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谢堂前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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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谢堂前燕- 第2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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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拨开挡在面前的横枝,他看见一个小池子,池子上面修建有桥,而桥上蹲着一个女孩子,断断续续的哽咽在寒冷的风中越发清晰。

新年里是不准哭泣的,说是在这一年开头若是哭脸,这一年都要哭着过了。所以家中不管是承认还是幼子,都会被吩咐头个月里一定要笑,什么事情都不能哭着个脸。

那女孩子抽噎了一会,回过头来。当她望见那边站着的少年的时候,面上一窘。

谢安望见她面容的时候也是一愣,其中有两三月没有见面,但是还没到相互认不出的地步。女孩子眼睛哭得有些红,面上也是红红的,远远望着,那双哭泣过后的眼睛越发的水光浮动。她梳着一对包包头,又有殷红的珠子挂在发髻上垂蹭在脸颊旁。

“女郎……”谢安天资聪颖读过许多书,知晓许多庄老圣人之言。不过那些书里基本上是没有那一卷教人怎么对付哭泣的小女郎的。提到女子的除去那些贤良妇人和狐媚使得君主亡国的祸水之外,似乎也只有孔子提过一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之则不孙,远之则怨’

他是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对付她。清谈的时候可以畅所欲言,可是现在不行吧?

“……”王翁爱瞧着那边的十二岁少年,心里原本平伏下去的愤懑又涌了上来。谢尚说和她没关系,其实是真没关系。可是听到他接手了王敦的小妾,心里头就难受的很。那么风雅俊秀的青年,怎么会、怎么会和小妾那种生物混在一起?而且还是王敦的妾!王敦死了多少年了,他的妾至少要比谢尚大几岁吧?

一瞬间,她就觉得崩坏掉了。心里明明知道谢尚恐怕连她是哪个都不知道,可就是心里难受……

自个在这个无人的地方哭一哭就算过去了,擦擦脸又神马事情都没有。结果一转头又看见了谢家人!

而且这个人还是谢尚的亲戚。

不讲理是女人的特权,王翁爱鼻子一酸眼睛又开始泪光盈盈,泪珠在她眼眶里直打转眼瞧着就要掉下来了。

“哎……”谢安瞧着王翁爱泫然欲泣的样子,不禁诧异。他没做什么吧,甚至连话都没说完一句,这是怎么了。

他呆立在那里,望着王翁爱抱着膝盖,眼泪大颗的就掉落下来。这会他更加手脚无措,这林子里四处无人,寒风阵阵吹得空荡的枝桠摇晃。偶尔有几声鸟鸣贯穿其间,但是阴沉沉的天空下,这几声鸟鸣越发让着林子显得有几分可怖。

不能留她一个人在这里。

“女郎,别哭……”他难得的慌乱起来,“别哭啊……”

王翁爱能听他的话才有鬼了,她心情很不好,正在任性的当口,她会讲理才奇怪。谢安这么一说,她哭的更厉害了,脸伏在膝盖上,哭的肩膀都抖了起来。

谢安望着那边独自哭泣的女孩,心下头一回觉得无力。

第26章 区别

王翁爱原本平伏下来的心情在看到谢安之后;又开始闹腾起来。她知道自个这个叫做作,可是她心里不舒服啊!她还没恋爱就失恋了!

谢裒家中儿子多;女儿少,倒是谢鲲有一女;不过那是长女;也没可能任性。

谢安犹豫再三,终于还是走了过去。池塘并不大;因此;在上面修建的桥也是十分小巧,带着江南吴地独有的清秀。

他在王翁爱身边蹲下来;心里有几分不知道怎么办。家中男孩多;哭泣之事并不多,若是有也会被被喝止。

少年沉默一会;最后将手伸进袖子里掏了半会,掏出一块胶牙饧来。

所幸天冷,也并不是贴身放着,因此饧块并没有融化。

“给。”他道。

王翁爱抱着膝盖,看着他手心里的胶牙饧。胶牙饧便是新年吃的软糖,王翁爱一年开始的头三天都要被人塞几块来着。

不过这东西不带好携带,谢安是怎么揣在袖子里的?

“你怎么带出来的啊?”王翁爱抽了抽鼻子,红着双眼睛望着他。“这饧可不好带。”

“用来喂石奴的。”少年笑得有几分无奈,五弟谢石正在好动好吃的年纪上,上回被他罚抄书,一路抄到了新年为止。把他给拘束坏了,没少缠着哥哥们闹着出门,谢安对付弟弟的一个方法便是,将新年里必须要吃的胶牙饧塞进弟弟嘴里。胶牙饧将牙齿一粘,想好好说话都不能,只能呜呜哇哇的原地急的直跳。

他这么一说,王翁爱想想也能明白了。不禁有些同情小五郎,那个孩子在她印象里是个长得很讨喜,很活泼的孩子。这么被兄长一作弄,她都能想象他眼泪汪汪摇头晃脑的样子了。

她就那样抱着膝盖看着身边的少年,女孩的眼睛里也如同这江南吴地的山水一般,清澈的能将人的影子给照出来。她犹豫着伸出一只手,从少年手中拿过那块软软的饧糖。

谢安手心纹路清楚肌肤干燥,女孩子拿娶饧块的时候,指尖如同蜻蜓点水轻轻摡过他掌心,细细的有些小痒。

她垂下头,将那颗糖塞进嘴里。甜甜的味道立即在唇齿间弥漫开来,糖在这会属于奢侈品,她仔细的品尝。

谢安看见她停止了哭泣专心吃糖莞尔。

他不知道她为何哭泣,他也不会去问。

他安静的等在那里,等她将饧糖吃完。

过了好一会,王翁爱开口说道,“很甜,谢谢。”

“不用谢,我也要好谢谢女郎。”谢安笑道。

“嗯?”王翁爱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今日她没做什么啊。

“一饱肚腹之欲。”他眨眨眼,神情间有着俏皮。

两人之间并不是完全没有任何关联,相反,曾经一起玩闹过,见过对方乐哈哈的模样。就算装出一脸深沉也没人信。

他这么一说,王翁爱明白可能自己送的那些水晶虾饺被拿来招待客人了。好像谢安也知道自己没事就爱鼓捣些小吃出来。

自从衣冠南渡之后,士族们在吃喝这一项,其实降低的很厉害,甚至杀猪的时候,认为猪脖子肉很肥美,要专门割下来送进宫里给天子,以示尊重,于是猪脖子肉也被称为禁脔。

说句实话,王翁爱从来就不觉得猪脖子肉有什么好吃的,还不如猪头肉呢囧。

制作水晶虾饺的材料并不难的,麦粉,虾肉,猪肉。基本上都是常见食材,不过做外面的澄皮要费上许多功夫。不过这个做法,她既然已经让自家庖厨搞了出来,那就是作为王家自己密不外传的食谱了,庖厨里谁敢说出去,谁就是个死没逃的了。

“喜欢就好,我也很喜欢你的胶牙饧。”王翁爱眼睛还红着,不过心情真的已经平伏了下来。

“呆在这里,不怕吗?”谢安侧过头去问道。他记得女孩子胆子总是要小些,这里虽然说是在司空府,但是此处偏僻,一个女郎呆在这里难免会害怕。

“谢郎还记得一句话吗?这还是谢郎自己说的呢。”王翁爱看着他,眼角还带着些许的泪痕道,“只要心里无惧,哪怕恶鬼就在面前,也没有什么可怕的。何况这里也没有面目可憎的恶鬼。”说着,王翁爱看着小少年微微怔忪的模样,原本郁卒的心情也如同乌云里照进了阳光,一点一点舒畅起来。

话语才落,那边竹子边窜出一只灰不溜秋的壮壮老鼠。

王翁爱穿越前对老鼠这种生物就是战五渣,穿越后成了一名世家女,不要指望她对这种生物的战斗力有提高。

当即她脸色就变了,顾不上什么礼法,伸手就去拉身边少年的宽袖,“硕、硕鼠……”

这会老鼠难道不应该打地洞猫冬么?

王翁爱死命压着喉咙里呼之欲出的尖叫。

谢安见着她脸色苍白,手抓住自己的袖子,若不是吓得厉害了,恐怕不会有如此举动,谢安家老鼠不少,例如他二兄就曾经亲自爬到屋子上面熏老鼠,谢安作为弟弟没少给兄长打下手。

“无事,硕鼠怕人,瞧,跑走了。”

王翁爱瞧见那只大老鼠不慌不忙的扭动着庞大肥硕的身躯,没有半点见人后的乱窜,似乎这只老鼠只是很悠闲的在散步,王翁爱才是见人就要逃的硕鼠。

“这老鼠怕是李斯在粮仓里见到的那只吧?”王翁爱皱眉说道。少年忍不住轻笑一声。王翁爱听见那笑声,回过头来,带着些恼怒。

触及到她的目光,少年脸上的笑不减,他故作沉吟,“李斯乃楚人,后为秦丞相,师从法家。这和女郎不太相符。”

王翁爱出生在建康,但是侨居士族向来以中原之士自居,于是她说的话都是地道的洛阳话,学的更是王家祖传的儒学。倒是真的和李斯没有半点相符。

不过,她要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王翁爱看向谢安,而谢安却回了她一个笑容。原本振作起来要反击回去的心思,如同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顿时间不知道要怎么使力了。

**

堂上客人坐在坐枰上,手持塵尾,方才那名谢家郎君和王家两位郎君清谈,看到的人可有不少。虽然没有参与其中,但是也听了不少。

两个王家郎君自然是人中龙凤,那位谢家小郎也令人刮目相看。虽然谢三郎自幼便有风神秀彻的名声,七八岁又有劝谏大兄对犯事的事情。谢安在士族中名声不错,不过还是要让人亲自见一见他,听听他清谈时候的神态语调。

清谈一事与国事并无多少益处,不过是给名士们增加几分风流气度。就是这么一件于家国没有半点用的清谈,却是此刻评价人的重要标准。

那少年虽然在口音上有瑕疵,但是神态和用词,都没有半点可以挑剔的地方。即使口音上不尽如人意,但也终是瑕不掩瑜。

再者,谢家比谢鲲时要强上许多,谢裒为太常卿,谢家地位上升了不少。

和谢家门当户对的那些士族,家中有女待字闺中的,不免有些意动。此少年有如此名声,家中也有越发兴旺起来的趋势,和陈郡谢结亲,也是相当好。这样的少年,不失为一名佳婿。

言笑晏晏间,倒是不知道有多人的心思是如何了。

谢尚今日也到王导府上,和几位同僚相坐而谈。和那些同僚中,和谢尚关系最好的,莫过于袁耽。袁耽此人也是少有美名,很得王导的喜欢。谢尚和袁耽固然兴趣相投,不过他最看重的,还是王导对袁耽的看重。

这些交往要说完完全全不带任何功利,那完全就是笑话。

“听说仁祖家中有女子善笛曲……”和说完乐理之后,袁耽笑着说起此事。谢尚得了当年王敦之妾的事情,在士族里并不算也什么秘密,左右不过一个以色事人的妾,在王敦死后的这些年里,转手多少次也不知道。袁耽提起此事,还真的是想听一听这个妾的笛曲吹得如何,他家中也养了好几个姬妾,听家里的听腻了,正好去别家听个新的。

“确有此事。”谢尚笑道。那名妾侍得来也是一件意外,他本无心讨要,主人以为他喜欢,便连人带妆奁一同送了来。既然都送来了,他也领情收下来了。反正家中也不是没有空置的院子,不过是多一个人罢了,收下来后,有兴致了听一曲笛曲不过是增添一抹趣味罢了,听完过后,喝完酒也让人退下了。

“我有心听上一曲,不知仁祖愿意招待么?”袁耽洒脱惯了,他觑着这个姿容妖冶的青年。

平心而论,谢尚的容貌风度在他所见过的年轻人里出类拔萃的,人也风雅,精通乐理。他家中正好有女弟将要及笄,若是谢尚人品不错,结为两姓之好,也是美事一桩。

“你若是到我家来,那里有将上好的女乐藏起来的道理。”谢尚笑道。

“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我可上门去了。”袁耽哈哈一笑说道。

“那我就等着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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