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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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泠-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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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西泠的脸“噌”得红了,想解释又不知从何说起。

“老爷子就喜欢瞎说……”

“丫头!”爱瞎说的老爷子又直着脖子嚷嚷。

“来啦!”杜西泠如蒙大赦,忙不迭的跑进屋,刚准备埋怨老人家两句,却见佟铁生神色有异,比之前严肃了许多,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佟铁生指了指窗台,杜西泠知道他是要那三个保健球,忙拿了送到他手里,景泰蓝质地的小球,里面还嵌着空心铃铛,在老人家劲瘦犹如松枝的大手里飞快的转动起来,房间里顿时充满了“康啷”、“康啷”的响声。

杜西泠坐到藤椅对面的沙发上,蓦地发现老人家的头发,她知道佟铁生最崇敬的便是梅兰芳先生,一生讲究体面干净,往日在昆剧院工作的时候,西裤的两条缝都是锋利的吓死人,头发也一直染得乌黑,看着特别精神,然而现在……杜西泠只觉得心里一阵难受。

“下回我陪您出去走走……”

“先不忙这个,”老人家摆摆手,脸上的沟壑却像是一瞬间变的更深了,“丫头啊……”

“嗯?”

“还在想着关尹呢?”

4、小镇上来的杜西泠 

杜西泠迟疑了一下,“没有。”

佟铁生倏地回头看向杜西泠,眼神锐利而直接,毫无一丁点老眼昏花的迹象。他像是在杜西泠的脸上一寸寸细细寻找着,直到他发现那里没有任何的忧伤或者担心——杜西泠非常坦然的与他对视,眼珠黑白分明,平静的如同一只正在晒太阳的猫。

老人家长长的吁出一口气,嗓子多了几分暗哑,“还是没有消息,前两天我给他北京那个表弟打了个电话,听到我提他就吓得跟什么似的,没说几句就挂断了。”

杜西泠注视着自己的脚尖,“也怪不得人家。”

“话是这么说没错,只是这心里头……总有些难受,他那表弟的房子还是关尹当年送给他的……”老人家右手的三个保健球依旧飞速旋转着,左手却渐渐颤抖了起来,像是在强行抑制心里的愤懑,“人情冷暖!人情冷暖哪!!”说罢重重的拍了下藤椅的扶手。

杜西泠在茶杯里加了点热水递给佟铁生,他大手一挥,声音却又洪亮了起来,“我就不明白了,关尹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犯那样的错误?水灾那年他捐了多少钱,这是电视台都报道过的!他家的老邻居得了大病,一天一粒800块钱的药足足吃了半年,全都是靠他供着的,也不过就是小时候抱了抱他而已!这样的人会犯法?我不相信,我第一个不相信!!他们家人为什么就不继续上诉呢?!”

“您别激动……”杜西泠轻轻抚着老人家的肩,“别再把哮喘招出来。”

“丫头,你说,他家人为什么不继续上诉?”老人家猛地转过身,动作大的差点把杜西泠手里的茶杯给扇出去。

杜西泠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难道要她告诉老人家,他家人之所以不再上诉,其实是为了叫关尹顶缸?难道要她告诉老人家,关尹曾经打过一个电话给她,叫她不用再寻找自己?

“佟老师……”杜西泠艰难的道:“其实,他走了也好。没消息……不就是最好的消息吗?”杜西泠想起在新闻里常看到罪犯们戴着手铐从飞机上走下来,如果、如果有一天看到关尹在那样的画面里出现,那该怎么办……

有一瞬间的恍惚。

她应该是担心关尹的吧?还是……其实她已经记不太清?

才两年而已,难道自己真的是没心没肺?

杜西泠盯着那三个高速旋转着的景泰蓝球,她听见自己的脑子里和那些球一起嗡嗡作响。

“……你总算也想得开!”佟铁生话一出口就觉得不太妥当,拍了拍杜西泠的手,“老了,说话不着调,你别跟我老头子计较!”

“不会的。”杜西泠如梦初醒。

“你说的没错,没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佟铁生咳嗽了几声,喘了口气道:“既然关尹是一定没消息了,那你也该好好给自己打算、打算了,陆小子人不错,工作也好,跟你兴趣也相投,我打听过了,他还没女朋友!”

“我现在……还没有这个打算……”

“怎么能没有呢!你今年多大了?我记得关尹把你带到我眼门前是几几年来着……零五?零六?反正挺长时间的了,女孩子家……经不起耽搁,你也对得起关尹了……”

杜西泠起初还安静的听着,听到那句“你也对得起关尹了”,突然觉得周遭的氧气一下子被抽空了,嗓子眼又干又涩,“我……我到楼下小卖部买点东西……”就逃命似的拉开门就往外跑去。

疗养院的每一层楼都有着长长的走廊,杜西泠顾不上别人奇怪的眼光,一口气跑到走廊尽头的大落地窗前才气喘吁吁的停了下来。

窗外只有一棵高大的梧桐树,周围便是大片整洁的草坪,这棵梧桐树无牵无挂的站在那里,每一根枝杈都在艳阳的照耀下肆意舒展着,一点都不让人觉得寂寞。

杜西泠强迫自己瞪着树干上那块白色的斑驳很久,直到眼睛里那股酸涩慢慢的褪去,这才移开了目光。

她吸了口气,想到自己这样跑开,老人家不知道得多担心,才一转身,却发现两米外竟赫然站着陆秋原。

“你……”

“看到你往这边跑,就忍不住跟过来了,”陆秋原走了几步,到杜西泠面前停下,他打量了杜西泠几眼,这才笑道:“你跑得真快,以前练过体育的吗?”

杜西泠一愣,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摇了摇头,“没学过。”

“那就是天赋异禀!”陆秋原接的顺畅无比,嘴角一抹狡黠的笑。

“哈哈,是的是的!”

杜西泠眯起眼,兴许是刚才对着阳光看了太久,陆秋原的脸上多了一块光斑,她的目光移到哪里,那块光斑就跟着移到那里。她决定让那片光斑停留在陆秋原的鼻梁上,这样让他的鼻子看起来特别的挺,配上他非常认真的表情,很有点传说中青年才俊的意思。

“怎么了?”被杜西泠看得有点发毛,陆秋原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脸,“没有口红印啊……”

杜西泠大笑起来!

“我记得出门前照过镜子的……”陆秋原见杜西泠实在笑得不行了,轻轻咳了一声,“回去吧,别让老爷子等太久!”

“好。”杜西泠顺从的答应。

她觉得原本皱成一团的心,正慢慢变得平整起来,就像窗外那棵梧桐树一样。

***

车窗外是许许多多棵新种的绿色植物,她们有着女人手臂般修长柔软的枝条,顶部则开出洋红色碗口大小的花朵,说不上有多美丽,却足够将这条风景单调的高速公路点缀出几分生动。

杜西泠将脸贴在窗玻璃上,看着一栋栋房子从眼前飞速闪过,突然想起,自己来到这座城市,居然已经足足五个年头。

五年前的那个八月,十八岁的杜西泠做了很多事情。她平静的为奶奶举行了一个简单到几乎简陋的葬礼,然后请来邻居作证,在几位暴跳如雷的叔叔婶婶面前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遗嘱,上面是用圆珠笔写的几个歪歪扭扭的字:“房子留给小玲子”!

在那个小镇上,所有的人都叫她“小玲子”,连学校的老师都这么叫!直到高中的时候学校新分来一个男老师,他总是字正腔圆的叫每个同学的全名。于是杜西泠渐渐变得酷爱在语文课上举手发言,并不是想出风头,只是因为她喜欢听到“杜西泠”三个字从那位年轻英俊的男老师嘴里说出来。

“请杜西泠同学回答这个问题。”

原来普通话也可以说得这么好听的。

不过那一次,终究还是“小玲子”帮到了她!如果不是这三个字,杜西泠又怎么可能从满脸愕然的叔婶手里得到那间房子!如果没有那间破破烂烂的房子,杜西泠又哪里来得钱到上海这样昂贵的城市上四年大学!

即使后来遇到了关尹,最初那贴身藏着的四万块钱曾是她有信心活下去的唯一理由。

……

“在想什么?”

“嗯……嗯?”杜西泠回过神来,这才意识到自己还坐在陆秋原的车上,有钱真是好,三十八度高温也可以长途跋涉而清凉无汗。“我在看那些房子呢。”

“房子?”陆秋原朝外看了一眼。

“你有没有发现,这些房子有区别?”

“区别……哦,有些是两层楼,有些是三层楼,还有几栋平房……”陆秋原挠了挠后脑勺,“这是脑筋急转弯吗?”

“哈哈,不是,”杜西泠好笑起来,“是我说的不清楚,你看他们的房顶,基本上就是两种,一种上面是平顶,另一种是尖顶,有的上面还镶了几颗圆球!”

“对哦,好像东方明珠!”陆秋原好奇的道:“我以前还真没注意这个,有什么讲究吗?还是……平顶的是简洁主义,有尖顶外加东方明珠的是哥特风?”他说出来自己也觉得不对劲,困惑的道:“怎么现在农民造房子也讲究这些?”

杜西泠笑得前仰后合,“看不出你对建筑还有研究!”

“我瞎说的……还请杜老师赐教!”

“我告诉你吧,平顶的说明这家生的是女儿,尖顶的就说明这家生了个儿子!”

陆秋原张大嘴,“这样啊……那尖顶上面镶圆球的呢?”

“尖顶镶圆球……那是在强调,他家生的是一个结结实实的大、胖、儿、子!”

“……”陆秋原无语了半天,忽的灵机一动,“那要是生了龙凤胎怎么办?”

“以儿子为主!”

“那要是一个也没生呢?”

“一个也没生……那急着盖房子干啥!”

陆秋原差点下巴砸到方向盘上,“你你你……你行!”

他腾出手,冲杜西泠比了比大拇指,头一侧却看见她明媚的笑脸,车里凉快,她把头发散开了,又细又密的贴在脸颊两边,越发衬得她下颌尖尖。

杜西泠见陆秋原看向自己,忽的伸出两根手指比划了个“V”贴在自己腮边,眼睛瞪得大大的,还微微探出一点舌尖,“Cheese……”

陆秋原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漏跳了一拍。

杜西泠已经大笑起来,“新学的Pose,我学生教我的!”

陆秋原也跟着笑。

“哈,你怎么笑得那么傻!”

“嘿嘿……”

5、突如其来的邀请

车子很快就停在了“思雅”培训的门口。

陆秋原看了看时间,皱眉道:“你们一直晚上上课的吗?”

“培训学校都是这样,学生们只有晚上和双休日才有时间来补习,其实还好啦,省的我早起,”杜西泠解开安全带,“谢谢你的顺风车。”

“应该的,”陆秋原看着杜西泠下车,终于忍不住道:“要不要一起吃个饭?你晚饭还没吃呢!”

“不用啦,超市里买个三明治就好!”杜西泠冲他摆摆手,“走啦!”

“思雅”培训是本城赫赫有名的英语培训机构,其中“雅思”和“中高级口译”是这家的王牌,杜西泠教的“高级口语”和那些考试培训项目比起来并不热门,然而好在学生都是真心想学好口语,功利心并不是那么强,所以杜西泠也觉得教起来轻松。

杜西泠和几个擦肩而过的同事打着招呼,离上课还有半个小时,她在办公室里随意找了张椅子坐下——培训中心不实行坐班制,所以老师们也没有固定的座位。杜西泠拆开刚买的火腿蛋三明治,咬了一口,却觉得并不是很想吃,摇了摇头又重新包上了。

“杜老师,郑总找你!”

“找我?”

杜西泠有点奇怪,她在“思雅”培训教了一年半,和那位郑总一共也就见过两面,连话都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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