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爪雪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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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爪雪泥- 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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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嫂麻利地脱下我身上的外衣,然后倒了一盆热水,让我洗洗脸。我把毛巾贴到脸上,脸上的伤口剧烈地疼起来,我嘴里嘘嘘地叫着,不再敢把毛巾贴到脸上去。

夏嫂把毛巾抢过去,拿毛巾温柔地在我的脸上擦。夏嫂的身体离我如此之近,我有一种不良的冲动。身体里灌了太多的酒,摔了一跤也没有把酒全都摔出去,我嘴里还一股一股地把酒气喷吐出去。

洗了脸,夏嫂把我拉到小夏的床边,“你先躺一下。”我绻了腿往小床上放身体,屁股上的疼痛让我的动作缓慢起来,开了电热毯的小床,让我感到欣慰。

在一边的小夏尖声地叫起来,“别睡我的床。”夏嫂朝小夏楞了一眼,先把小夏的尖叫压住,然后柔声地说,“江叔叔受伤了,让他暂时休息一下。我们夏夏最乖了。”

小夏不放心地转回头去看动画片,看一会,回头再来看一眼睡在他床上的我。我静静地躺着,心里的烦躁在不停地奔腾。我闭着眼,尽力掩盖我内心的波动。

夏嫂把我的脏衣服泡在盆里,她甩甩手中的洗衣粉泡沫,用毛巾把手擦了擦。在沙发后面找了一把电筒,“江军,你从哪里摔下去的?”

我把地方说了,夏嫂准备出门。我一下子反应过来,喊住夏嫂,“夏嫂,门外正在下雪,你别去了。我打电话喊张平把钥匙送过来就行了,他那里还有一把钥匙的。”

“到那里没几步路,我先去看看,如果确实找不到,我再去张平那里拿。夏夏,在家里看动画片,看好叔叔。”

夏嫂走出门去,然后把门拉上,房里就弥漫了动画片稚气而天真的声音。酒在头脑里沉沉的,象灌了铅,我努力地要让自己清醒一些,但酒的力量很大,我的努力在逐渐退去。

没多久,夏嫂推开门,带进来一股寒气。夏嫂脸上有着喜气,进门就摇动手里的钥匙。我也高兴起来,拉开小夏的小被子,准备从床上下来,但屁股后面的疼痛拽了我一下,我险些摔到地上去。

夏嫂赶紧跑过来,一把扶住了我。夏嫂身上的雪刚融,湿湿的把冰冷传到我扶着她背的手上。我想逃一样回到我的小屋去。对睡在小夏的床上,我心里并不安稳,我感觉自己是睡在火炉上,火辣辣地烙着我的后背。我蹦跳着走进自己的屋子,躺到属于我的床上。灰湫湫的被子冻得硬硬的,暖和的身子钻进去,跟钻进冰块里没有任何区别。

过一会,夏嫂拿来一个热水袋,放进了我的被窝中,被子里立即如烧了一团火,我身上被热水袋烘烤起来。

夏嫂把我的脏衣服洗好,然后抬进来,拧干了挂在屋里的绳上。躺在床上真舒服,我迷迷糊糊地跟酒精妥协了,昏昏沉沉地进到梦乡里去了。

睡到什么时候,我又听到隔壁的吵闹,声音虽然很沉闷,但是很激烈。我醒了过来,并不明白隔壁所发生的事,但能猜出个大概,夏哥又在找夏嫂的茬。

声音继续了好一阵,后来响起开关门的声音,然后就是寂寞。我心内有些疼痛,真想起来去看看,看夏嫂是不是躲在对面的屋子里,一边哭,一边在织着她手里的毛线衣。

我心里想着夏嫂的痛苦,却又没有勇气站起来,走出门去。可我去了,又能给她什么呢?迷迷糊糊的,我又睡着了。第二天睁开眼一看,窗子白白的,比平常的白要沉重很多。

我想要爬起来,但抬身子的时候,腰上使不出力气来。我害怕起来,可腰上的疼痛象个钢铁套子,紧紧裹在身上。我只能躺在床上了,我上不了班,我用手机给主任打了个电话,说我摔得起不了床了。主任关心了我几句,就说,“我给你画病假吧,上班来时把假条补起就行了。”

我听了,忍不住在心里大骂主任的母亲。上次,我们一个办公室的孙姐,她儿子考上大学,她送她儿子去山东,一来一回半个月,主任还每天按出勤给她划了勾勾。而我摔得起不了床,还正经八二地喊我开病假条,哎,人和人比起来,简直要气死人。

我强撑着我爬起来,一使劲,上半身立起来,下半身拖住了,我的身体摔到了床脚。听到响动,夏嫂推开门进来,看我摔在床下,把我扶起来,仍放回床上去。

我脸上的伤已经结了一层血痂,脸红起来也被伤疤遮住了。夏嫂一边帮我整理被子,一边问我,“怎么了?”

“腰可能摔伤了,起不了床。”

“不会吧,腰可是要紧的。”

夏嫂走出去,找来一个瓶子,“这个药酒,对治跌打损伤很有好处。”

她把我扶坐起来,拉开我背上的衣服,在手上沾了些药酒,在我的腰上来回地揉起来。

夏嫂的手很柔和细腻,贴在我的背上,我的心儿如在水上轻摇的小船,不停地漾动着。在我受伤的腰上,疼痛变成了次要的感受了,夏嫂柔软地不断游走的手成了主要的感受。我真想翻过身来,一把抱住夏嫂,抱住干什么呢,我没想过,就想把夏嫂紧紧地抱住,不然我的心要蹦出胸腔来了。

夏嫂揉好了我背后的腰,把我翻过来,准备看看我前胸还有没有受伤的地方,我一翻过来就有些后悔了,因为我的枪举起来,向夏嫂敬了个礼。夏嫂白净的脸一下就红了,她移开眼睛,赶紧把药酒收拾好,走了。我的心随着夏嫂走出去的脚步,一点点如沙漏,心儿被漏空了。

我在床上躺了三天才去上班,主任问我要病假条,我没法,只得找了个在医院上班的朋友给我弄了一张。为这个事,我心里很憋闷,下午主任带着我去车务段商谈一个设备安装合同时,我就很不配合,沉默着不说话。我在屋子里只管喝茶,一会儿就把杯中的茶喝光了。我的膀胱胀起来,我走出屋子,在厕所里畅快地放松了。

我从厕所里出来,也不想重新进去,接受恼人的折磨,我走到院子里,四处溜达。院子里种了几棵柏树,青黑色的小树叶在寒冷里依然青翠地绿着,我突兀地想起陈毅写的一首诗,“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要知松高洁,待到雪化时。”

正在沉思的时候,背后一个人拍了我的肩,我回头一看,是蒋发。矮矮的蒋发,里面穿了铁路制服,因为冷的关系又在外面加了一件羽绒服,显得很臃肿的样子。

“你怎么在这里?”

“跟我们车间主任来谈一台设备安装的合同。”

“你怎么不去谈,而是躲在这里。”

“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是不是因为跟周玉晶的事?上次我去罗盘地,就看见一个很漂亮的女孩,我问他们站长那是谁,站长说是周玉晶。我一下想起来,这不就是你的女朋友吗?站长说,早就不是了,她现在跟一个四十多岁刚离了婚的煤老板好,听说工作也不想要了,上个班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就等着回城当有钱太太去了。我以前还说有机会了要给你帮帮忙的,谁知道成这样了,我不免为你感叹唏嘘了一番呢。”

我默默的等蒋发说完,并没接着他的话往下说,“蒋主席,最近有什么新作?”

“最近太忙,没写多少东西。抽空写了一组小站的散文,准备寄出去找个地方发表。”

“发表出来,一定告知我,我也拜读一下。”

我们接着又聊了一阵别的东西,主任谈完合同,站在汽车旁边喊我,我匆匆跟蒋发说了再见。

坐在回段的车上,我才感觉到心的刺痛。主任回头来看我的脸呈死灰色,样子很可怕,他也有了些担心,“江军,你怎么了?要不要直接把你送进医院去?”

我点了点头,车开进医院,主任替我挂了一个急诊。我被带到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面前,他问我哪里不舒服,我说心。他拿听诊器反复听了几次我的胸口,越听越有些疑惑,“你没什么大的问题。我给你开点药,回去吃两天药再说。”

“不是,医生,我肯定有病,心这里象被刺穿了一样,我都能听到心在不停地流着血,我觉得我要死了,死神在一步一步地靠近我。”

“你多大了?哦,你也才二十五岁嘛,怎么说些话一点也不靠谱呢?没有病,还非要说有病,有病很好吗?”

“医生,我是真的有病,不是装病。”我的声音大起来,主任就一直坐在我的身旁,他眼里的信任随着医生的话而逐渐减少。到后来,他也失去了信心,特别是我增大的声音激怒了他,“走,走,走,没病还不赶紧回去上班,我们不能把那些急事都停下来,耽误在你这样无聊的事上面。”

主任对我的意见很大,站起来哼了一声,看也不看我就往外走。我赶紧追出去,主任把我远远的甩在了后面。我在后面喊,“主任,主任。”主任头也没有回。

我追到汽车边,拉开门坐上去,看见主任的脸很黑,我被吓得话也不敢说了。司机回头来问我,“病好了?”他这问题也问得好笑,进医院去一趟,半个小时没有,病就好了?但我还是点了点头,司机在我的点头中把车缓缓地开动了。

第二十节

二十

主任对我的意见很大,几次去找段上的领导要求把我调走,我在车间里憋屈得很。夏哥喊我喝酒,我又把上次摔得几天起不了床的事忘得一干二净的,只要一喊,我马上跑过去,成为夏哥酒桌上坚实的一个角。

书我很久也没看了,寄出去的小说,也如泥牛如了大海。我快把文学,我的梦都忘干净了,我的肚里是摇得叮噹响的酒精,脑里是一团一团搅不清的浆糊。

这天喝的酒,入口就觉得特别的辣,象喝了碱在口中,不停地烧着我的嘴。心里有些不想吞这个酒,但桌子上的几个人,谁也没有把这种不适说出来。我在喝了几口后,把酒瓶子拿起来看了一下瓶子上标注的酒精度数,瓶子上的商标写的是52度,我努力回忆着以前52度酒的辣度,是不是也是入肚跟火在烧一样。

四个人没喝完一瓶酒,大家都觉得量已经有些超了,另两个在一起喝酒的人早早的推说有事走了。夏哥跟着我一起到我的屋子里去吹牛,夏嫂在收拾我们吃饭的残局。夏哥翻来覆去讲的几句话,内里的含义是很明确的,就是想再找我借点钱,去打牌。

我的头很痛,夏哥说的话,我听得迷迷糊糊的,全都象不断搅着的煮了点青菜的稀饭。我闭了眼,斜靠在枕头上,我真希望夏哥快快走了,可怎么才能让他走了呢,我头脑里理不出个方法来。我的心里也很焦,火在烧一样难受,我在床上侧过来侧过去地寻找更舒服的躺着方式,但每一个方式都是一样的难受。

我简直有些受不了自己的脑袋,炸裂一样突突突的,我迷迷糊糊的还以为是头脑在开着一辆拖拉机。夏哥在我的眼里,摇摇晃晃的似要倾倒在地上,他说了什么,我的头脑已经没有办法去理解那个声音的意思了,我茫然地点着头。他走到我的眼前来,伸手在我的口袋里,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是几张纸片一样薄的东西。

我没有阻拦夏哥,他拿了以后就出去了,门开着。我想我该睡觉了,可门还没关,我努力睁开眼,朦朦胧胧看见夏嫂忙碌的身影。可我站不起来,努力了几次,都没有成功,喉咙里也火烧一样难受。我想有口水喝就好了,可水呢,我的暖瓶是空的,喝点冷水也行呀。我站不起来,就是眼睛也睁得很艰难。

我以为我快死了,一种莫名的伤感在这疼痛里升了起来。我感觉我在往一条黑得深沉的地方走去,越走身体越虚。过了一会,夏嫂走进来,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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