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有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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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有闲- 第3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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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俩噤声,不敢再说。
  杜云锦没料到我们会来这一手,煮熟的鸭子飞了,震怒之下令将士打开城门,欲攻天翼关。
  一时间,战鼓齐鸣,气势如虹。
  薛煜琛驼着我们策马狂奔。
  身后三千步兵手持长矛,马队铁蹄踏在天翼关的甬道上发出震天的响动,铁蒺藜如雨,一拨拨箭头更是不曾间断。
  本阁主如今是一名独臂人士,武功再高也是螳臂当车,而薛煜琛背后又不长眼,我们逃得别提有多狼狈了。
  关键时刻,一记拨弦的声音自上空传来。
  我抬头,看见司徒婉儿站在天翼关两旁的一侧高山上,手持一只琵琶,弹了一首不明出处的曲子。
  乐声空灵,直指人心,带着大悲大恸似要唤起人内心被压抑的情绪,令之蠢蠢欲动,蓄势待发。
  她黑发齐腰,红裙染着白雪在风中曳开,乱舞,似山谷迸裂,从中流出滚烫的鲜血。随后琴音一换,从流水调奏入疾歌,顿时魔气冲天,引人入胜,施音者仿佛化身地狱的引路人。
  我由此终于明白李翊轩要救司徒婉儿的真正含义。
  司徒家除了守护军资,这两兄妹可真是身负绝技。一个吹魔笛,一个弹鬼琵琶。一个令人无法施展内力,将之化整为零。一个令人体内真气大乱,走火入魔。
  天翼关自古以来就是最难攻克的天堑。不知多少场战役于此爆发,积累了千万年戾气的古战场,有很多玄异的传说,例如,阴兵借道。
  虽然所谓的魔或者鬼究竟在何处,没人能说得清,但是只要是人,就必定有心魔。
  司徒婉儿的琴音幽怨缠绵,便是在这基础上,令人生出幻觉。
  当日月同辉的盛景散去。天空一片阴影,风云莫测。
  琴音于此一瞬再次转调,乍断乍续,凄厉似鬼哭,即便是我受了重伤,流着血,身上的疼痛能令自己保持清醒,也难免出现幻觉。
  有一只枯骨的手紧紧扼住我的喉咙,五指不断收紧,令我不能呼吸,好在四娘不会武功,狠狠甩了我一巴掌才算完事。薛煜琛也受到了影响,从马头左右摇晃便能看得出来,我用了吃奶的力气从他背上抽出一支短箭插进他大腿,终于令他回过神来。
  “不用多谢,你来我往而已。”
  薛煜琛是个拧巴的性子,如今我捅了他一个窟窿,往后他该不会再为了那一掌内疚了吧…
  他闻言扯了扯嘴角。
  然而杜云锦的三千精兵便没那么好运了。
  我看到他们面目扭曲,像是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惊恐的喊着:“别过来,你别过来!”“救命啊——!”随后互相砍伐,互相厮杀。他们不知道令他们害怕的东西正是彼此,砍的杀的全部都是自己人。
  以前甜水乡的老人每每说起阴兵借道,都渲染的很神异,先后加入了鬼狐怪谈,神兵天将等等,但想不到真相竟是如此。令我大开眼界。
  断肢在四处飞舞,鲜血淋漓,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我看着被吓傻的四娘说:“你闭上眼,这一幕不大美观。”
  她捉着我的断手,不住发抖。
  新一轮的战鼓鸣起,与方才杜云锦的号令大有不同。
  我看到密密麻麻的人头出现在天翼关两旁的高山上,再定睛一望,好得很,哪里是兵,根本就是平民,甜水乡的平民。
  李翊轩一早说过,“所谓天子,不过是依民心所向,做利民之事。倘若有人为满足一己私欲而颠覆天下,令九州为之动荡,便是与全天下人过不去。连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明白,又怎会是我的对手?!根本不足为惧。”
  他的高明之处在于,要百姓自己去选择一个天子。是要太平盛世岁月安稳,还是要拥护卖国蠹贼。
  答案显而易见。
  并非得六牙大象者得天下,而是得人心者得天下。
  甜水乡的平民站在两边高高山壁上,齐心协力,共襄盛举,要将这些乱臣贼子坑杀。
  簌簌——!
  有细微石子的响动。
  巨石沿着山壁缓缓滚落,轰然而下。
  扬起的风沙蒙蔽了天,令人不知今夕是何年何月,大地也仿佛因此豁开一道剧烈的伤口。
  司徒婉儿在这最关键的时刻断了弦,幻觉嘎然而止。
  杜云锦手上的三千精兵死伤人数已过半。剩下的那一些发现他们嘴里咬的叼的都是自己人的手或脚,惊恐的楞在原地,面面相觑,没有主帅的号令,完全不知如何自处。
  他们仰着头,循声望去,亲眼见到那些倾天而下的巨石霎那就到了眼前,压在自己的脑袋上,身体上,来不及反应,来不及思索,来不及逃跑,尽数咽气。
  此前,我得了一卦,曰:山崩地裂。
  与现在的情景可谓一分不差。
  薛煜琛带着我们狂奔,身后的黄石将那些士兵压得粉身碎骨,哀嚎通天,那一瞬间,我无法听到任何声音,时间像被拉扯到极致,无限延长,所有的动作放慢,放慢…
  有人选择自尽,一刀横在脖子上——嘶啦。
  鲜血喷了满脸。
  有人苟延残喘,在地上攀爬,最终被滚石碾成一团肉泥。
  还有人发了疯一路狂奔,死命的追在我们的马后,以为只要冲过天翼关就能有一线生机,事实上那才是最后的拦截。我不知道,他们不知道,薛煜琛却是一早就知道的,否则我们不会成为唯一的活口。
  透明的灼丝架在半空,肉眼根本看不见。
  一路上薛煜琛一直俯身疾驰,不论身后发生什么都不闻不问,然而当马一声长啸,马首与身体分离,他抓住一瞬间的契机身体向后斜躺,我们一齐顺势倒地,终于捡回一条命。这就是他事先将我们挂在马上的缘由。
  而身后失了常性发狂的士兵却来不及收住脚步,一颗颗头颅转瞬被灼丝割开,冲向半空,打了几个滚,再掉下来。没有头颅的身体僵直在天翼关的尽处,最后砰一声躺平。
  我看到迷蒙尘埃中,李翊轩为首站在尽处,冷雨银甲,宛若天神临世。他的身后是一堵铁一般的城墙,皇城的禁卫军,江南的所有部队,其中或许还有燕王调派的部分兵力。
  他步步为营,机关算尽,期间哪怕走错一步,也不会有今天这样大获全胜的局面,徐敬业真是一点胜算也无。
  再没有纨绔公子执扇调笑的神色,再没有装疯卖傻的唯唯诺诺,一双秋水桃花的眼千里冰封。
  


☆、江汀阁秘事——堂谢王前燕

  鏖战炙热;几近正午。积雪开始化成水,和着密密实实匝地的雨;冲洗着天翼关内的鲜血;汩汩的汇成一条红河,沿着蛇形的甬道蜿蜒而下。远处高高的城墙上紫衣人依旧身姿挺拔;一丝不苟。
  三千精兵却已尽数阵亡。
  薛煜琛将我和四娘扶下马,对李翊轩深深一揖;从主上手里接过一张弓。
  那是他的家传镇魂神弓。
  专杀妖邪鬼怪,搅动天下之贼。
  他飞身跨上战马,左手持弓;右手扣弦;镇魂弩被拉到满弧;透出破天碎日蛮横杀伐的光芒。
  一瞬间,我明白了薛煜琛到底要干什么!
  绞到极致的弓轻轻一弹,发出暗哑的铮鸣,黑刺羽翎,穿云箭乘风破浪,携着强大的劲力朝朱雀台呼啸而去。
  “不要啊!”我伸出手阻止,踉跄大步上前,却在下一刻感到头颈一阵剧痛……
  闭眼前看到的最后一幕,是穿云箭射入紫衣人的心口,宽大的袖袍一摆,失去重心,瞬间从朱雀台的望楼上翻身跌下。呼啸的风不能阻挡他急速的降落,我的凤凰,就这样从九天到地狱,粉身碎骨。
  耳边传来薛煜琛冷冷的声音。“我早就警告过他,不管是对大覃,还是对你,只要他心存异诡,我绝不姑息。”
  我浑身动弹不得,脑子却异常清醒。
  终于明白,这是一个局,一个一石二鸟的局。
  不单单对徐敬业,还对杜云锦。
  名义上合作,联手诛杀徐敬业的旧部,等到事成之后,再一并除掉杜云锦。
  有一句话突然在我脑中回响。彼时李翊轩摇着折扇,月光下蒙晦着脸,半是嬉笑半是认真的说:“待大局已定,老爷我再来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锦哥哥……”
  我再也支撑不住,身子向下倒去。
  跌落在一个人的怀里,有好闻的温柔的香,却令我害怕的想逃。
  天大地大,只觉得心如飘萍,无枝可依。
  最终昏了过去。
  这一次,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梦里,青山绿水,远树含烟。紫的,红的,黄的,无名的小野花在山间寂静绽放,露珠在叶瓣上拖曳,积累,最后沉甸甸的滑落。还有一棵好看的樱花树,风一吹,粉色的花瓣如雨,零星铺就满地。
  少年于树下盘腿而坐,我则坐在他的腿上,山下白瓷湖被落日照耀成赤金,我打了个哈欠,两只手有一下没一下挠着他的胸口。
  “做什么?”他似笑非笑。
  “锦哥哥,我爪子痒。”
  他接过我的手一看:“傻瓜,指甲长了而已。”
  于是第二天他不知从何处搞来一把剪子,小心翼翼的捧着我的手剪指甲。“怎么你娘亲都不给你修指甲的吗?”
  我扁着嘴,“上一次,她险些剪到我的肉里,血都出来了。”
  他倒抽一口气,动作越发小心,一边问我:“疼吗?”
  我看着他全神贯注的模样,摇摇头。
  这个与我不打不相识的小哥哥,因为当初被我诈死的举动吓到,往后好长一段时间,都喜欢和我比赛水下憋气,也就是在那样的机缘巧合之下,凫水至深处之时,发现了那个隐秘的山洞,沿甬道摸索出去,能直通珞珈山的半山腰,山顶回水落下,形成了长长的雨帘,我被眼前的美景惊得下巴久久没有合上。
  他绞干了衣服,将大肥鸡串在树枝上烤。我吃的满嘴油,问他究竟这是何等秘方,回家要传授给阿爹,改天什么时候想吃都能吃得上。
  他得意洋洋的说:“此乃远距离炭火烘焙。只此一家,恕不外传。不过…”
  “不过什么?”
  “要想天天吃也行。”
  “嗯?”其实我想,我家也是时候该聘用一个大厨了。
  炭火噼啪,照得他半边脸通红。长长的睫毛忐忑不安的煽动,他低声说:“唔…你长大给我做儿媳妇就行了。”
  “儿媳妇是什么玩意儿?”
  他寻思了一下,“就是住在一起,同寝同食,你什么时候想找我玩儿都可以。夏天了我可以帮你赶蚊子,冬天的时候,我可以给你取暖。”
  “这么好?”
  “嗯!”他重重点头,似乎觉得还有必要再附加一些内容,继续说道:“就像你爹和你娘。”
  我歪着头想了想:“听上去不错,你让我琢磨琢磨。”
  他急道:“还想什么,本王有的是钱!你要什么有什么!”
  “我爹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前天隔壁的三丫就是被一根糖葫芦给拐走的。”
  他被我说的气到了,转过头去不理我,闷了个把时辰又回过身来,放软嗓音哄道:“这样的事儿你的确该想想清楚,三天够吗?”
  我点头:“够了。”
  他展眉一笑:“好。”
  三日后,我巡例去山顶找他,告知我的决定。
  “唔,昨儿个,煜琛哥哥也和我爹娘说,要我给他当儿媳妇。”
  他一愣,随即勃然大怒,还没等我把话全部说完就发神经似的冲出去打了十几只鸽子,我在后头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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