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刀惊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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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刀惊春- 第2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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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盟主?江少侠的师傅果然是他。”

“华商大夫与我说,江公子如若不截了左腿,毒素迟早会扩散。江公子今日来,便是为了此事吧?”

苏简望着天边月,沉吟良久,忽问道:“可还有的救?”

穆情一怔:“苏公子?”

苏简眉头轻蹙,神色不忍:“流云庄坐镇江湖,你是流云庄的人,可有法子救他?”

“没有。”少时,穆情道,她又笑起来,“难得见苏公子为另一人担心。我还记得苏公子曾说蝶姨和苏烟去世后,这世上再没有任何人可令你牵挂。”

“不一样的。”苏简沉了口气。

自从结识江展羿和唐绯,他似乎看到了某种暌违已久,向往已久的性情,那般潇洒与单纯地活着,即便身处苦难,也能开心。

而这些,他青衫宫苏简从来都做不到。

“那苏公子又以为自己是个怎样的人呢?”穆情站起身,望着萧疏的星辰。

她的唇边挂着浅笑,眸光比星光更醉人。

“流云庄待久了也无趣,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如果可以选,我倒希望苏公子再误伤我一次,有的时候,生活里多些变数不是不好。”

这话表面是在自言自语,暗地里却在劝慰他。

苏简别过头,好笑地看着这个十七岁便有些老成的姑娘。

她的身形单薄,立在月色中,似冰清玉骨流转人间。

苏简心念微动,脱下披风扔了过去。披风扬开,盖在穆情肩头。

突如其来的温暖令穆情转头看见苏简扬长而去的身影,以及随夜风拂来的低语:“丫头,早些睡。”

翌日,江展羿离开青衫宫,苏简一路送他到明苍山下。

饱睡一整夜,江展羿的精神头已好了许多。他翻身马上,拱手道:“苏公子,就此别过。”

“来年的品茶会在二月初,江少侠若不觉麻烦,不若一月下旬便来。”

江展羿思索一番:“好,我早些过来,也好将狐狸仙一并带来。”顿了一顿,又压低声音说,“如果我没有来,劳烦苏公子去云过山庄接她。狐狸仙喜欢念叨,脾气是极好的。日后她难过或者开心,还望苏公子能耐下性子听她说话。”

“江少侠放心。”

离庄十余天,江展羿遥遥望去,只见庄前大树下,有一人瑟瑟缩缩地坐在矮板凳上。

唐绯瞧见江展羿,一下就高兴起来。

“猴子!”她唤道。沿着石阶跑下,又挂出生气的模样,“你这几天去哪儿了?怎么不跟我打声招呼?”

江展羿看着唐绯,本来调整好的心绪又乱了,敷衍说了句“没去哪儿”,便头也不回地往山上走。

唐绯似是不觉,跟在他后头念叨:“这几天,庄里几个兄弟又回家过年去了。安和小哥说,你是下山给山庄办年货。可我琢磨,留在山庄过年的就这么零零星星几个人,办什么年货要耗这么久呢……”

唐绯一边说,江展羿便一边“嗯”着声。

他忽然有点不敢看她,害怕看见那张明艳如花,如此生动的脸颊。

走到庄前,唐绯忽然拽住江展羿的袖口,小心翼翼地问:“猴子,你到底怎么了?”

江展羿手腕一动,竟似想要挣脱开。

须臾,他答:“没事。”

然而下一刻,唐绯却拽得更紧了,声音也高起来,“你别当我是傻子!你突然走了这么多天,又一声不响地回来,一定是出事了!”

江展羿觉得烦躁难当,使力挣脱开唐绯:“我说了没事!”

突如其来的力道令唐绯退了好几步才站稳。

她瞪大眼,心里却慌了:“猴子,是不是你的腿……”

冬阳下,江展羿的脸色苍白,胸口起伏,像在努力压抑着什么。

于是唐绯便有点明白了。

“猴子,没事的。我种的疏天影你瞧见了吧?当时你问我种这个干嘛,我没跟你说。其实那种子是我向老三叔讨来的。等疏天影发了芽,我便带它去找唐门掌门,让他给你解毒……”

江展羿听到“解毒”二字,猛然抬头。原来她……早就知道了……

看着唐绯惊慌又无措的样子,江展羿觉得很心疼。真地不敢想,倘若自己不在了,狐狸仙该怎么办呢?

原来这便是孽了。原来缘跟孽之间,只有一线之隔。

两个人一旦有了羁绊,可一念情深,山远水长,亦可三千业障,万劫成灰。

江展羿抬起手,慢慢覆上眼,低喃道:“走吧……”

走吧。不知是让自己放下,还是让她离开,抑或只想一刀斩断彼此的羁绊。

唐绯彻底呆了。她愣愣地看着江展羿转过身,觉得心里空了。

“猴子!”唐绯带着哭腔喊了一声,“那半年以后,我们、我们的约定呢?”

江展羿的脚步一顿,复又前行。而下一刻,唐绯快步上前,从背后紧紧环住了他。“只有你一个。”

她把头埋入他宽阔的后肩。

“只有你一个人,不会丢下我。”

江展羿猛地吸了一口气,抬头看天。

他摸索到环在自己腰间的一双手,慢慢握紧。

多么想从此握紧不再放开。

可是他没有。他只是一点一点掰开她的手指,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28章

整整一夜,江展羿都没睡好。夜间频繁发梦,梦境纷乱而不真实,可到底梦见了什么,他却不记得了。

即便是寒冬,云过山庄亦有早练。数十弟子在冬晨乌漆麻黑的练武场呼呼喝喝,转眼就到了正午用膳时分。通常这个时候,唐绯都在膳房给泰婶打下手,可这一天的早膳和午膳,江展羿却没瞧见唐绯。想起昨天的争执,他心中担忧,忍不住向泰婶问起唐绯的踪迹,谁料泰婶也一无所知。

这时候,胖三跨步迈入膳房,高声嚷嚷:“老大,你跟狐狸妹是怎么回事儿啊?”

江展羿一愣:“怎么了?”

“你不打声招呼就消失半个月,狐狸妹天天在庄门前等你。昨个儿你好不容易回来了吧,可狐狸妹还是一个人缩在庄门口,抽抽嗒嗒的好像在哭。”胖三说着,又在江展羿身旁坐下,“老大,你是不是欺负狐狸妹了?前一阵儿你不是喝醉过一次么……”

江展羿听了这话,似乎无动于衷,只捏紧筷子狠扒了几口饭。

姚玄见状,不由道:“不如我去看看阿绯姑娘?”

江展羿抬头看他一眼,“嗯”了一声。

不过多时,姚玄便回来了。他默不作声地将一张纸条推到江展羿面前。江展羿余光扫过,浑身便僵住了。

筷子啪嗒一声跌落在地。

字条上寥寥数语似乎仍带着唐绯执拗的语气:“猴子,我一定会找到解毒的办法的!”

江展羿愣怔地看着那娟秀小字,瞳孔慢慢收紧。等他快步赶到西院时,已是人去楼空了。唐绯带走的除了两身冬衣,还有一大包首饰。

“她没说……去了哪里?”望着空荡荡的房间,江展羿只觉烦躁难当。

“想来阿绯姑娘是天未亮就离开了,却不知她下山后走的事哪条路。”姚玄道,“庄主,你和阿绯姑娘……”

忽然间,江展羿似想起了什么,不等姚玄说完,便急匆匆地往西院后地竹屋而去。

竹屋外,几簸箕的草药还晒在冬阳下。而那盆疏天影果然不见了。

江展羿恍然忆起唐绯与自己说的话。

——“等疏天影发了芽,我便带它去找唐门掌门,让他给你解毒……”

唐门吗?可唐绯不是说,唐门里头,好多人都讨厌她;这半生的流离,不就是因为唐门不肯收留这个孤女?

江展羿觉得惘然。怎么世事兜兜转转,闹到了这种田地?自己非但没有保护好唐绯,反而令她迫不得已回了唐门。

“我去找她。”江展羿握紧拳头,大步流星地朝庄外走去。

去唐门要途经常西城,出城往北,再翻一座山,便是唐家堡了。

江展羿扬鞭疾行,赶了一夜的路。寒风如刮骨刀一般飒飒袭来。江展羿体内之毒最受不得寒气,而今他又气乱攻心,到了翌日晨,只觉眼前一片昏黑,竟跌下马来,晕了过去。

这是唐绯第二回跪在唐门前。

她虽单纯,但并非不谙人情世故。一包首饰送完了,才有一姐妹念及昔日的同门情谊,愿意带她的疏天影去求见掌门。

此后整整两天,唐绯便一动不动地跪着,膝盖头起初很疼,到了现在,已没了感觉。

不是没有人嘲笑过她,说她明明是个弃徒,居然还不知羞耻地回来;说她拿了一盆没发芽的疏天影就想糊弄掌门,真真厚颜无耻……

从前的唐阿绯若听到这样的取笑,一定会跳着脚回敬回去。可这一次,她却什么都没说。

唐绯想,这些取笑嘲弄算什么呢?这世上,没有什么比猴子离开更可怕的事情了。

也许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第三天傍晚,一番萧疏冬雨后,天穹悬起一道虹。彤色的唐家堡大门缓缓开启,里面走出一人——掌门唐绝,玄袍鹤发,眉目严凛。

他沉默半刻,慢声道:“何事?”

近三天不吃不睡,方才又淋了一场雨,唐绯的神智已十分模糊了。恍然见到掌门,她唇角动了动,才磕磕巴巴地开口。

“掌门,我一个朋友病了,是中毒。他看过好多大夫,可是没有一个人能治好,你能为他解毒吗?”唐绯说着,又哆嗦着手从袖囊里取出一叠纸,“这是我一年来为他配的药方子,每副药服过以后的反应,我都记下来了。”

唐绝皱起眉头。接过那一叠纸。

其实唐绯的医术不菲,这些药方子已是无所不用其极,然而却无一副有效。

如此奇毒,怕是天底下,只有那么几种。

唐绝眉头拧得更深:“你的朋友是——”

“掌门,他姓江,叫江展羿,我叫他猴子。”提到“猴子”二字,唐绯心间蓦地一疼,她急切起来,“猴子他对《文》我很好,唐门把我赶出《人》去了以后,就是他《书》收留我的,他还《屋》说,我以后也可以跟着他。掌门我求你,求你救救他……”

唐绯一边说,一边往前跪行几步,俯身就要给唐绝磕头。可是她实在太累了,刚俯□,浑身便瘫软如泥,昏晕在地。

唐绝看着唐绯,叹声摇了摇头,“来人。”

唐门里,即刻有几人应声而出。

“把她……”

“狐狸仙——”

话未说完,不远处便有一负刀男子亟亟跑来。

江展羿愣怔地看着地上的唐绯。她浑身上下都是泥浆,发髻也散乱了。那个极臭美的狐狸仙,几曾如此狼狈过?

江展羿慢慢蹲□,又轻声唤道:“狐狸仙?”

唐绯没有回应。即使昏过去,她也微蹙着眉,整个身子寒冷的像这个冬天。

江展羿沉默片刻,缓缓地,细心地帮她把发丝拂去鬓后,然后他脱下外衫裹住唐绯,如往昔般将她背了起来。

走之前,江展羿目光在唐门一干人等的身上扫过,最后停在唐绝身上。

虽知人情冷暖,焉能冷暖至斯?

不过他什么都没说。黑漆漆的眸子里,甚至连苛责之色都没有。

唯余淡漠。

熟悉的温暖带着一种归属感蓦然来袭,唐绯于半昏半睡中迷迷糊糊地唤了声:“猴子……”

“嗯。”

“猴子,掌门肯见我了。可是我很累,等我睡好了,我们去找他,求他……给你解毒……”

“嗯。”

听到回应,唐绯像是很开心,下意识地将头往江展羿后肩处埋了埋,继续道:“等你的腿疾好了,你再带我去一次江南看欧阳爷爷吧。这回你不要跟他说,我是你朋友,你要说,我是你的媳妇儿……”

“……好。”

唐绯念叨着念叨着,声音便渐渐小了。

冬日黄昏,江展羿背着她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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