青青河边草31/33

这声“媳妇儿”,经过了漫长的十余年,总算叫对了人。朱嫂被这三个字震动了,扶著漱兰,她心中翻腾著酸甜苦辣的各种情绪,使她完全无法言语。小草仰著头,用无比期望的眼神,凝视著漱兰。希望这三个字能使她有所醒觉。但是,漱兰无反应。带著个痴痴傻傻的笑,注视著天空中一只飞去的鸟,神思恍惚的说:“鸟、鸟……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原来,她在背诵元凯教她念过的诗!振廷站在那儿,呆呆的看著这一幕。在他眼前,有四个女人;心力交瘁的朱嫂,饱受折磨的静芝,神志不清的漱兰,和尝尽苦难的小草。他在刹那间就情怀激荡,热血沸腾了。他向这四个女人伸出手去,哀恳般的喊著:

“我们是一家人呀!本来该亲亲爱爱的生活在一起,享尽人世间的温暖和幸福!是我的固执和偏见,我的错误,造成这么多的悲哀和伤害,这么多的生离和死别!这些都是我的错!我对不起你们呀!朱嫂、静芝、漱兰、小草!请你们原谅我吧!”朱嫂落下泪来。静芝握住了振廷伸出来的手,激动的喊了出来:“振廷,你受的煎熬,不会比我们任何一个人少!我……已经原谅你了!但是,小草……她不肯原谅我们啊!”

小草抬起满是泪痕的脸来,情绪激动到了极点,张开嘴来,她想喊,却喊不出声音。世纬和青青站在回廊下,此时已忍耐不住,世纬冲口而出的说:

“喊啊!小草!你想喊什么?喊出口来呀!”“是啊!”青青迫切的接了口:“那个跟著我流浪的小草,是个好心肠的女孩儿,不会这么狠心的!”

小草回头,看著世纬和青青,她向他们两个人奔过来,求助似的喊:“大哥……”“不要叫我大哥!”世纬把她推了开去。“现在叫得如此亲热,说不定有一天,心狠下来谁也不认!”

小草被世纬这样一推拒,大受伤害,惊慌失措,她转向了青青,去抓青青的手:“青青!”青青和世纬交换了一个眼光,立刻甩掉了小草的手。

“不要到我身上来找安慰,我和你大哥一样,在生你的气!”小草急坏了。“你们为什么这么凶嘛?为什么要生我的气嘛?”

“哦!我已经憋得够久了!”世纬大声说:“打从身世一说穿,你不肯认爷爷奶奶,那时候我就想骂人了!可是不忍心,舍不得,而且我相信以你的聪明解事,自然会渐渐觉悟,谁知道你始终是这个样子,怎么能让我不生气?你变得这么残忍,这么狠心,简直让我对你失望透了!”

漱兰被世纬的声色俱厉惊动了,她瑟缩的往后退,非常害怕的说:“娘!我们回家去吧!”她扯著朱嫂的衣袖:“走吧!娘,咱们快走!”小草回身,抱住了漱兰。“这里就是‘家’了!”她大喊著,哭著:“娘,你,我,和外婆,都已经有‘家’了!我们再也不走了!”她一抬头,对振廷和静芝,哀声的喊出来:“爷爷!奶奶!我是爱你们的呀!我虽然不开口喊,可我是爱你们的呀!爷爷,奶奶啊!”

振廷冲过去,把小草拥入怀里,顿时间老泪纵横。

“孩子啊!”他喊著:“你这一声叫得艰难,我们也听得可贵呀!”祖孙五人,终于紧拥在一起了。漱兰虽然有些瑟缩,但是,被小草那样热烈的挽著,她也就柔顺的接受了。世纬和青青,安慰的互视了一眼,两人眼里都漾著泪,两人也都微笑起来。青青河边草32/33

22

终于到了离别的前一晚,世纬和青青,真有说不完的离愁别绪。青青拿了一个荷包,上面绑著红绳子,举起来给世纬看。“我给你做了一个荷包,我要你贴身戴著,就像小草戴著她的荷包一样!”“里面有东西吗?”世纬问。

“有!”青青打开荷包,倒出里面的东西,一条金链子,一副金耳环,一个金手镯,还有一张平安符。“这个平安符,是我去大明寺为你请来的,你随身戴著,让神明保佑你平安的去,平安的回来!这些首饰,你记得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曾经拿这些东西向你当当,这是我唯一仅有的一些首饰,那天你不肯当,这些东西就一直在我身边!”

第一次见面!奔驰的马车,追来的人群,新嫁娘装束的青青,叽叽呱呱的小草,要当当的首饰……一时间,旧时往日,如在目前。相遇那一天,好像还是昨天一样,怎么倏忽之间,就要离别了呢?世纬真是愁肠百折。

“青青,”他握住青青的手:“这是你全部的家当,你不留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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