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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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泠-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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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

虽说杜丽娘是《牡丹亭》当仁不让的灵魂人物,几出经典唱段也都是出自旦角之口,但陆秋原头戴书生帽、着一身湖水色刺绣长袍,往舞台上不过几个亮相,便引来唏嘘一片,成了玉树临风的完美诠释。

“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女自怜……”一曲《山桃红》娓娓道来,柳梦梅挑着浓墨勾勒出的眉角,紧紧挨着含羞带怯的杜丽娘,又伸出手去牵住了杜丽娘的衣角……杜西泠看了眼身边的欧雪儿,发现这女人竟瞪大了眼睛一眨不眨。

杜丽娘低头撒娇:“秀才,去怎的?”

柳梦梅低低的答道:“和你把领扣松,衣带宽,袖梢儿摸着牙儿苫也,则待你忍耐温存一晌眠。”神情妩媚缠绵之至。

两人你来我往,最后杜丽娘半推半就,被柳梦梅强着抱了下去。

欧雪儿眼睛直直的瞪了半响,爆发一句,“靠!”

杜西泠拉她一把,“轻点儿!”

“要死了,要死了!”欧雪儿嘟哝着,“这男人抛个媚眼简直能要人命!”

杜西泠差点没笑死,不得不承认,陆秋原的扮相举止的确妖娆,连阅男无数的欧雪儿都抵挡不住!然而她一个转念,想到那位娇滴滴的杜丽娘其实是陆秋原的师父尚秀芳,实际岁数已经直奔五张,便忍不住悄悄告诉欧雪儿,欧雪儿一愣之下,立刻使劲儿揉着自己胳膊。

“好寒!冷气开的太足了!”

演出的成功是显而易见的,观众长时间的起立鼓掌,柳梦梅拉着杜丽娘的手一遍一遍的出来谢幕,很多疯狂的女戏迷还爬到舞台上,将一束束鲜花塞进柳梦梅手里,这么一来,反倒显得杜丽娘两手空空,相形见绌。

有一个大胆的女戏迷还使劲抱了一把陆秋原,又在全场尖叫中嘻嘻哈哈的跑开。

“早知道我也该准备点礼物什么的!”欧雪儿发出感慨。

杜西泠无语。她知道欧雪儿什么都做得出!

大幕终于最后一次落下,人们开始退场,杜西泠她们的座位在第一排,两人跟在人群最后慢慢的走。

“我有个好主意!”欧雪儿停住脚步。

杜西泠立刻提高警惕,“你要干嘛?”

“你不是跟陆秋原很熟吗?我们去后台看他好不好?”

“你不至于吧?”杜西泠瞠目。

“怎么不至于!”欧雪儿横她一眼,又揽住她的胳膊,“好啦亲爱的,你不是答应了要帮我的?”

杜西泠无奈,掏出手机发短信,一边对欧雪儿道:“我不确定能不能搞定!”

“试试嘛!”

然而出乎杜西泠意料之外的,她很快就收到了陆秋原的回信,“快点来!”

剧场的后台永远是杂乱狭小的,杜西泠和欧雪儿找到陆秋原的时候,他正坐在镜子前卸妆,身边依旧坐着尚秀芳,两人用一间化妆室,这已经是主角的待遇。

杜西泠看着尚秀芳用一块化妆棉在脸上细细的抹着,粉彩很快褪去,露出有些暗淡干燥的肌肤,她保养的已经算是不错,可眼角依旧显出几道细纹。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想到自己终有一天也会这样,对着镜子卸妆,眼睁睁看着自己衰老的皮肤一寸一寸显现出来。

旁边响起一阵欢笑,欧雪儿不管跟谁都是自来熟,更何况是她相中的目标,这一会儿已经跟陆秋原有说有笑起来。

“那些唱词真美,”欧雪儿叹息着,“我一直对古典文学不太了解,现在才觉得是天大的遗憾!”

杜西泠暗笑,欧雪儿哪里是“不太了解”,根本是“太不了解”才对!

陆秋原笑道:“现在喜欢也来得及,我这里有很多讲解昆曲名段的书,你喜欢可以借去看!”

“真的吗?”欧雪儿又惊又喜,“太好了,那我不懂的地方,可不可以来向你请教?”

“当然可以!”陆秋原从镜子里看了杜西泠一眼,“其实西泠对昆曲也很有研究的。”

“你是专业人士嘛!”欧雪儿娇俏的道:“我这人不会客气的,以后来问你,不要嫌我烦哦!”

“怎么可能嫌你烦呢!”

杜西泠揉了揉太阳穴。果然是美女好办事,IT加昆曲的双料才子也招架不住,她眼睛一瞟,发现尚秀芳始终脸色沉静,仿佛对任何事情都无动于衷。

“你今天一定很累,我和西泠先回去了,改天我来跟你借书!”

杜西泠吃惊的看着欧雪儿,随便说了几句道别的话便被拉出了化妆室,“你怎么了?转性了?我以为你一定会提出大家去吃夜宵的!”

“这叫策略!”欧雪儿洋洋得意,“第一次见面太热情了可不行,男人都是认为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你没看到刚才我们出来时,他的表情很失落?”

杜西泠歪着头回想了下,“好像是有点。”

“对啊,这就叫放长线钓大鱼。等过几天我再给他打电话,找他借书!”

杜西泠想到古人的名句,“这借书是一痴,还书又是一痴,到了你这里,则是借书为一计,还书又是一计!”

“那是!总得来上几个回合。”

“那几个回合之后呢?”

“之后?”欧雪儿在陆秋原的名片上轻轻咬了一口,又冲杜西泠抛了个媚眼,“之后当然是……秀才,去怎的?”

“……”

7、飞往墨尔本的班机

杜西泠放下手里的书,揉了揉眉心,她昨晚又没睡好,在飞机上一连要了三次咖啡,这会儿副作用上来了,只觉得头又酸又疼,连太阳穴都是一跳一跳的,像是有什么东西正要钻出来。

她看了眼墙上的钟,14:15,离下午四点钟的飞机还有两个小时不到,通常国际航班都需要提前两个半小时办理登机手续才对,可那位早该跟她联系的史小姐却到现在还没出现!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正忙,请稍后再拨……”

杜西泠叹了口气,这一次的翻译任务,怎么看怎么透着古怪!

临走前,郑旭东只给了杜西泠一个联系人的号码,而有关翻译的内容和性质却是连提也没提!她也给那位史小姐打过电话,可对方实在太忙,只说了句“到时候会给你看资料”就挂断了!

“瑞阳投资”……杜西泠看着名片上的公司名称。既然是投资集团,想必是和澳洲那边有什么合作项目了,可惜她连什么行业都没问到,根本就无从准备,来之前只好将澳大利亚的风土人情做了一番研究。

绵羊油、袋鼠皮、土着木雕……杜西泠想不出来,那个严重缺水到不许民众随意洗车的国度,究竟有什么值得投资的?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显示的是那位史小姐的号码。

“你好,史小姐,我就在九号门这里……”

“马上就到。”

杜西泠把书塞进手提箱,渡边淳一的短篇集,文笔简约而舒服,应该会适合长途飞行中打发时间。

“杜西泠!”

杜西泠头一抬,看到面前穿着暗青色长袖T恤的男人,顿时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你……怎么会……”

“怎么会是我?”韩千摇头,“你不会真的一点都没想到吧?我还一直以为‘瑞阳投资’很有名,看来市场部应该好好反省一下了!”

杜西泠张口结舌,“你……不是说史小姐……”

“史小姐是我的助理,她怀孕了,不能陪我出差!这是你的箱子?”

“是……”

杜西泠来不及多想,韩千就已经打开她那只蓝色箱子的拉杆,又把他那只电脑包架在他自己的黑色箱子上,很厉害的一手拖一个,大步朝办票柜台走去。

“快点啊!”韩千回头催杜西泠。

杜西泠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小跑着跟上,却是语无伦次的问道:“是你找的‘思雅’培训?”

韩千纠正她的说法,“是我派史小姐去找的!”

“怎么正好是我呢?”

“碰巧呗!”

“可是郑总说是对方点名要的我!”

“哦……那就是点名要的!”

“可是你为什么要找我?”

“想找就找了!”

“可是……”

“你哪儿来那么多可是!”

“……”杜西泠不吭声了,不管怎么说,韩千现在是她的客户,她总不能才见面就得罪客户吧?

“小心!”

“啊!”杜西泠只顾着边走边琢磨,根本没留意脚下横着一只鼓鼓囊囊的旅行袋,一绊之下,整个人立刻站立不稳,好在韩千眼明手快,放开箱子一把把她给抱住了。

“当心一点!”韩千在她耳边说。

“我……”杜西泠发现自己的腰被一只胳膊牢牢箍住,还没等她挣脱出来,韩千却已经放开了手。

“跟上!”

杜西泠愣了一小会儿,下意识的摸了下脖颈处的肌肤,那里有一片细细的颗粒,指尖滑过,麻痒痒的。

***

温暖干燥的机舱里,大部分人都在闭目养神,身材姣好的空姐像一只轻巧的猫般从走道中间经过,高级皮革的味儿和女人的香水味儿混合在一起,恰到好处的安抚着人们疲惫的身心。从不远处的第一排那里,还传来一阵平稳的鼾声。

“什么书这么好看?”

杜西泠看了韩千一眼,将封面翻了过来。

“《飞往巴黎的末班机》?这名字不错,谁写的?”

“渡边淳一。”

“日本人啊……”

“嗯。”

“写什么的?游记?”

“是个短篇小说集。”

“写的好吗?”

“……挺好的。”

“渡边淳一……”韩千斜着头,饶有兴趣的道:“这个名字挺熟的。”

“他得过直木文学奖。”

“没听说过,那他还写过什么书?”

“《光与影》、《死化妆》,还有……《失乐园》。”

“《失乐园》是他写的?这我知道!”

“……”

“那是得看得仔细一点……”

“……”

“我去洗手间!”

洗手间被一道帘子和商务舱分隔开来,杜西泠目送那个暗青色的身影消失在布帘后面,叹了口气,侧过身去继续看书,说实在的,和韩千比起来,渡边笔下的札幌小镇和男男女女或许更安全一些。

大学教授内海在妈妈桑有巳子的臀部上发现了一块笑脸似的疤痕,每当两人在一起时,那张脸都会对着气喘如牛的内海微笑,于是这场偷情正朝着恐怖片的方向发展;津山在功成名就之后依旧惦记着当年胆怯害羞的女友久仁子,甚至再见面时依旧心有悸动,可是久仁子早已为他人妻,对津山除了一份故人情怀,别无他想;有妇之夫西谷发现情人千鹤子一次又一次的为他流产,却并不是出于对他的爱,而是因为她对流产时注射的麻醉剂上了瘾……

“戊硫代巴比妥……戊硫代巴比妥……戊硫代巴比妥……”

这六个字分隔开来看完全没有任何意义,而当它们写在一起时,便成了一句拥神奇魔力的咒语,渡边写得很仔细,这种既是睡眠剂又是兴奋剂的戊硫代巴比妥,可以让人稀里糊涂的忘乎所以……

戊硫代巴比妥!

杜西泠咬着唇,那一页怎么都翻不过去。

洁白的书页上多出来一只手。

“嗯?”

“别看了,你都看了两个多小时了!”韩千没有坐下来,反而站在过道上,两只手撑住前后两排座位的靠背,做起了伸展运动。

杜西泠顺从的合上书,那些故事也的确让她不适。

不知怎么的,韩千发觉自己对杜西泠总有一种探究的欲望,他居高临下的看着杜西泠,寻思了一会儿,却还是决定先不要去触碰那个有可能令人尴尬的问题。

“你得名字很有意思,”韩千笑:“西泠,我一开始还以为是别的字。”

“你以为是哪个字?”

“竹林的‘林’,西边的竹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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